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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亦只是虚名,非吾所欲也”宋璟相公亦举杯,饮一口放杯于案,却喟然长叹。
“帝师非宋相公所欲,圣贤亦非宋相公所欲?那宋相公所欲者何也?”独孤心慈表示不解。
“那远东侯所欲者何也?”宋璟却反问道。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老婆孩子热炕头,顿顿有酒美食新”独孤心慈不假思索回答。
冯元一顿时觉得宋相公问的问题颇为呆蠢,这位远东侯世人皆知不爱仕途爱钱途,不喜做官好佳人。
果然,宋璟相公咂咂嘴,亦觉得自己的问题憨傻,呆了呆继续说道:“某近来对远东侯做了一番了解,很是感悟”
独孤心慈撇嘴,这位宋相公最近是太无聊了?居然有心研究一个更无聊的人?
“远东侯神龙六年入世,进远东野狼团,遭遇海兰泡血战,后进阶大术师,重建佣兵团,开庙街县市,立远东商行,平定驱度寐,交好流鬼罗刹,商行于新罗扶桑,远东黑水白山之间欣欣向荣,神龙十年第二次远东战争的胜利水到渠成,魔狼天星居功至伟”宋相公对其评价颇高。
“远东侯不拘手段,心思缜密,筹谋妥当,吾亦不及;某不是夸赞,只是叙述事实,以某之力,在远东怕亦是寸步难行,现今远东数个都督府,黑水都督府的重建,远东都督府的新立,庙街,海兰泡,阿尔丹,呼玛,塔河,若无远东侯,这些地域怕亦是蛮夷之处,现今却富庶严整,屡收关内移民,对燕唐影响深远,某以政事堂总理之之职亦需谢过远东侯。”
冯元一与独孤心慈继续饮茶,静听宋璟相公叙述。
“某本以此乃辽阳郡王所筹谋,远东侯一束发少年怎地有如此方略?但某近来却发现,某真的是小看远东侯了”
“远东侯去岁九月入京都长安,一车两仆,可说单枪匹马,却能制科入第,高居甲榜,某当时亦知已小看远东侯之才华,但诗词之道正如远东侯所言,小道耳。”
“去岁冬日大朝会,远东侯幸而脱险,得圣人之恩宠,封侯晋爵,某亦以为朝中会多一权臣,但远东侯却远遁辋川,逍遥自在,某是百思不得其解”
独孤心慈与冯元一面面相觑,不知其所云为贬或是赞?
宋璟相公抬眼望屋顶,继续说道“移民,募兵,括地,此三策首先由远东侯提出切实可行之策,某亦以为只是圣人所托,此三策亦为某所筹谋之事,多年来殚心竭虑,却不知从何起头?朝中诸人嘈嘈杂杂,对这三策各有方略,某是无所适从,但远东侯却不声不响,按部就班逐次开办,等某逐一印证,不禁悚然而惊”
“远东侯素来深谋远虑,进京后亦如此,青龙坊书坊,升道坊卤煮,辋川烟花工坊,直到漕渠修缮,华师大学堂开学,现今的车船行,一环接一环,堪称滴水不漏”
这回连冯元一的目光亦是异样的盯住独孤心慈,独孤心慈不禁苦笑“宋相公思虑过多了,此等事宜,某只说随手而为,若是筹谋,某才不会如此耐烦”
“对,对于远东侯只是顺手而为,但却解决了某等十数年来的思虑,所以某才不得不服。”
“某真心只是想赚点零花钱,并无宋相公所言如此复杂,恩,华师大学堂倒是某多年夙愿,除此之外,某皆无他意”独孤心慈狡辩。
“某信远东侯所言,某逐一猜测了远东侯所为,才相信远东侯真是信手而为”宋璟相公点头。
“呵呵,宋相公真乃某之知音”独孤心慈干笑。
“先说青龙坊书坊,只不过是远东侯在潜渊时一时兴起,据闻是远东侯为收集科考知贡举们的喜好而立,旁人嗤笑,某却信了,因为此事中,远东侯除了赚取点银钱外,别无他求”
冯元一表示不解,宋璟相公分析道“青龙坊书坊合辑订书,印书亦是分门别类,可说是开书坊先河,其中影响别人不知,某却明了,其大量印刷之书籍,怕是让诸多藏书丰盛之世家心惊,对天下士子却是天大福音,远东侯若再稍加笼络,士子归心于汝不在话下;以远东侯之目光,怕不会不知此理吧?但远东侯却拱手让书坊与内库,毫不留恋,某佩服之至。”
“宋相公真的想多了,某让书坊与内库是被迫的,至于那个什么笼络士子,某真心未想到此节”独孤心慈叹道。
“升道坊的卤煮味道不错,某亦常食之,但亦佩服远东侯,此只是为辽阳郡王府家奴解决生计而筹谋之事,却成当今长安最得利之行当,某真想掰开远东侯之头颅,看看汝当初究竟是如何想法?”
