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青看着对面街道上,缓慢走过的蒙面女子。旁人大概看不出来,可黑青看到,她的右脚比常人迟缓,有些微坡。
一群打闹的孩子,从她身旁跑过,差一点点就会碰到她。眼看着孩子们跑过,黑青正要松口气,拐角却突然又冲出一个落下的孩子,匆忙跑过,她躲避不及,到底摔倒。
篮子里的东西掉了一地,黑青心里酸痛,刚想跑过去帮忙,却被侯三拉住。侯三摇头“姑娘那么骄傲,不想让你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黑青苦笑,是啊,怎么忘了,他爱的这个女人,性子死去倔死去倔。有时候比男人还骄傲,绝不会容忍熟人看到她的狼狈。
黑青就这么看着,看着她蹲在地上把东西捡起,然后慢慢的往回走。黑青不远不近的跟随,直到她回到胭脂铺,关了门。
事实上,黑青来到这里足足有三日。这三日时间,他一直在暗中看着她。见到她的第一眼,黑青便明白,为什么梁融说她有些变化。
原来那一次落海,她不仅受伤,还因为海底的礁石,伤了腿,脸上留疤破相,再不是那个倾国倾城,让男人趋之若鹜的纱姑娘。
她改为母亲的姓,叫自己玉娘。开一间小小的胭脂铺子,在这个小镇上,过着安宁的生活。
他观察三日,发现她是真的很宁静。从前的事一概不提,只是安安稳稳的做个普通的小老板。
镇子上也算安宁,可偶尔会有不懂事的,来给她堵心。
听说曾经有人要为她做媒,说是不嫌弃脚坡破,又破相,要让她嫁给一个傻子。
可纱姑娘二话不说,直接露出带疤痕的脸,吓得那傻子大哭不止,夜里一直噩梦,再也不敢从她门前过。
为了杜绝后患,纱姑娘告诉旁人,自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跟谁在一起就会克死谁。
从前倒也是个容貌俊秀的姑娘,可连翻几次克死未婚夫。她父亲觉得她没用,想要把她卖掉还赌债,有人贪恋她的美色,将她买走,谁知还没有入洞房,就喝水噎死了!
这时大家才信了她命硬的道理,那家主母气她克死丈夫,所以将她毁了容扔出去。
她不求其他,只盼望安稳度完余生,莫要再害水。
她这人性子和善,做出的东西又实在是好!加上她不过是克夫,又不是克女人,男人们也不多看她一眼。
只有那件傻子事,其他时候这小店都是安安稳稳,再没人来找她麻烦。
每日,她准时开门就准时关门。偶尔会为特定的胭脂,去采办一些原料。其他时候,她始终在店里,很少离开!
店里有个穷苦人家的小姑娘在这里做帮工,话不多,人很勤快。
黑青几日里,就把她所有的事情摸透。
可这几日,他一直在犹豫,自己该不该去见他。
他能感觉到,纱姑娘过得很安定,很享受现在的日子。再也不用像从前,刀光剑影,刀口上添血。
可是黑青始终放不下,想要先生跟他说说话,可话到嘴边,又没有勇气与她相见。若不是为了救自己,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黄昏的街道上,黑青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她往前走。
忽然间,几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从眼前划过,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焦急的走过去,纱姑娘已经不见身影。
一瞬间惶恐涌上心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再次失去她。慌乱之间,他奔进一条巷子,只怕能够找到她。
进入暗巷的纱姑娘,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空荡荡的身后,忽然笑了笑。“这位朋友请现身吧,你跟了我三日,到底意欲为何?”
有人跟踪自己,她怎么会不知!他也算是在江湖里游荡许久的人,一有人靠近她就能感觉到,可是,之所以一直没有逼对方现身,那是因为她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杀气。
她像往常一样,开店做生意闭门休息连着三日,却发现这个人始终在跟随自己。她不仅好奇,到她今日这地步,还有谁会无缘无故来跟踪她?
听到她的喊话,那个人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迈着步子从拐角走出来。纱姑娘看清那种熟悉的脸,紧张的瞪大双眼。
三年了,整整三年未曾相见,他看上去憔悴许多,脸上长了胡子,更成熟,更有气势,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稚嫩的少年!
