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国北方,北青山。
十五岁的霍楠,准确的说,还差两天就到十六岁的霍楠,骑着高头大马,迎着草原上的风奔驰着。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一轮红日缓缓落下。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一只苍鹰在霍楠的头顶上飞过。霍楠露出笑容,口哨声起,那苍鹰俯冲而下,霍楠的双眸闪烁着炙热的光,“小灰,走,今天比比我们谁先到山巅。”
与苍鹰比速度,被老一辈人听到,一定要赞一声,这少年好气魄。
“霍家哥哥,”在霍楠疾驰而去的时候,从横里忽然跃出一匹红枣色的马,上面有一个朝阳般的姑娘,仰着红扑扑地小脸,“霍家哥哥,后天就是你十六岁生辰。明天大爹在大帐那里给你摆了酒宴,你要不要去?”少女的脸上满是倾慕。
“依夏丽,福尔将军太客气了。我和爹爹汇报一声。”霍楠笑着答道。
“霍家哥哥,你一定要去,我家大哥、二哥,还要和你比酒呢。上次他们输了马术,可嫉恨到现在。”霍楠听到依夏丽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开怀。
“好,让依尔曼,依尔清等着,我要他们知道谁才是草原上真正的英雄。”说着,他拍马而去,白色大马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
“霍家哥哥,你等等我。”依夏丽拍马要追,霍楠却已经跑出了上百丈,才从马上转回头。
“依夏丽,你回去吧!我再不走,又要输给小灰了。”风中传来霍楠爽朗的笑容。他的笑声回荡在草原上空。
顺着清风,依夏丽停下马,有些痴迷的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
可是,她美丽的容颜却露出淡淡地忧伤。
霍楠跃在马背上,夕阳暖风轻抚着他的脸颊,他看到山巅上那一块巨大的碑,上面写了四个字“永镇山河”。他夹紧马背,一个俯冲,越过古碑。小灰已停在碑上,得意地向他鸣叫。
霍楠笑着拍拍小灰的头,然后又拍拍白马,道,“小白,你看你又输给小灰了。”白马吹着白气,似乎满脸的不服气。
霍楠呵呵一笑,“小白,我知道你是觉得背着我才输给小灰。没关系,下次我骑着小灰,再比一比。”白马这才略通人性的把头往霍楠身上蹭着。
一人一马一鹰,相携走在夕阳里。
“阿妈,阿爹,我回来了。”霍楠拉着白马一路从军营进了大帐。霍楠的阿爹霍征坐在大帐中,母亲马仟娘在在一旁,正微笑着和霍征说话,看到霍楠。马仟娘的脸上满是温柔。霍征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阿楠,不是告诉过你,别跑到浮屠国去?你怎么又越过石碑了?”霍征看着自己儿子那张和妻子酷似的眼眉,露出无奈的表情。
“爹,这有什么关系?我们与浮屠国隔着青山已经十几年没有战争。有爹您,有霍家军在,量福尔他们也不敢跃过古碑。”霍楠一脸得意。
霍家军自大盛国开国以来就镇守西北域,从来战无不胜,天家赐号“镇北王”。霍楠自幼生在草原,长在军中,十多年的和平,浮屠国镇守南边的将军福尔氏似乎也和他们达成协议。只要不部队出动,两国国民如跃过古碑逐草而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每三年到了草长羊肥的时候,“永镇山河”碑前举行草原比试,成了两国军人最好的证明。在碑前夺冠的人,就会成为两国草原上英雄。
“阿爹,三年前大哥夺得了永镇巴图,今年,我也一定能赢了依尔曼、依尔清,夺得永镇巴图。”霍楠握紧了拳头,露出骄傲的神情。
霍征看着霍楠生机勃勃地脸,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养了两个好儿子。
大儿子霍刀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一把出鞘的钢刀,在草原上战无不胜;小儿子霍楠十二岁那年就驯服了烈马白乌,一年前又猎到了苍鹰,如今的名气就快赶上他大哥了。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妻子马仟娘。
那么柔弱的江南女子,舍弃了京都的荣华富贵跟着他一个武人来到草原,二十年来无怨无悔,为他生下两个儿子。现如今……他柔和地望着马仟娘又微微凸起的小腹。
霍楠看着父母间的柔情蜜意,不觉得清咳了一声。霍征听到,这才收回眼神,恢复了惯有的严苛,“阿楠,别赢了几次就骄傲。你可知道骄兵必败。依尔曼,依尔清的身手并不比你大哥差多少,三年前败给你大哥,这次必然全力以赴,你可当心了。”
霍楠一笑,“阿爹,你放心吧!你就等着我拿永镇巴图的金腰带给小妹妹贺生。”说着,往马仟娘身边凑了凑,摸了摸阿娘的肚子,“娘,妹妹今天乖不乖。”
马仟娘点了点霍楠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是妹妹?难道不想要弟弟吗?”
