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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之后她泡在巨大的浴桶里时,身体除了疼痛,没有任何感觉,宫人帮她擦拭着身子,她只定定的看在一处,似灵魂被抽掉了一般。

    几日后清晨,她看到殿外站着一个稍微熟悉一点的面孔,子翎,是她刚入宫是在她身边伺候的贴身丫头,她与她的感情谈不上深厚,但倒是比现下的这些人熟识些。

    那丫头看见她时,跪到在地上,眼睛红红的,半天才叫了一声娘娘,不像之前那活泼的模样,鼻子红红的,有些好笑,也不知她见了千宁儿伤心啥。

    前几天有人传来旨意,皇上体恤太妃娘娘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宜出去走动,一会时间殿外便围了一批宫廷的禁卫,她看到后不由觉得好笑,他这又是何必,在这里住的将近两个月时间里,她何时踏出这里半步。

    突然想到拓允,她才有些了然,他只是来向她传了个消息,却偏偏就进了那个皇上的眼里……

    这里的人出去不容易,外面的人进来就更难了,一应用度都是宫人们拿了直接放在门口,再由里面的人拿进去,虽然这里每月的东西也不多,但看着也很麻烦,那些侍卫每日冷冰冰的站在外面,整日不歇。

    夜间耳边的笙箫丝竹声仍时时响起,这里被把手的如铁桶一般,宫人们从里面出入也要被盘查一番,宫里的消息是再藏不住的,有些风吹草动,便在暗地里遍地开花。

    这个偏僻的宫殿处偶有些宫人路过时,总是侧头看上两眼,眼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子翎偶尔出去那些东西回来,也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她一般不说给千宁儿听,但憋得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些气不过。

    她这会看着站在一旁逗着小公主乐的女子,冬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神色间那股脱尘的淡漠,在那粉嫩嫩的孩子面前浅了一些,子翎用手掐着衣角半晌才低声道:“娘娘,那些宫里的人乱传一些疯言疯雨,说娘娘同九王爷有染。”

    “他们说,娘娘是祸水转世,狐惑人心……”说着小丫头的眼眶就又变得红红的,眼睛圆睁,有种说不出的气闷。

    千宁儿逗着旭阳的手没有停下,抬头看了一眼子翎,脸上笑意依旧,似乎她听到的那些话说得是旁人,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还颇有兴趣的问了一声:“哦?他们是这样说我的么?”

    看起来实在像是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在奶娘平日里喂旭阳的位置上坐下,将头朝灿然的阳光处偏了偏,将手在小家伙粉嫩下巴处搔了搔,半晌,嘴角竟溢出一丝笑。

    她狼藉的名声早在先皇死时便传了出去,现下只不过在沾污的布上有添了一笔,于她而言已经没什么要紧。

    她心里甚至隐隐有些庆幸,传出去的消息是她与九王爷有染,而不是当今的皇上,这样便免得有些后宫里的女子来找她麻烦,她未进宫前便听人说后宫的女人千千万,每日里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男人,实在是僧多粥少,是以那些女人吃起醋来也向来可怕。

    先皇尚在时,她并未真正意义上得到他的宠幸,那些宫里的女人也未将过分仇视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偶尔也只是派人送些东西过来,说些无谓的话,探探消息,名份上是联络联络感情,她也顺着行个乖巧和顺的模样。

    那时阿爹尚是宰辅,朝廷内的重臣,她背后有强大的倚靠尚且要装出温顺乖巧的模样,不能想象,若是现在将那夜的事情传扬出去,她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该如何保全自己,如何保全眼下睡得香甜的孩子。

    幸而他似乎也不想让那事传扬出去,在这深宫内虽然消息容易流传,但皇上下令禁止的事,你如果还尚存了一些神志,便该做个眼瞎又耳聋的人,显然那些在宫里混迹多年的人都深谙此道。

    她又想到拓允,这个温润如春风般的人,大概会因着这事而名声有所拖累,她在世人的口中已经算不得是什么清白的人了,她是他们口中的祸水,是妖孽,是连累一家被没落流徙的灾星,现下她又是先皇死后不甘寂寞的娘娘……

    外面有风吹来,凉凉的,子翎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她接过系好带子,站起身来,有些事情她决定不了,就似那传言,来得恰是时候,恰在新帝登基,皇权不稳的时候,恰在支持九王爷民心所向,暗潮汹涌的时候。