“卤煮的食材脏贱,化废为宝,此不是重点,所谓连锁的经营方略才是卤煮铺快速扩张之重心,某亦未想到此行当会如此盈利之丰,但更难得的是解决了诸多人的生计,某曾怀疑以农为本的国策是否须修订,升道坊卤煮目前聚拢上千伤残或退役府兵,相应行当却有上万人以之为生,若扩充到全燕唐,汝一卤煮铺养活十万人不在话下”
宋璟相公逐一剖析,却让冯元一产生怀疑,今日拒绝车船行入股之事是否欠妥?
“远东侯接着是买下五万亩荒地,此事某再三核查,确信是京兆府失误,远东侯并未特意欺诈,亦是一时信手之作,然后是烟花工坊,此事某参详之事实不多,但亦可判断远东侯并未参与深入,甚至可以说远东侯是坐等钱从天降”
“呵呵”独孤心慈有些脸红,冯元一更是无地自容,是啊,某等拼死拼活,全为了某个坐等钱从天降的远东侯?
“某从此四例发现远东侯一行事规律:远东侯从来就是只出方略不做事,青龙坊书坊怕远东侯再未踏足过,烟花生意利润亦是由冯大总管安置的,卤煮铺现今有多少店铺?远东侯怕是说不上来,那个五万亩荒地如今开垦了多少梯田?远东侯心中亦是无数吧?”
独孤心慈点头,却斜眼看冯元一,这个烟花利润是冯大总管安置的?里面怕有猫腻?
“元日大朝会,远东侯敕授万年县县令之职怕是措手不及吧?”宋璟有些得意,此事亦有其手笔。
独孤心慈眼神不善。
“汝亦勿需怨某打扰汝之清净,万年县当时糜烂不堪,用汝亦是死马当活马医”
独孤心慈更是心塞。
“但汝之表现超乎某等之想,短短两月,收欠税,纳漕渠费,特别是上元节花灯会,组织有序,手段出神入化,后又勘察广运潭,狡计百出,诸多某亦无计可施之事,到了汝之手中,用汝的话说,那就不是事儿?两百多万贯的漕渠修缮费用筹集,某等是望尘莫及,诸多相公甘拜下风,不得不服”
“某亦以为一个燕唐明相即将诞生,但汝却去开学堂,万年县廨汝怕未呆够十日吧?某曾很不屑,如此懈怠之臣,岂有前途?但某错了,汝就根本未把仕途放在心里。”
“呵呵,知音啊,宋相公真是某之知音,来来,先以茶代酒贺一杯,等会某等觅一静地喝酒去”独孤心慈很是欣慰,终于有知音了?哦,小雅不算,那是知己。
“某曾愤恨过远东侯,如此才华如此浪费,岂不是暴殄天物?但某思虑再三,确认远东侯绝非常人,汝才华横溢,但却未浪费,汝看似信手成事,却事事既始,便有所善终,虑事百般,做事万谋,堪称滴水不漏,事后却不争功不臆想,翩然让开,潇洒无边,此等程度某亦无法做到”
“呵呵,某得利已颇丰,共享才是万全”独孤心慈不好意思。
“对,共享,就是这个词,汝在华师大提倡共享精神,汝之做事亦是颇有共享之精髓。汝让书坊,不插手烟花与卤煮,诸事皆不出头,广交盟友,看似圆滑,某却认为是共享之精髓”
“世之万事,需万人成事,独占绝不长久,诸人明其理者众,却施行者寡,共享利益,才是成事之根本啊”宋璟相公今日颇为感慨。
“某听闻远东单思敬大都护曾感言:大术师的境界,凡人不懂,某颇以为然”宋璟相公又说道“但某颇向往之,不过,某还是觉得闲人两字最适合汝,嫌弃的闲,悠闲的闲”
“呵呵,宋相公忠义秉正,亦是某等向往之楷模”独孤心慈讪笑。
“某致仕之因亦有汝之原因,某深以为某之心虑不及远东侯,某需静心重学经义,寻觅为人处世之精髓,日后尚需远东侯赐教”宋璟相公坦言自己不及年纪轻轻的独孤心慈。
“那好啊,宋相公不如来华师大学堂,某等共同研习”独孤心慈还是不忘拉丁为助。
“某亦有骄傲,此事莫提”宋璟根本就不接茬。
“某有些明晓宋相公之意愿,不就是觉得有些素餐尸位,施政有些力不从心,此刻借坡下驴,尚能落个好名声不是?”独孤心慈亦直言不讳。
“恩,差不多如此”宋璟相公不以为杵。
“但宋相公想过没有,世上之人如某这般的有多少?”独孤心慈大言不惭,冯元一嗤笑,宋璟相公却陷入思虑。
“宋相公认为自己一走了之,朝中自有接替之人,两位张相公,源乾曜相公,六部尚书,寺卿监正,均各司其职,朝中诸事亦会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但宋相公须知,虽每个人皆是世上独一无二,却手指有长短,世人有良莠,朝臣亦然,宋相公的治国方略虽好,亦需有人执行,俗话说,人走政息,宋相公致仕,怕这些方略就需素之高阁了?”