纱姑娘有些紧张,提篮子的手指用力,握紧自己的篮子。“你...”该说什么??
纱姑娘看着黑青,说不出一个字。
黑青痴痴看着眼前的人,慢慢走近。两个人的心跳都莫名加速,却偏偏都努力隐藏自己的紧张。
“好久不见!”当他走到眼前,纱姑娘终于说出一句话。
黑青不说话,只是双眼紧紧看着她,有些怀念有些心疼,又有些惆怅。
纱姑娘努力扯出一个笑,但是心里莫名其妙的酸楚“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面?跟了我,三天话又不肯说?”
为什么呢?
这句话,黑青也想问,但他想问的内容,不一样。“你呢,明明还活着,为何就是不来找我?”
纱姑娘微微一怔,呆滞的看了她稍许,然后嗤笑,摘下脸上的面罩“这个样子,为何要去见你?”
黑青看清,她在左脸上有三道疤痕,像三条蜈蚣,爬在她的脸上。黑青恍惚,那个从前美艳非凡的女子,就这样容颜尽毁。
纱姑娘不去看他的眼,不自然的戴上面纱。轻笑道“你瞧,我的脸毁了,脚也瘸了,不再是从前的纱姑娘,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为何还要去找你?”
“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
“怪你做什么!”她满不在乎的笑笑,有一种自在洒脱。“当初要救人的是我自己,没有人逼着我去救你,功夫不济掉到海里,有什么可怨的?”
“我就是怕你这种样子,觉得是因为你害了我,到时候继续缠着我,要对我负责,那可怎么好?”她伸手拍拍黑青的肩膀,“你知道的,我不想被人同情!”
黑青抓住她的手,一瞬间将她逼到墙角,无路可逃。他眼神哀痛凶狠,要吃人一般,咬牙切齿道“你凭什么以为,我是在同情你!”
纱姑娘愣住,还没想明白,就被他隔着面纱狠狠吻住。纱姑娘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要推他,却被他死死压制,三年不见,他的功夫又精益不少,比从前更厉害,更霸道!
纱罩在挣扎中被扯下,他凶狠异常,疯狂索取。纱姑娘呼吸难受,被他逼的没有办法,只能狠狠咬一口!
黑青痛得流血,却还是不肯松开,就这样睁眼狠狠看她,吓的纱姑娘愣住。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黑青,从前的他要么嬉皮笑脸吊儿郎当,要么色眯眯的对自己使坏,这样认真执着的黑青,令她畏缩。
黑青似乎终于满足,放开了她。两人大口喘息,纱姑娘擦擦嘴,抑制心跳。“你这是做什么,我都如此,还这么饥不择食,是不是过分了点!”
她用略带轻佻的口吻,把黑青形容成浪荡子,唯有这样,才能努力抑制她的害怕。
“我从前就说过,我喜欢你,从前是,现在也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老子就是喜欢你!”他忽然觉得,他一直都错了。
在情感之上,他始终没有梁融那么果决。倾国倾城的纱姑娘,是个男人见了都要喜欢,他也不例外。
从前他以为,自己不过好色,跟普通的男人一样,喜欢她美丽的皮囊。因为朋友的道理,他一直骗自己,她骨子里就不是女人,是兄弟。
长得再好看也是兄弟,他不会对兄弟下手!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情难以抑制,他意识到自己爱她,这种感情越发浓烈,再好的女子到他眼前,他最多有着本能的欣赏,再也没有那种怦然心动,抑制不住的欢喜。
怎么回来,她为救自己送了命,黑青惊恐意识到,她可能再自己回不来,痛得难以呼吸!
黑青以为,就算他老爹出事的时候,他都没这么难过!说来可笑,男人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三年的时间里,他不断寻找,始终不肯相信她已经过世。如今再见,她还是她,却不再是从前那个她。
但这张光彩的脸,却更令他懂得,自己到底有多爱她。
“喜欢?”纱姑娘嗤笑“喜欢什么?你们这些男人喜欢的不就是我这张脸吗?”
