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妈妈。”颜夫人不再犹豫,冯匀是孙道同的嫡传,如今孙道同从太医院退下来,他就是太医院中外科最好的大夫,他都这么建议,就表示很有必要再精细处理一下,“静安县主今天应该还在家里,你亲自去请。”
辛妈妈应是,匆匆出了门。
冯匀一听他们要去请顾若离,就叮嘱一句:“妈妈记得将情况和县主说清楚,她要带工具来的。”
“是!”辛妈妈应是,听说是要带针线,她们家也有针线的。
冯匀就不着急走了,坐在一边望着颜显,想了想,道:“先给世子爷煮点醒酒汤吧,我瞧着他醉的不轻。”
“已经去煮了。”颜夫人心里窝着火,脸色就不大好看,崔婧文道,“我去看看醒酒汤。”便出了门。
颜夫人冷眼看了眼崔婧文,含笑和冯匀道:“那您略坐,我去去就来。”她说完喊了颜荣生,“跟我来。”
颜荣生随着颜夫人出去,束手束脚的站在院子中,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世子爷和谁去喝酒的?”
“和太子爷,还有平凉伯府的马公子。”颜荣生说完,颜夫人就道,“他向来不吃酒的人,今儿怎么想起来出去吃酒的,为的什么事?”
颜荣生也说不清楚,支支吾吾的道:“世子爷好像心里不痛快,具体为的什么事小的也不清楚。”他将颜显为什么出去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颜夫人就冷声道,“大奶奶淬了一个茶盅,世子爷就出门了?”
颜荣生点了点头,他也是和院子里的婆子打听的,具体为的什么事除了连翘没有人知道。
“我知道了。”颜夫人摆了摆手,道,“你这条命就暂时给你留着,不过半年的例钱扣了,以此为戒。若还有下次你就给我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
颜荣生垂着头应是,心里也愧疚的很,颜显说不用他陪着,就一个人往回走,路上也没个灯笼,不等他过去扶,人已经跌跌撞撞的摔倒了。
颜显有心事,他看出来了。
崔婧文端着醒酒汤进来和颜夫人道:“娘,我去给释文喂醒酒汤。”
她回去敷了粉,脸上刚刚被颜夫人打的巴掌印,已经被粉遮盖了。
颜夫人没有看她,拂袖进了卧室。
崔婧文给颜显喂了汤,他人已经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看见是崔婧文在他面前,便笑了笑,道:“抱歉,拖累你了!”
颜夫人听着眼睛一红,顿时心疼不已,他的儿子,难得出去喝了一回酒,回来后却还要和自己妻子道歉,说拖累她了……到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小夫妻是怎么相处的。
她看着崔婧文的背影,心里懊悔不已,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睛,娶了这么一个虚伪的女人回来。
“夫人。”辛妈妈回来了,有些为难的看着颜夫人,“县主她说要照顾郡主没有空,而且,她也不出诊,说我们要是看病请去同安堂。”
颜夫人眉头紧紧蹙着,看着颜显手臂上那道疤,恨不得割在她身上。
崔婧文听到了,目光亦落在颜显的手臂上,没有说话。
“我去!”颜夫人站起来就朝外头走,边走边道,“冯大夫,劳烦您稍等一下。”
冯匀才想说话,看颜夫人已经走了,他只得叹了口气。
颜夫人很快就到了郡主府,顾若离并未惊讶她的到来,淡淡迎了过来行了礼。
“县主。”颜夫人红着眼睛望着顾若离,“我知道你寻常不出诊断,今儿是我们强人所难了。但我们释文情况不同,他自小腿脚就不便,这回摔了一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要是手也……我真是没法活了。”
“生他前我满心欢喜,他是嫡长子,满府的人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可是他一出生,稳婆就告诉我他是长短腿。不瞒你说,我婆母当时觉得他是不详之人,非要将他和别人换了,换个闺女回来,等我将来再生儿子依旧是嫡长子。可是我舍不得,顶着一家人的压力,我将他养大了,为了我和他父亲闹的貌合神离……”
颜夫人又道:“他就是我的命,我这辈子的心血都在他身上,我就是为了让世人看看,我生的不是废物,我的释文比任何一个健康的人都要好。”
顾若离没有想到颜夫人一来就说了这么多,连当年的秘辛都说出来了。
她能理解颜夫人的心情,生的是嫡长子却是残疾,这很有可能让整个宜春侯府几十年内都要落人笑柄。
不过,颜显没有,连赵远山都要夸他一句厚道稳重,可见颜夫人将他教育的很好。
“好!”顾若离点了点头,道,“您稍等我一下,我取了器具再去和我娘说一声。”
颜夫人眼睛一亮,点头道:“好,好,我等你!”