霍楠嘻嘻一笑,道,“大哥说咱们家该有个像娘一个女孩,一定会比依夏丽还要漂亮。我和大哥会一辈子都保护她,宠爱她,把她变成这草原上的明珠。阿爹,你说是不是?”霍楠转头看向霍征,霍征的脸上也满是柔情。
马仟娘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用力敲了敲霍楠的脑袋,“孩子还没出生就想这么多。还要比依夏丽还要漂亮,难道你不喜欢依夏丽吗?”
此话一出,霍楠的脸色一红,“娘,你别乱说。”
马仟娘看儿子难得露出害羞的神色也是好笑,“阿楠,和娘说说,你到底喜不喜欢依夏丽。依夏丽可是福尔将军唯一的女儿,草原上的明珠。”
霍楠听着脸色更红,但却斩钉截铁的说,“娘,你说什么,你知道我一直把依夏丽当成妹妹。更何况我霍家的男儿怎么能娶浮屠国的女子?”
马仟娘看着霍楠摇了摇头,“阿楠,你怎会如此想。娘和你爹不论你爱上的是大盛国的女子还是浮屠国的女子,只要你喜欢的,阿爹,阿娘都会支持。阿楠,你记得就算有一天你爱上你觉得不该爱的人,只要是爱,就不要轻易放弃。”马仟娘温柔的脸上,露出坚决的表情。
霍楠看着马仟娘笑了,“就像娘当年看到爹一样吗?”
马仟娘的脸红了,但看了霍征一眼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十七岁的马仟娘在桥头看了一眼从战场上回京复命的霍征,从此便是千山万水只为一人,“娘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找到你父亲这样的男人。所以,阿楠,你长大后也一定要找一个相爱的人,白首不相离。”
霍楠郑重的点点头,“娘,你放心,我也一定会找一个和你一样温柔的女子。像父亲一样,呵护她一生一世,绝不相负。”
霍征和马仟娘相携而笑。
霍楠早就习惯了父母间的这种亲昵,平日里一脸正经的霍征,也只要在娘面前变成绕指柔。
见父亲脸色柔和,霍楠赶忙说,“爹,明天依尔曼,依尔清请我去喝酒,说要庆祝我生辰。”
刚刚还一脸温柔的霍征,居然沉下脸来,“刚刚还让你别跃过石碑去浮屠国,你都忘记了。这些天好好待在军营里。哪里都不许去。”
霍楠一听就急,“可是,爹……”
尚没有说完,霍征就一瞪眼,“还要多嘴,去,找你哥哥,若是你能赢了你哥哥的刀,我就让你去。”霍楠一阵泄气,霍刀的刀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敢碰的。这不是摆明了不让他去。
可是,说这些也没有用,他嘟囔着嘴离开了大帐。
霍征看着霍楠走出大帐,不由叹了口气。
“征哥,怎么了?”马仟娘握着霍征的手。
霍征也把手覆在马仟娘的手上,“快二十年了,也难怪霍楠和霍刚这么不上心,老是往浮屠国跑。”霍征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片刀光血影,“自从那年我霍家军一路从塞北一直杀到这北青山已经快二十年了,连我有时候也以为这里就是我的故乡。仟娘,你说浮屠国的人真的已经忘记了那些血海深仇吗?”
马仟娘一愣,随即又握住了霍征的手,“征哥,这些年,你杀尽了边境的马贼、盗寇,让浮屠国和大盛国边境的百姓安居乐业。你看这些年孩子们活得多好啊!征哥,那些血债不怪你。”
霍征只是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
霍楠并不知道父母的忧虑,他在军中长大,却从未见过战争。在他眼里,这青山草原那么辽阔,石碑只是一座石碑,他挡不住草原人的心。于是,第二天快天黑的时候,他骑上小灰,飞过了青山,看到永镇山河的石碑,俯冲而下。
“依尔曼,依尔清,我来了。”十五岁少年的脸上满是愉悦与憧憬。
他从未想到一次离开,就是生与死的距离;也从未想到那根永镇巴图的金腰带已成绝响。
所以,霍楠的童年结束在十五岁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