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贺兰音回过神,叶翾跃上一匹马,将她拉至身前,骑着马儿便朝着塞罕仓皇消失的方向追去。
耳边喊杀声不断,那人炽热的胸膛就抵在自己的身后,沉重的呼吸带着血腥,冰冷的洒在她的脖颈之上。
脑袋里似乎一下子就清明不少,贺兰音拧了眉头:“连傅晟睿都找不到的人,你有把握?”
叶翾抿着唇看着前方:“无。”
“那你干嘛答应他?”
叶翾头微垂,唇瓣有意无意的扫过她的耳廓:“比起你来,那算不得什么。”
贺兰音心尖一跳,“你少拿这套来唬我。那塞罕的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你又知道了多少?”
“兴许是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一点,”叶翾低笑两声,见塞罕那厮的身影即将消失,他搂紧了怀里的人儿,加快了驾马的速度,语气却是不急不缓,平静的向她叙述:“傅晟睿同我说过,天下注定之事,皆可他卦算出来,这便是因果。”
“但这世道,向来都有改天立命一说,是以,自然也有捷径。我来草原,一来确实帮你之外,二来,也是为了塞罕手上那把能够打开玉山里的八卦机关。”
贺兰音蹙了眉:“玉山八卦机关?”
“是,”叶翾轻叹一声,“傅晟睿说过,那里面有能寻到圣人的东西,寻到了,也就能提前结束你身上的使命了。”
贺兰音回头望他,“叶翾,你大可不必如此,剩下的有贤这士连一只手的数量都没有,寻到真正的圣人,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叶翾眸底神色深了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只不过那时间有点长,超出了我所能够忍耐的范围之内。”
贺兰音眉头狠狠一皱,随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凭你的本事,想从塞罕手里拿到那钥匙跟探囊取物有何分别?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人脸上的笑跟吃了糖一样的甜:“他虽无脑,可身边的人却并非无脑。有纳兰尉看着,想从那塞罕手里拿到钥匙,是不太容易。”
贺兰音懂了,所以这厮才会借着帮忙来攻打塞罕,实际上就是为了塞罕出城,她脑子里又转了转,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将钥匙带在身上。”
叶翾垂眸迅速的看她一眼,挥剑劈开一名不怕死冲过来的敌军,嗜血的模样似惊艳了时光:“因为纳兰尉,也要那把钥匙。”
纳兰尉也要那把钥匙?贺兰音眉头拧的更深了几分,似乎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古怪的瞧他几眼:“西江之行,你们几个人是互相在试探?”
叶翾笑的灿烂:“是。”
贺兰音无力吐槽,这古人之间的礼尚往来实在是太过于诡异,都彼此恨到了骨子里,愣是能选个良辰吉日大家坐在一起愉快的喝个酒吃个饭睡个觉,然后觉得舒爽了,开开心心的跟对方说,噢,对不起,接下来我要打死你。
贺兰音眼角微抽,看他:“傅晟睿虽是天师,人品却是极差,你这般听他的话,别不是因为你有什么把柄握在别人的手上?”
叶翾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天师伯伯虽不靠谱,也令我和干爹恨的牙痒痒,可对于他的卦算,这个世界上,无人可以小瞧。”
他眸子黯了黯,“最直接的证明,便是干娘那一世所遭遇的劫难,我相信那是干爹心里永远的一根刺,这些,你该是比我更清楚。”
他话落,怀里的小女人怔了半晌,安静乖巧的模样令他眉音跳了跳,心底突地升起了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只见贺兰音转过头来,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一柄软软的密扇,扑闪着,灵动到骨子里的眸子乍出一抹了然的光亮来:“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想当年傅晟睿给我干爹干娘操碎了卦算的心,奈何我干娘压根儿就不听他一句,依旧我行我素,却活出了光彩,令人生羡的传奇一生。”
那按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抖,贺兰音嘴角笑意加大,“天之骄子君清宸,兵将之神君亦佑,运筹帷幄修颜圣,天师傅晟睿,卧薪尝胆二十年的圣皇君灏,还有一个令干娘至今都无法释怀的最诡异的凤倾。
每个人物都是响当当的,更别提那些还没有提及的,如果不是后来干爹当机立断听了傅天师的话和干娘永远留在了沙漠之中,你说,还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呢?”
叶翾虽掩饰的极好,但贺兰音还是从他眼中瞧见一闪而过的促狭,也不待她开口,阴森森的看着他:“姓叶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傅晟睿给你卦算的。”
叶翾面容微微一颤,视线有些慌乱的挪开一分,心尖沉了沉,轻咳一声道:“大抵,是在回北辰的时候吧,时间有些久远了,记不清了。”
贺兰音低笑两声,“骗我下山,是你跟百里莫闲一起策划的吧!”