顾若离和她笑笑,让欢颜去取她的药箱,自己则去和方朝阳说了一声,便随着颜夫人去了宜春侯府。
冯匀坐在床前,将他知道的需要做的前期的事都做了一遍,就等着顾若离来,这一回他要仔细看看顾若离是怎么操作的,他师父身上的伤愈合的很快也非常的好,过了十来日顾若离还去拆了线,当时他也在场,只觉得惊奇不已。
所以,他现在更加确信,这样的伤口用顾若离的缝合术远远比他们上点草药包起来要好,至少感染的风险要少了许多。
“县主来了。”守门的婆子对里头说了一声,立刻有人打起帘子来,颜夫人引着顾若离进门,冯匀就迎了过来,抱拳道:“县主。”
顾若离回了礼,含笑道:“听颜夫人说了您在这里,外伤如何,血止住了吗。”
“止住了。”冯匀回道,“原以为伤口不大上了药也就无事了,等清理干净才发现口子还挺长挺深的,我就有些顾忌,这才建议颜夫人请您过来。”
顾若离颔首走到窗前,崔婧文和颜怡正站在床边看着,颜怡和她行了礼,喊道:“县主好。”
他们那回在宫中见过的,模样不错也很单纯的样子,顾若离微微点了点头。
“您快看看。”颜夫人请顾若离坐,还端了盏灯来,顾若离落座仔细看了伤口,伤口不规则应该是摔倒割在锋利的石头所致,她回道,“没事,缝十几针养几日就好了。”
她说着,就看着崔婧文吩咐道:“帮我打水再拿块干净的胰子。”就好像不认识一样。
崔婧文抿着唇,点了点头:“稍等。”说着,出去吩咐婆子办事。
看来他们之间的过节还挺深,颜夫人看了眼顾若离。
崔婧文端了水来,顾若离仔细洗了手,拿了金针出来,颜夫人惊讶的问道:“县主,您这是……”
“我要缝合,还是让世子爷醒着比较好,免得他待会惊醒乱动胳膊反而伤了他。”顾若离说完,和崔婧文道,“劳烦将他的头托起来。”
崔婧文沉默的应是,上前托了颜显的头,顾若离在风池几处落了针。
颜显醒的很快,几乎针下去他就睁开了眼睛,看见顾若离正托着他的手忙着,目光中略有一瞬的恍惚,随即道:“静安县主?”
