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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去屋空

    此刻,铅云蔽日,北风凛冽。

    几片零星的雪花飘了下来,落在地上,也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道旁开出了几朵洁白的新梅。

    “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似和不似都奇绝……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

    韦老爷子只扫了眼四周的景色,便迅速应和道。

    “仲文果然高才。”

    舒教谕登时激动的不行,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非也。是君有奇才,然,我不贪。”

    韦老爷子适当的表示了谦虚。

    雪片零落,梅香幽幽。

    两个中年美男子执手相握,相视而笑。

    虽说这样的画面是肉麻了点儿,但放在以文会友,追求灵魂和精神都要全方面投契的文人堆里,休说是执手了,就连抵足而眠到天明都是常事。

    “呕!真不要脸!”

    “伤风败俗!”

    “别看,看多了会长针眼的!”

    但路过的几个带着孩子的大婶们显然接受不了这样的常事,当即垮下脸,拉走了自己的孩子,并窃窃私语道。

    说来也怪,她们用的是窃窃私语的调调,却又完全保证了他俩定然能一字不漏的听到。

    这……真是一门高深的艺术。

    “啧啧,和咱们抢生意的就是这些小倌?”

    “都一大把年纪了,哪能做小倌呢?是老棺材板还差不多。”

    “哈哈,老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出来卖!”

    “不知羞耻!”

    “真不是男人!”

    而大婶们刚走,几个浓妆艳抹,面带戾气的流莺就从一侧半掩的门扉里探出头来,目光中传达出来的居然是敌意,是担心他们来跟自己抢男人的敌意……

    只是被那种目光注视了一小会儿,老谋深算、胸有城府的韦老爷子就失去了所有的镇定和从容,连驳斥她们的力气都没有,便慌忙松开舒教谕的手,夹着尾巴,黑着脸,落荒而逃。

    “仲文,等等我!”

    舒教谕倒是面色不变,慢悠悠的追了上去。

    “爹,你们别走那么快,等等我们!”

    而冯氏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己的阿姊,一抬头,便只看见他俩离开后带起的阵阵烟尘,不见了人影,赶紧拔高了声调,边追边喊道。

    “我没有听错吧?”

    “两个男的,居然能生出这么大的闺女来?”

    “究竟哪一个是做爹的?”

    “这么大的闺女,居然能容忍自家的爹去外面和不三不四的男人乱搞?”

    流莺们目瞪口呆,连脸上的铅粉都险些被惊掉了一层。

    “咳……老西街鱼龙混杂,地痞、流氓、乞丐、暗娼,什么人都有。”

    待跑出了一段距离,韦老爷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面上已恢复了淡定的表情,向舒教谕解释道:“所以,你不必把她们的非议当真,更不必放在心上。”

    “我本来就没当真啊。”

    舒教谕笑眯眯的看着他,“倒是你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弄不好会让他们以为你是做贼心虚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韦老爷子面上是一派平静,心里却在可劲儿的替自己挽尊。

    “那你方才跑那么快,是为何?”

    舒教谕忽然朝他眨了眨眼睛。

    “……”

    韦老爷子的眼皮顿时抽搐了一下。

    他已经记不清今日自己是第几次震惊了。

    说好的书香世家,说好的名士风度,说好的温润从容呢?

    在书塾里的暴脾气,可以解释为舒教谕自身的底气足,在面对小虾米时就能有恃无恐。

    但眼下这般跳脱,又是为哪般?

    要知道大家的年岁都不小了,能不能有一点长辈样儿?

    “爹,你打听到那个小工的住处了吗?”

    在他对舒教谕不忍直视之际,冯氏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问道。

    “还没有。”

    他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答道。

    “那我们就接着去打听吧。”

    见状,舒教谕暗自觉得好笑,一双眼却没有恶作剧的乱眨了,力求在能做自己丈母娘的这个晚辈面前维持住自己的风度。

    一个多时辰后。

    “他一大早就收拾了东西,后来就和一个大嘴巴的小娘子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小工的住处,却来晚了一步,那里早已是人去屋空,只剩下几个破破烂烂的箩筐扔在了门口,那便是小工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他是瓜州人,离咱们这儿可远了,他又那么穷,真不晓得他一路是走过来的,以后又得怎么走回去。”

    而在问到了他的家乡后,冯氏就连最后一丝侥幸也打消了。

    瓜州,那可是靠近玉门关的城池了,是好几千里的漫漫长路,茫茫戈壁,风沙肆虐,如果春儿真跟他去了那里,那多半是找不回来了。

    “我可怜的闺女啊!”

    大冯氏嚎哭不止,在回忆了春儿小时候是多么可爱懂事后,就骂起了那头欺骗她女儿感情的禽兽,骂起了那个拐骗她女儿的小工,最后居然把冯氏骂上了,“都怪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要喜欢那个教书先生,要念着他,那就由着她好了,总比现下落在了外地人的手上,生死不知的强!”

    “话可不能这样说……”

    舒教谕立刻听不下去了,迫不及待就要蹦出来纠错,却被冯氏拦住了。

    “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有个让她泄愤的途径,免得她憋坏了身体,这也是好的。”

    冯氏压低了声音,说道。

    况且,阿姊说的不算是强词夺理。

    如果当初她没有彻底断送了春儿对教书先生的念想,那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真是秀外慧中,通情达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

    舒教谕忍不住暗暗的感慨道。

    但感慨归感慨,说实话,他并不欣赏这种类型的女子,因为她们只要遇上了恶人,便会彻底沦为对方的受气包和出气筒,还会带累子女也一块儿受委屈,且一辈子都不知道快意恩仇是什么滋味。

    “素素,你先带她回去歇着,我们再四处打听一下。”

    等大冯氏嚎够了,一直作壁上观的韦老爷子忽然开口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相信,即使此行扑了个空,也还是会有转圜的余地,你们莫要太过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