“朝臣未必如远东侯所想之情状,这不是尚有圣人么?”
“即便如此,怕亦是大打折扣啊?此情状怕已不是宋相公所想吧?”独孤心慈继续游说。
“对,宋相公还是继续为国谋划,燕唐不能没有宋相公这般忠直之臣啊?”冯元一亦是敲边鼓。
“某亦已决,两位勿需再劝”宋璟也不为所动。
“某是这样认为的啊,宋相公若真想致仕,亦需徐徐图之,宋相公若真想偷闲,只需辞去侍中之职即可啊?”独孤心慈没心情继续曲曲绕绕了。
“辞去侍中之职?那与致仕有何区别?”冯元一郁闷,感情汝说了半天仍是让其致仕啊?
“不同,现就看宋相公的胆略了,若宋相公直接致仕,圣人怕亦会被指责苛待臣工,但若只是退一步,则四海清平,宋相公只会被称颂,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即可全圣人颜面,亦可留下东山再起之根基”独孤心慈不慌不忙。
“此计甚妙,只是这值司怕不好安置?”冯元一也赞同,亦疑惑。
“苏相公怕要全退了”独孤心慈又提及苏颋相公。
“对啊,苏相公此次怕需离开长安了,那就有紫薇侍郎与礼部尚书的空缺了,只是委屈宋相公了”冯元一恍然大悟。
“这正是让天下人看看宋相公的胸襟之时”独孤心慈笑眯眯。
宋璟不语了。
三人又喝了会茶,宋璟便言称有事告辞。
“汝说其会听汝所言么?”冯元一问独孤心慈。
“汝说其今日所言真乃肺腑之语?”独孤心慈反问。
“什么肺腑之言?汝说宋相公今日是有意与某说这些的?”
“那他怎地不直接上疏乞骸骨,与某等叨咕叨咕个什么劲?”
“哎哎,不要说得如此直接么?宋相公还是忠直的,某倒觉得汝等两人是知音啊?瞧,他夸汝夸的天花乱坠的?就差直说什么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了?”
“弦断知音有谁听?汝倒是越来越风雅了啊?汝也不是什么好货?明知其在此,还拉某来听其胡诌,汝是与其合谋吧?走了,某饿了”
“什么胡诌?什么合谋?某真心不知其在此,谁知一个首相如此闲暇?汝了啊?某请汝吃酒去”
“吃酒?汝请某?哈哈”独孤心慈出了静室,抬眼望天,落日西斜,余晖未尽。
“汝这是什么模样?某请汝吃酒还不满意?某可是第一次请人吃酒啊?”
“某是看这日头怎地还是落在西面,某可是第二次被人请吃酒哦,算某赚了,是摘星楼还是万花楼?”
“自然照顾自家生意,摘星楼啊,走起”
“那与某请汝有何异样?万花楼,话说某尚未知万花楼在何方呢?”
“摘星楼,某亦不知万花楼在何方”
“某读书少,莫骗某”
“汝读书少?好吧,某知道万华楼在崇仁坊,但真未去过,摘星楼多好啊?某让冯平常给汝算算暖炉分红,今日即分与汝”
“那好吧,有吃有钱拿,不去是傻瓜,对了,汝在账目上没什么手脚吧?”
“哈哈,某亦是诚实郎君,汝读书如此多,怎能哄骗得过汝?”
“这话怎地如此之熟?骗了就骗了,某又能奈汝何?”
“汝如今炙手可热,圣人第一犬马,一个相公因汝即将被罢黜,一个因汝即将致仕,捏死某不是轻而易举,某怎敢骗汝?”
“捏死汝,某是马,亦是踢死汝这老犬”
“某是马,汝才是犬”
“何必如此执着呢?均一样”
两人绊着嘴,亦不走含元殿丹凤门,直接从大明宫西门右银台门出宫,南行至兴安门,进长安城沿皇城直奔平康坊摘星楼。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岳飞《小重山》
(本章完)</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