“是!”顾若离望着他颔首道,“你手臂摔伤了,夫人请我来给你缝合,会有点疼,你能不能忍,若是不能我便给你用麻沸散。”
颜显微怔,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他似乎是记得摔了一跤,却没有想到摔的这么重,不由有些羞赧,红了脸道:“没……没事,您直接缝吧。”
他也听说了好多次的缝合术,只觉得新奇,没想到今天他也要体验一回。
“还是用吧。”颜夫人道,“县主说有些疼,你能不能吃的住。”
颜显含笑道:“这点痛算得什么,我无妨的。”说着他身上的针被取了,崔婧文将他放下来,他就尴尬的道,“劳累夫人了。”
“你没事就好。”崔婧文心疼的看着他,“要是疼千万别忍着。”
颜显微微点头。
“那我开始了。”顾若离又重新给伤口消了毒,她取了针在手中,回头对冯匀道,“冯大夫您帮我在头顶举一盏灯吧,我怕看不清。”
冯匀应是忙抬着灯在她头顶。
颜夫人和颜怡都凑在床前,并着几个丫头也都好奇的看着。
崔婧文退在了外面,目光却落在顾若离的脸上,打量着她。
颜显的头被垫高了,半靠在床头,顾若离扶着他的胳膊低着头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着他,低声道:“你忍忍。”她在伤口周围涂了麻药,可到底效果不显,一会儿他还是会觉得疼。
颜显微微颔首,望着自己的胳膊。
顾若离落了针,针从皮肤穿过拉着线,她的手像是挽花一般打了个结,又是第二针……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但胳膊连动都没动一下,顾若离有些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
颜显朝她笑笑,道:“不疼,县主不用顾忌。”
顾若离颔首。
旁边的一众人看的目瞪口呆,颜怡问道:“这跟我们绣花缝衣服不一样哎,怎么他们都说县主是把人身体当衣服缝呢。”
“不要乱说。”颜夫人沉声道,“要是一样,那人人都能做大夫了。”
颜怡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问颜显:“哥,您疼不疼啊。”
“疼!”颜显笑道,“你以后要担心一些,千万不要像我这样,走路也不小心。”
颜怡掩面咯咯笑了起来:“看你以后还喝酒不喝酒了,摔一跤,你长个记性!”
颜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看一眼顾若离,她好似没有听到别人说话,很认真的做着手上的事情……因为房间烧了地龙,又这么多人围着,所以她额头渐渐渗了细汗来,她也不擦……
难怪别人都说有病找静安县主,有她在就能让人莫名的安心。
明明是个小姑娘,却偏偏给人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颜显也不禁露出欣赏之色。
最后一针,顾若离娴熟的打了个结,对颜显交代道:“半个月不要碰生水,若是觉得痒可以在周边摸一摸,不要去挠它。”又回头对冯匀道,“冯大夫有外伤的药吗,给他留一点,我药箱里用完了。”
“我有。”冯匀将灯拿下来,从自己的药箱里取了药递给颜显,“每日早晚一次,涂抹前记得净手。”
颜显记着,仔细的去看自己手肘上被缝的像只蜈蚣一样的疤,倒觉得很有趣。
顾若离索性开了瓶子给他轻轻抹了一层,将瓶子交给他:“记得医嘱。”
颜显应是。
“这就好了?”颜夫人看着儿子的胳膊,虽有点不大好看,可比伤口开着要好很多,莫名的让人安心,“不会落个外样吧?”
顾若离摇头:“有冯大夫的药,这样的伤或许连疤都不会留。七日后我会再来复诊,若是恢复的好,就能拆线。”
“还要拆线啊。”颜夫人听着心缩了缩,顾若离就道,“是,这两日吃的清淡点就可以了,别的不用太小心。”
颜夫人点头不迭。
“那我告辞了。”顾若离提着药箱,又望着冯匀,“冯大夫我们一起?”
冯匀点头,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顾若离出门。
颜夫人就忙从辛妈妈那边拿了诊金来,冯匀收了自己的,顾若离则道:“夫人喊我县主,那我便不是顾大夫,所以这诊金就算了!”
话落,和冯匀一起出了门。
颜夫人尴尬不已。
“还疼不疼。”崔婧文坐过来,柔声道,“你这两日睡觉小心一些,别碰着伤口了。”
颜显看着她笑笑,道:“好!”又道,“这两日我在外院睡吧,省的你小心翼翼的让你也睡不好。”
“没事,我……”崔婧文的话没完,颜夫人已经道,“去什么外院,就歇在娘的院子里。”
崔婧文一怔,垂了眉眼。
颜显皱眉,和颜夫人道:“娘,我睡在书房就好了,一点小伤,我真的没事的。”
颜夫人直皱眉见崔婧文还坐在这里,便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让厨房给他送早膳来。”
“是!”崔婧文应是,看了眼颜显出了门。
颜显无奈的道:“您这样让她很难堪,我摔伤是因为自己喝酒的缘故,和别人并无关系。”又道,“以后我都不喝了,您放心吧。”
他昨晚确实有些失态了,跟太子他们闹腾着,若非他执意回来,恐怕就要和太子他们一起歇在那边了。
那个院子叫什么来着。
闻音阁?这名字取的还真是贴切,那位闻音姑娘他虽未曾见到人,但琴技确实不错。
这样的琴技,他也只见崔婧文有过。
不过,昨晚他醉酒后,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个小丫头来送酒,看身形有些倒是有点像翠娟,想到翠娟他忽然一怔,便回想起那天在雪地里那个丫头给他磕头让他救救翠娟的情形。
那丫头说翠娟在哪里?是不是闻音阁。
“你也长大了,偶尔喝点酒没什么,更何况还是和太子一起去的。”颜夫人道,“但你若是再喝却不能再这样一个人回来,明知道自己走路不便,还一个人走夜路,你瞧瞧你这胳膊,娘瞧着心都碎了。”
“娘,对不起!”颜显叹了口气,有些心事重重。
他要去闻音阁确认一番?