    适时的传扬开,能带来什么效果,有人或许比她更清楚,但她相信拓允,相信以他的胸襟与才智,处理这些事情尚还是游刃有余的,她现在能努力争取的,是在这喧闹而危险的宫廷中生存下去,带着千家唯一的血脉,生存下去。

    子翎看着主子在眼前站起,那件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貂绒大氅罩在她身上,绒毛在她脸上细扫,阳光下,她的脸上渡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鼻尖有一丝侧影,看上去如美玉一般清透,却又那样瘦弱,大氅似乎将她的整个人都隐在其中。

    新皇登基平静宁和的表面藏着波涛汹涌,所有不安分的势力都在抬头,前因皆由皇上在当太子时在朝堂上的风评就不甚好。

    先皇死前,也不算是个明君,在位期间无甚大过,却也没什么特别功绩,晚年时四处的势力也在蠢蠢欲动,各处割据一方的诸侯实力都在默默上涨,九王爷更是因着谦和旷达,有着礼贤下士,文韬斐然的名声。

    有些大臣猜测,太子登基前定会有一场风波,但他登上那帝位却异常平顺,后来有睿智的老臣私下分析过,一语让人顿觉醍醐灌顶,那些诸侯都觉得眼前的新帝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威胁。

    他曾荒废、乖张、又爱胡闹,并不得人心,成为昏君也定是早晚的事,到时取而代之必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而另一方面他们彼此间的势力都尚未摸透,九五之尊的皇位只有一个,需要细心谋划方可得。

    但宰辅千氏一族的被贬与流徙途中的被杀又敲起了他们的警钟,先前那个荒诞、嗜玩成性的太子变成皇上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了朝廷一品大员一家,在朝堂中混迹多年的大臣们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现在的新皇似乎与当太子时有什么不同,他在上朝时坐于高位上的眼神,让他们不由颤栗,虽然这些大臣多数老眼昏花,但他身上散发的凛然气势他们却能感受到,这不同于先皇的平顺,隐隐透着的凌厉,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他们渐渐有些忘了以前太子是什么形容,胡闹?纨绔?胸无大志?不……某些地方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了,一时也说不清……

    千氏一族从历史舞台上泯没后,那个后宫中致使先皇无故死掉的女人,他们以为她将成为新帝登基以来,点燃的火焰中被燃烧的最旺的那一支,她的死在众人眼里都是注定了的,但她偏偏活了下来,以太妃的身份与那些有先皇子嗣的人留在后宫。

    除了被关在暗室里的那段日子,她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后来说是太医院的医德高深的几个太医诊断,先皇是因旧疾病而死,并无什么外因,这消息传出去时,宰辅一族在流徙的途中早已丧命,太妃过了几日才被放出。

    她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进暗室而能或者出来的人,众人皆惋惜她的侥幸,似乎死在那里才是她最合理的归宿。

    虽然太医亲自认定,先皇的死乃是自身疾病,但朝臣与世人都觉得这是皇室为了遮羞而编造出的谎言,总不能说先皇是在玩女人的时候,精尽人亡,死在女人身上……他们心内深以为这事还是由现在居于宫中的太妃引起,对她唾骂的心境自然没有任何改观。

    近而又传出一些风声,传说那太妃自暗室出来之后那倾城的风姿半点未减,且皮肤因久不见日光更加白皙细嫩,瓷透如胚,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诱拐九王爷入宫,意欲与其私通,九王爷洁身自好,严辞怒而告退。

    此消息一传出,众人哗然,对后宫那个不知检点,不甘寂寞的太妃心里更添了一些厌恶,虽然她有绝好娇妍的容貌,到底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劝说皇帝将其制裁的折子又重新兴起。

    但新皇登基众附属国的使节来京洛表臣服的日子渐进,皇上对那事一直搁置未提,各大臣都摸不透他的心思,在这朝局未稳的情况下战战兢兢,相较于各处诸侯嗅到危险之后的蠢蠢欲动,九王爷那边则一直按兵不动,平静恭顺更甚于往常。

    而京洛的官道也在这几日陆续热闹起来,由西北、琉球、高丽的使者正精心准备着,那些上京朝圣之人来京洛一方面恭贺新皇登基,另一方面洞察皇朝新动向,面上一片殷勤,心里却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