叶翾面色倒是一紧,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没有?”她声音略微有些尖锐,兴许是将一切的事情都想通了,她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抿着唇看着他良久,突地一笑:“也罢,我这个人虽没什么优点,但也有些底限,向来不喜欢欠人家东西,傅晟睿的话你听我不听,待今日战争结束之后,我便同表哥回北辰,先与那苏黎通通气儿,看看他是不是圣人。”
他有些气极:“阿音。”
“做甚?”贺兰音也不拿眼瞧他,嘴角倏地勾起一抹冷笑,“我就合计着在想,以你我之间的交情,即便不存在男女之情,生死之交的情义总归是在的。你瞒我眶我引诱我,不过是因为你身陷危险漩涡,不想将我牵引出来罢了。
我也识得大局,自知是你软肋,留下百害而无一利,离你远去也算保得你我两人的性命。也在不久之前,我还在想着,等你将你要的山河尽收囊中,待我助天下将圣人寻出,之后我俩便可寻得一日,把酒言欢?
可如今看来,好象并非如此?你断我六识,叫我辩不得他物,如今又来暗戳戳的想将我圣人之事偷摸解决。怎地,南凉太子是寻思着打算将我当成金丝雀,养在你的后宫之中供你观赏?”
贺兰音的眼神有些凶狠:“我贺兰音像是这样的人?!”
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的莫羽死死的抿着唇,脑袋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恩,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瞧见音姑娘生气的模样。
怎么说呢,还是有些可怕的。
四周屠戮的声音逐渐远去,叶翾就那么看着她,面容沉静,纤长眉眼垂下来,认真的令人呼吸都乱了节奏。
好半晌,才听见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天师说,你是凰命。”
贺兰音一听就炸了,嘴角扬起一抹大大的讽笑:“哟喝,敢情您老人家是看上我这狗屁天命想用来当你九五男尊的保障?小伙子,你挺会计算的啊!”
她这一句话说的极为现代,与现下古风很是不符,叶翾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见她表情讥讽,也知‘小伙子’三个字必定是个不好的词。
姑娘气炸了,要顺毛,于是美太子很是强势的手臂一紧,将人死死的压在胸膛,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一般,压低的嗓音头一次带了情绪:“他那日戏谑的告诉我,干娘的命格孤方一煞不及凰,若非干爹英明,想掀了九个大陆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而你,贺兰音!你有凰命,你说,我当如何?”
贺兰音愣住:“你几个意思?”
“苏黎,白肃清,裴皓哲,萧景晨,石无痕,白泽,北辰若水,夜沧冥,夜玉轩,沉霄,韩诀,乌达兰,乌达格多,”每说一个名字,他的语气便阴沉一低,隐约的还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愤恨:“北辰,仅是北辰!阿音,本宫该夸你一句好样的?”
随着他嘴里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的名字,贺兰音眉头直跳,气的没抓住重点:“乌达兰是我皇弟,乌达格多是我皇兄!”
“少装模作样!”叶翾低吼出声,咬了她一口,“乌达格多新婚之夜的那个女人,你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但为了叫乌达拓拓死心,乌达格多愣是被那女人捅了一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蝇,乌达拓拓这几年怕是都不会再找乌达格多了吧!”
“你和乌达格多早就知道那女人是塞罕的奸细,留着她不过就是有一个发兵的理由。一箭双雕,阿音,好样的啊!恩?”
贺兰音睫毛微颤,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喉咙似乎哽着什么东西,上不去也下不来,张着嘴,过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有什么不对?”
这有什么不对?是啊,或许是没什么不对!
叶翾眼底泛起一层的凉光,如果不是瞧见乌达格多瞧她的眼神,他也能当作这是一个尚且能看的过眼的计谋,可搭上男女之情,那一切就都不一样 了!
想想这三年,她跟着那个男人出生入死,有了过命的交情,叶翾的内心便一层层的泛酸,将那冲口而出的话咽下去,转了个弯,又恶狠狠道:“你是我的,自小就是我的,即便是亲哥哥,也不行!”
他掐在自己腰上的手越来越紧,痛感也越来越强,她吸了口气,“姓叶的,你,你早就认识傅晟睿了,是吗。”
“是,”叶翾答的很干脆,“对你有想法之后开始,你的一切我都想知晓。干娘的事迹响彻九大陆地,你以为我不会细究?好样的,我千防万防,千拦万拦,仅仅只是一个北辰!”
是啊,仅仅只是一个北辰,她尚且还没有伸展拳脚,尚且还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那一个个,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在不知不觉当中,竟然将这个女人,带离的越来越远。
远到最后,她竟然就成了他们玩弄权术的牺牲品,风雨飘摇,他护不得她一分。
心中苦涩,他勒停了马,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沉声道:“阿音,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情。”
贺兰音微微一怔,一直缠绕在心底的那股子怨气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难得的,她语气有些痞的讥笑:“听太子殿下这意思,是想与我携手,共同打造一座山河?”
“你说是,那便是。”
那灰蒙蒙,滚滚雨云压过来的天空令人禁不住的抑郁,偏偏她的眼前似乎注入了一道阳光,语气不痞了,倒是认真:“可我没兴趣啊,如你所说,一大把的美男在等着我,不开后宫,岂不是我贺兰音枉来这世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