翠娟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被崔婧文卖掉的吗……
想到这里他又自嘲的笑了笑,她自己的丫头他买了还是留着不是随意处置的。
他这是在给自己寻烦恼,颜显想着摇了摇头,或许因为将她想的太过美好,所以对她的瑕疵便越难接受。
心里想着,他目光落在进门来的崔婧文身上,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他心里便就有些内疚。
女人嫁人犹如重生,他是她的全部依靠,若他也怀疑她,就等于断了她的生路。
闻音阁,还是不要再去了。
“娘,您去歇会儿吧。”颜显朝颜夫人打了眼色,颜夫人直皱眉,可到底还是依着儿子,颔首道,“你也歇会儿,折腾一夜了。”
颜显应是目送颜夫人出了门,他握了崔婧文的手,道:“娘是不是为难你了?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崔婧文簌簌的落着泪,“是我没有将你照顾好,娘打我也是应该的。”
颜显眉头一皱,就注意到崔婧文脸上有指印,他越加的心疼,愧疚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不出去喝酒了。”
崔婧文就靠在颜显的胸口:“你想喝就去喝,只要别喝醉伤着自己就好了。”
颜显点头应是。
“世子爷。”辛妈妈隔着帘子喊了一声,颜显拍了拍崔婧文示意她擦了眼泪,待她好了,才应道,“进来。”
辛妈妈脸色古怪的进了门,看了眼崔婧文,就望着颜显道:“外头来了位叫黄莺的丫鬟,说来给您送手帕,昨晚您将他手帕落在她们阁里头。”
“手帕?”颜显想不起来了,便凝眉道,“您代收了就好了。”
辛妈妈就摇了摇头,道:“她说……说要亲自交到您手上,是她们家姑娘交代的。”
崔婧文脸色一变,朝辛妈妈看了一眼,颜显就摆手道:“那就让她送来吧。”
他话落辛妈妈出了门,颜显尴尬的和崔婧文解释:“我出去散步,正好碰见了太子,他请我去了京中新开的一间闻音阁,隔着墙听了一个晚上的曲子,喝的有些多了。”
“我相信你。”崔婧文和他笑笑,“你不必解释的。”
颜显感动,正要说话,辛妈妈掀了帘子带着个小丫头进来,连翘也跟着后面快步进来,一脸的紧张。
“翠娟?!”崔婧文一怔,就眯眼朝连翘看去,连翘也不知道,她明明和人牙子说了,一定要卖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的,怎么翠娟又回来了。
颜显也认出人来:“你是翠娟?”