她讥讽不已,用一种貌似不在意的口吻道“人人都说我生的好看,但我阿娘生的比我更好看。我再美丽,也不过得了她一半遗传。姓乔的为了得到我阿娘,威逼利诱各种手段,终于将她哄骗到手。”
“可到手之后,也只是当她是个美貌有趣的玩物。他把我阿娘当做外室安置,再美貌的容颜,他还是会厌倦。”
“而那些曾经说爱我阿娘的人,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可以连命都不要!到头来,也不过是想在她身上占一分便宜。”
“我阿娘自从有了我,便死心认命,不求其他追求,这个男人能给她一世安稳的生活!可那个老畜生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阿娘的美貌,去给她带来一生的苦难!”
“活的不痛快,死得更不痛快!”
纱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脸,隐隐觉得痛快。“我曾经十分痛恨这张脸,生的好看有什么用,除了招致一些肆无忌惮的恶徒,更是让人连真心假意都看不清!”
“我在红尘里,见过无数的男人!几乎每一个对我谄媚的,都只是想要与我**一度!没有一个男人,从心底里尊重过我,珍惜过我!”
“你第一眼见我是什么眼神,我怎么会不知?你和其他男人没有区别,你喜欢我这张脸,可却很厌恶这张脸。”
“若不是因为,它是阿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早就想毁了它!如今倒好了,老天爷让我如愿以偿,再也不用因为这张脸被男人纠缠,你不知这几年我过得有多自在!”
黑青看得出来,她不是在说气话。她的的确确,很高兴自己失去这张脸。
黑青觉得心疼,天下每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容貌倾城,不仅仅是因为爱美,更是因为女人的皮囊,是讨好男人的一件武器。
他的确曾经卑鄙的眷恋过这张脸,但如今,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毁了也好!”他的话让纱姑娘愣住,这不是她期待的反应!
“我从前便想着,娶了一个太漂亮的媳妇,过门后,不知要挡多少的狂蜂浪蝶。如今倒好了,既然毁了脸,那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会来跟我抢丑媳妇!”
纱姑娘傻眼,这是什么话?!
“薇薇,我娘说呢,丑媳妇才能守住家!现在好了,咱们可以安安心心成婚,生好多好多孩子!”
纱姑娘半响才道“你是不是疯了,我的话你没听懂?我说我的脸毁了,我不想嫁给你!”
“你凭什么不嫁给我?”黑青霸道环住她的腰,嬉笑道“咱俩刚才可是有肌肤之亲,都到这地步,你不嫁给我,是要让我当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吗?那可不行,我黑家的男人,见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决不能做孬种!”
纱姑娘死死抵挡他,咬牙切齿“给老娘松开你的蹄子,再说一遍,我不可能嫁给你,你若敢乱来,信不信我阉了你!”
软的不行,来硬的!纱姑娘被他弄乱心跳,只想着赶快摆脱他。
“媳妇儿,你还知道以前我是做什么的吗?”黑青忽然在她耳边笑了。
纱姑娘愣了,做什么的?海盗!
“当海盗的,从来都喜欢烧杀抢掠,抢媳妇儿,那就是常干的事儿!老子就是看中你了,乖乖跟我回去生孩子吧!”黑青一笑,在纱姑娘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敲晕了她。
当时姑娘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一身红衣,刚刚结束拜堂,被送入洞房!
黑青笑的开心,她气不打一处来。“王八蛋,你赶紧放开老娘,不然我弄死你!”
反了天了,居然敢对她为所欲为!
黑青嘿嘿一笑,“媳妇儿,这是想让你男人死在床上不成?”
纱姑娘无语,流氓至此,这是不肯放过她了?硬碰硬是不行的,那就只能委婉而来。“你这是何苦呢,我心里没有你,强留的瓜是不甜的!”
“没事儿,我已经问遍所有抢过媳妇儿的海盗,他们说了,再不情愿的女人,生了孩子就情愿了!再说....”
黑青凑近她,笑的邪气。“你要是不喜欢我,早就弄死我很多回!哪里还容我活到现在?”
纱姑娘被说中心事,又羞又气红了脸!
“媳妇儿!听话,三年又三年,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再拖延下去,我可要做一辈子老童男!侯三那鳖孙,儿子都能扯淡了。咱俩不抓紧,可要让他比下去!”