“奴婢黄莺。”翠娟将帕子放在桌子上,笑着扫了一眼众人,道,“这是世子爷昨晚落在我们家的帕子,我们姑娘怕您醒了要找,特意让奴婢送来。”
颜显下意识的去看崔婧文,就见她很安静的坐在杌子上,面上并无旁的神色。
“奴婢告辞了。”翠娟扫了众人一眼往外走,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看着颜显胳膊上的伤,“世子爷您的伤是县主治的吧,县主可真是好人,您娶了害她母亲的凶手,她还不计前嫌的来给您治病,您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话落,冷冷一笑,“我们姑娘说,世子爷得空就过去坐坐,她还有许多惊喜给您呢。”
翠娟说完连翘就一副要打她的样子,翠娟就昂着头,道:“宜春侯家大业大,连别的府里丫头都敢打,这位姐姐,你大可打我,我正想试试我们姑娘在太子爷心目中的位置呢。”
连翘再打不下去。
翠娟摔了帘子走了。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辛妈妈福了福退了出去,连翘焦急的道:“世子爷,您别这小蹄子胡说,我们奶奶没有……”
“出去!”崔婧文凝眉,连翘的话戛然而止,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崔婧文就看着颜显,道,“要不要喝水。”
颜显微微颔首,她倒了水给他,柔声道:“翠娟我将她卖了,她心思不正我瞧着不喜。”她是指翠娟在打颜显的主意,所以她吃醋了,就将对方卖了。
颜显目光动了动,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没有原因你不会如此做。”她也是女人,总有些小心思,是他的问题,他将她想过太过完美。
崔婧文红了脸,垂头道:“谢谢。”她没有解释翠娟说的话,一个丫头的诋毁,根本不需要她去解释什么。
只是,翠娟为什么还在京城,那个闻音什么地方?
是有人安排的,还是巧合?崔婧文心里有些不安。
颜显垂了眉眼,亦没有再问。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尴尬。
颜显脑海中莫名的就想到翠娟的话,郡主的毒是崔婧文下的?不可能,那种毒世间难见,她一个大家闺秀安于内宅,怎么有机会接触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何况,她也不会用给人下毒这种恶毒的方法。
颜显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去闻音阁,不想再听那些莫须有的话,翠娟被卖她心里肯定嫉恨崔婧文,说的话也根本不用相信。
他们是夫妻,他应该先相信她。
“先吃东西。”崔婧文服侍他用膳,晚上住去了外院,崔婧文连着几天都尽心照顾着,事事亲力亲为。
颜显感动不已,颜夫人瞧着却是不耐,辛妈妈笑着劝道:“您这会儿可千万不能给大奶奶立规矩。但凡立了,世子爷就越发心疼愧疚了,等过些日子两个人新鲜劲儿过去了,您再找个由头,世子爷也不会有这会儿的心情了。”
颜夫人懂,所以她不可能在自己儿子面前做这个恶人,况且,这恶人做了还一点效果都没有。
二夫人惊艳的看着崔婧容,独眼里亮了亮,自从崔婧容生病后,她就没有再多注意她,在她身上花什么心思。
此刻,她穿着一件浅粉素面的褙子,俏生生立在她面前,她这才发现,她的女儿不但不丑,且还很有姿色,羞怯的温顺的美,尤其是这双眼睛,清澈透明的能照映出人影来。
少见的单纯美好。
她满意的不得了,微微笑了起来,崔延孝凝眉看着对崔婧容道:“容儿你先回去。”
“是!”崔婧容很不习惯二夫人看她的眼神,虽是她盼了很久的关注,可是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她得了话立刻退了出去。
崔延孝拉着二夫人进了房里:“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见不得方朝阳好,就一门心思对付她便是,如今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你疯了是不是。”
“二爷!”二夫人盯着崔延孝,道,“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为她考虑。我现在就在为她寻一个最好的前程。我打听过了,太子最喜欢柔弱干净的女子,我敢肯定他但凡见到容儿定然会喜欢上。”
崔延孝不悦,沉着脸。
“这个爵位,不是刻着谁的名字的。”二夫人道,“以前是大哥在,我们无话可说,可现在是茂燊当家做主,您一个长辈难道还事事听他的。更何况,他马上就要成亲了,齐家大小姐可是齐氏的侄女,到时候两个人狼狈为奸,还有你我的立锥之地?”她们需要助力,最好是直接来自圣上的。
太子是谁,那是将来的圣上!
崔延孝拂袖在椅子上坐下来,二夫人就跟着他又劝道:“您为郎哥儿想想,若这个爵位是他的呢!”