“比个屁,老娘从没说过要给你生孩子!”纱姑娘扭动身子,却被他钳制,压住!
“就你这么个泼辣性子,全天下除了老子,还有谁能压得住你!媳妇儿,,乖乖听话,你男人厉害着,一定让你满意!”黑青笑的诡异暧昧,纱姑娘一下就知道他的意思,正要反抗,却被他堵住嘴。
屋外偷听的侯三,嘿嘿一笑,他就知道,帮主一直是童子身!
侯小龙抬起一张可爱的小脸,舔一口糖葫芦“阿爹,你这是在偷情吗?”
侯三吓一跳,立刻堵住他的嘴,抱着他离开现场。直到四下无人,才放开他“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偷情?那是偷听!”
“偷听是什么意思?跟偷情一样吗?”侯小龙眨巴着眼问亲爹。
侯三觉得头疼,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问题太多,比他还能扯淡。这个东西,应该怎么跟他解释?
还没想明白,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哟,胆子大了哈,当着儿子的面偷情?”
杏丫头的声音响起,侯三只觉汗毛竖起。他谄媚又害怕的笑笑“媳妇儿,你听我解释,不是偷情,是偷听!”
“对啊,爹刚刚在偷情!”儿子毫不犹豫的补刀,顺便舔了一口糖葫芦。
侯三苦笑,没这么坑爹的儿子!“他弄错了,胡说八道的媳妇儿,你一定要信我!”
杏丫头从身后拿出一根烧火棍,“我更信它!”侯三大喊一声要命,疯狂逃窜而去!
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丫头!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家规太奇葩,男人不打不听话!
黑龙岛上,帮主终于成婚,所有的人都在喝喜酒,欢喜不已,没有人留意,侯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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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你怎么在这儿,王爷到处找您!”阿婵笑笑,最躲在大树后面的关离,很是无奈。
关离一把拉她过去,让她禁声。确定身后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今天要回去,不可以让他知道!”
“王妃是要回哪去?”阿婵轻笑,自从船上一别,她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在她身旁伺候。
当日在章平侯的大船上,她奉命监视关离,但无人知道,她是承王的人。承王暗中传信,让她保护关离。
短短几日的相处,她便被这个女子折服,也明白为什么殿下对关离如此迷恋!
她是真的高兴,还能见到关离。
“回王都啊,黑青带着老婆孩子来看我,我可想他家那个小可爱了。”关离自从见过黑青家的女儿,就总想要个女儿。
可她连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像梁融,虽然粉嫩嫩的,可是严肃古板,太礼貌,一点不像小孩。
还是女儿好看,说话也可爱。
“娘子若喜欢,不如我们再生一个!”梁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关离头皮发麻。
阿婵微笑,很自觉的消失!
“娘子这是做什么,都说愿赌服输,输了要认罚,这赌约还没有履行,娘子便要逃?”梁融从后面抱住她,轻咬她的耳垂。
什么赌约!想到这里她就来气,被这混蛋用那种羞耻的手段,逼迫打赌,最后怎么会赢?
可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她,就被他带到私人别庄,把孩子留在宫里,说是陪太子读书!读个屁,他分明把太子当奶娘使唤,给他免费带孩子。
他却道,能者多劳,完全不管十岁的太子有多不情愿!
“我就是想回家看看,不是不履行赌约!”关离哈哈一笑,什么带她出来玩,分明是出来玩她,她的腰都快断了。
梁融却不管,双手不安分,含笑道“说了陪我在庄上住一个月,这才一半不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提前回去!”
“不要这样,黑青他们难得来看我,你就不想看看他们家的小可爱?”关离拉住他的手,不准他继续。
梁融却反手压制关离,笑的暧昧又不怀好意。“娘子如此喜爱,还是自己生一个,本王的美貌,生的女儿定然天下第一美人!”
“不,回去再说好吗?”青天白日的就在外面,他越发没下限。
“不,娘子不听话,为夫要惩罚。不如,我看外面景色甚好,在此行事,别有一番风趣!”梁融怎么会给她拒绝的机会,关离就这样,来了一次野合!禽兽不如的家伙,太能折腾!
最后腰酸背痛,晕过去,被抱着回去。
她发誓,这笔债迟早要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