“你!”崔延孝一直知道二夫人的心很大,可是却也知道她不会真的去抢夺爵位,可是现在,“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二夫人就冷笑着道:“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谁对我不忍,我就对谁不义。”
她不敢说对崔婧文是全心全意的好,可这么多年她在她身上花去的心思,比给崔婧容要多的多,可是她呢,居然回头来陷害她……虽然她不怕方朝阳误会什么,可这并不代表她乐意给别人背黑锅,乐意当傻子做马前卒。
“婉儿!”崔延孝看着她的脸,为什么她都弄成这样了还不死心呢,二夫人摆手,“二爷你不要管,你带着郎哥儿置身事外就好了,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
崔延孝动了动唇角,没有再说话。
二夫人第二日就带着崔婧容回了娘家,由娘家的嫂嫂,平凉伯府的马夫人带着马清雅和崔婧容去了凤梧宫,一起在的,还有沐恩侯府的方樱!
皇后并未立刻定谁,可在回来的路上,他们一行人和赵凌迎面碰上……
崔婧容并非是精致绝美的女人,可她很干净,像是一颗水晶,是从未曾被世俗熏染的美,干净纯透……在一行打扮华贵的女子中,她犹如一朵出水的芙蓉,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爱。
赵凌几乎立刻想到了他和沈橙玉的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怯弱的立在邢夫人身后,在满是好奇打量他的丫头中,垂着头的沈橙玉太显眼了,那么柔弱的需要人保护。
赵凌多看了一眼崔婧容,与他们擦肩而过。
马夫人轻轻笑了笑携了崔婧容的手,拍了拍道:“先去舅母家里坐坐,针线房新来了个擅长湘绣的绣娘,让她量身给你做几件衣裳。”
崔婧容垂头应是。
上元节那日宫里的圣旨就下来了,定了方樱为良娣,崔婧容为侧妃,选吉日六月初六大婚!
建安伯府死寂一片,这种事没有多么令人兴奋和高兴的,侧妃也是妾,还是和良娣一起进门,到时候来迎亲的人都没有。
天色暗下来,崔婧容一个人躺在炕上望着黑漆漆房间,想起顾若离和娇兰在时,她们三个人坐在这个炕上说着话,她还说羡慕顾若离能去那么多地方,她想以后如果有机会,也跟着顾若离一起去庆阳看看……
她想去看看京城以外的地方,那里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说什么样的话,她想看看漫山杜鹃是怎样的美,白雪皑皑时又是怎样的纯净。
可是这些都没有了,现在是太子后院,将来就是后宫,她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颜显陪着崔婧文去城隍庙看灯,他望着她笑:“以往都不曾来过吗?”
“是!”崔婧文点头,道,“以前语儿还在时,都她闹着要来,可每年我都有事拖住了,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来成。”
颜显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以后我每年都陪你来。”
“好!”崔婧文应是,想到今天宫里的圣旨,崔婧容果然定了侧妃……她提醒二夫人将崔婧容送去宫里,不是要害崔婧容,而是她听说太子就喜欢这样的女子,看到崔婧容他一定会动心。
将来,崔婧容在太子后院过的不顺,她会帮她,到时候她们依旧是姐妹情深。
这份助力,不是轻易便有的。
至于二夫人,暂时便留着,若她死了崔延孝定然还会再续弦,谁能知道再来的女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留着她,至少彼此了解,她要护住崔岩的爵位,她要让她的娘家永远都是她强有力的后盾。
崔婧文心情越发的好,望着颜显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有人撞了他们一下,颜显护着崔婧文朝对面的人看去,是位老尼,看见崔婧文对方眼睛一亮,道:“崔二小姐。”
崔婧文心头一跳,忙回神朝对方颔首道:“大师!”话落,和颜显介绍道,“是清濯庵的青竹师父,当年二妹被罚去清濯庵时就是得青竹师父照料的。”
颜显忙抱了抱拳,道:“青竹师父。”
“这是我夫君,宜春侯颜世子。”崔婧文含笑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师父了。”
青竹敷衍的和颜显行了礼,急匆匆的拉着崔婧文:“二小姐,没想到在这里碰倒你了,我有事需要您帮忙,还请您施援手。”
“我明日去庵庙找您,我们慢慢说。”崔婧文脸色微变,颜显看着她心头便有些狐疑,就听到青竹飞快的道,“来不及了,李大夫被人抓了,听说抓他的人是赵将军身边的师爷,由岭南先生协助的……”她的话说的很快,崔婧文被她说的有些糊涂,却没有机会拦她,“你帮帮我李大夫被抓肯定是因为……”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崔婧文冷喝一声,打断青竹的话,笑道,“青竹师父,我会去庵庙找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青竹满脸的焦急,明白了崔婧文的意思,匆匆的道:“我现在不在清濯庵。我明天去府里找你。”话落,绕开崔婧文急匆匆的往一边走了,随即颜显就看到有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追着青竹而去。
这几个人他见过,是赵远山下属,是当年跟着他一起回京的虎贲营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这位青竹是什么人,李大夫又什么人,为什么吴孝之要抓李大夫,还是由岭南先生协助。
崔婧文怎么会和岭南的大夫认识?
心里满腹狐疑,颜显看向崔婧文,崔婧文尴尬的道:“我以前常去清濯庵,所以和青竹师父有些交情,她这人有些神神叨叨的,你千万别介意。”
“无妨。”颜显淡淡一笑,面上半分不显。
崔婧文心里砰砰跳着,回头看了一眼连翘,连翘会意不着痕迹的落在后面,追着青竹而去。
不过,青竹怎么会知道岭南的李大夫?
她紧紧蹙着眉头,心里感觉非常不好,好像……好像身后有双正盯着她,她猛然回头,身后并没有!
怎么会这样,青竹来和她说李大夫被抓,还有人在追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要立刻回去,找到青竹问个清楚。
“你伤口疼不疼。”崔婧文看着颜显,“方才撞到你了吗。”
颜显扶着胳膊,含笑道:“确实有些疼,不过没事。”
“那我们回去吧。”崔婧文顺势就道,“若是太迟了娘也肯定也要担心的。”
颜显颔首应是,和崔婧文一起上了马车,嘚嘚的离开,在他们的车后,顾若离带着欢颜由孙刃和周修彻陪着,提着一堆的吃食和好几个灯笼,说说笑笑的走着。
顾若离拿着一盏莲花灯,回头看了一眼崔婧文的马车,含笑道:“我们也回去了,没什么可看的。”
颜显回了府里,他刚在书房坐下,颜荣生来了:“世子爷,那个青竹躲在我们府后面的巷子,赵将军的人还在找他,您看……”
“躲在我们府后巷子里?”颜显凝眉,想到青竹说要来找崔婧文的事,他来回走了许久,停下来看着颜荣生,“荣生,你说我该不该去看看?”
颜荣生垂着头道:“小人不知道。”
“走!”颜显还是决定弄清楚,若不然这个结永远都会在他心里。
颜荣生应是,陪着颜显去了后巷,在垃圾堆的后面颜显看到了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老尼。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青竹求着颜显:“求求世子爷救命,赵将军的人要抓老尼,救救命啊。”
“赵将军为什么要抓你,你做了什么事?李大夫是什么人,又和我夫人我们关系。”颜显只关心崔婧文,他一直坚信他娶的女子正是他想要的,可是这么多天,崔婧文的点点滴滴……他想全部相信也没了办法。
“老尼帮二小姐用一个金项圈在福建的李大夫手中买了一枚虫卵。”青竹回道,“如今赵将军的人查到岭南去了,还将李大夫抓了,李大夫供出了老尼,老尼无处可躲,所求来求二小姐帮帮老尼,躲过这场浩劫。”
颜显不想相信,他质问道:“你说崔二小姐让你找人买了一枚虫卵,她如何知道你认识李大夫?”
“有一回二小姐去看四小姐,她坐在廊下看一本《伤寒论》,老尼也略懂医术,当时就觉得奇怪,她的《伤寒论》和老尼看的书完全不同,便凑上看了一眼,才知道她看的分明就是《天下百毒》,书是市面流通的,有的都是夸大其词胡编乱邹,老尼就说认识一个真正制毒的高人,这才聊起岭南的李大夫。”
颜显几乎有些站不稳,微微趔趄了一下,因为那本奇怪的《伤寒论》他也见崔婧文看过,当时也觉得奇怪,哪本书和他看的不同。
原来……原来如此!
“荣生!”颜显攥紧了拳头,飞快的做了决定,冷冷的道,“带青竹师父进府去,让她好好休息!”
颜荣生眼中露出杀意来,点了点头上前扶着青竹进了府!
不管崔婧文做过什么,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他不能让世人当她是个恶毒的人,宜春侯府担不起这样的恶名,也结交不起赵远山这样的敌人。
这个恶果他必须吞,也非吞不可。
等事情弄清楚了他会去负荆请罪,他会去和赵远山解释!
崔婧文焦躁的在房里来回的走,外头有脚步传来,她打开门喊道:“连翘。”一看却是颜显,她一愣笑道,“你怎么回来了,今晚住在房里吗。”
“我只是来看看。”颜显看了她一眼,在桌边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崔婧文,问道,“今晚听你说起语儿,后来没有她的消息了吗。”
崔婧文点了点头,道:“找了很久,也不知……”又道,“爹爹怀疑他是被霍繁篓拐走了,当年他们两人之间就有过节。”
颜显不知道霍繁篓是谁,但是能猜得到大概和他们什么样的关系。
“那位青竹师父要不要我帮你去找找?”颜显自己斟茶,目光希翼的看着她,崔婧文抿唇笑道,“不用,她说明天来找我。”
颜显目光暗淡了一些,又道:“她说的什么李大夫,你认识岭南的李大夫?”
“我哪认识什么李大夫。”崔婧文掩面而笑,“我也不知道青竹师父怎么突然和我说这话,我还打算明天问问他呢。”
颜显眼里的温度一下冷了下来,他微微颔首,放了茶盅:“你早点歇着吧。”话落拂了衣袍,拐着腿却走的极快。
他要去闻音阁!
崔婧文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喊了丫头来:“去看看世子爷去做什么了。”
小丫头应是,过了回来回道:“世子爷出去了,奴婢不管跟着去。”
崔婧文摆了摆手让小丫头出去……
青竹是不知道虫卵的事,她知道的只有崔婧语是怎么从清濯庵离开的事。
所以,一定是有人告诉青竹,安排她故意来当着颜显的面说这番话。
是谁?
崔婧文来回的走着,忽然停了下来,想到了顾若离……
原来如此,原来她根本就不相信虫卵是二夫人下的,而是暗中查到了岭南,查到了李大夫……甚至于查到了青竹,所以,她让青竹出现扯出李大夫。
目的是什么?
是让颜显怀疑她吗?
她不能确定,她赌不起……所以决不能让颜显生疑。
绝对不能。
崔婧文来回走着,目光就落在摆在果盘上的水果刀,她原地顿了顿飞快的打开了窗户,爬上桌子落了脚印跳出了窗外,过了一会儿重新爬了进来,走道桌边拿起刀颤抖的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划着,落在了一个点,随即抬手毫不犹豫的将刀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剧烈的痛一下子冲的她头晕目眩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她吃力的抓着手边的凳子,凳子砸倒在地惊动了外头的小丫头。
房门打开,她听到了慌乱的惊叫声,她瞪着眼睛忍着最后一口气,直到看到颜显出现在她面前,她喘着气道:“是……是青竹,她逃了……你找找,说不定她还躲在家里。”
颜显目光动了动,问道:“她为什么要杀你?”
“我……我不知道。”她没说完,疼的窒息,一会儿就是满头大汗,连翘噗通一声在颜显身后跪下来,“世子爷,快请大夫来给奶奶治伤吧。”
颜显点了点头,那边颜夫人已经进了门,道:“我已经去请冯大夫了,人马上就来。”
“请县主吧。”连翘急着道,“县主的医术好,她来了奶奶一定没事的。”
颜夫人眉头微蹙,颜显已经颔首道:“辛妈妈亲自去吧,就说我明天有事出门,请县主今晚来给我拆线,说的……说的客气一点。”
颜显下意识就觉得,顾若离不会愿意来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