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院里,周梓曈见姚景昊安然无事地回来,顿时病就去了大半,抱着他又哭又笑。
她这一生就四郎和小语两个孩子,之前小语弄丢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若是四郎又再出什么事,她真的是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宋姑娘,真的是多谢你了。”周梓曈拉着一旁宋华芷的手,感激不尽。
宋华芷笑道:“夫人不必同我客气,是墨大哥和墨姐姐救了人。”
周梓曈道:“总之是谁都好,姚家铭记在心。”
彼时,姚景语进来的时候就见周梓曈正拉着宋华芷的手,看她走的着急,周梓曈忍不住道:“小语,你慢着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顿了下,待姚景语走到跟前,继续道:“这些日子累着你了,你四哥已经回来了,回头你便和宸王一起回去吧!”
姚景语有些心疼地看着母亲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两鬓旁冒出的白发,强装着笑容道:“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便是嫁了人,这国公府也还是我的家,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旁边姚景昊一听到姚景语有了身孕,立马脸色就变了,他绷起脸,冷声道:“母亲、七妹,有些话,我要单独与你们说。”
姚景语和周梓曈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解的目光。
彼时,屋子里其他人都被遣下去之后,姚景昊音色冷冽地将宋衍害得姚家几乎和西蜀同归于尽的事情说了出来。
末了,姚景昊看向姚景语,道:“七妹,宸王也是宋家皇室中人。”
姚景语还没从震惊中回复过来,闻言,面色一变:“四哥,你这话是何意?”
没等他回答,姚景语又迫不及待地解释了起来:“那是皇上做的事情,和阿珏没有关系。”
姚景昊双手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但是他身上留着和宋衍一样的血,他是宋家人!”
“可是……”姚景语心慌意乱地想要解释,靠坐在床上的周梓曈却是骤然面色一白,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娘——!”兄妹两人赶紧冲上了前去,周梓曈已经晕了过去,姚景昊赶紧去将大夫喊了过来。
大约一刻钟后,大夫走过来,对心急如焚的姚家兄妹道:“四爷、王妃,夫人这是急火攻心,眼下老夫开了药,你们按照老夫留下的方式让夫人服用,但是切记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
姚景语点点头:“多谢大夫。”
又扭头吩咐:“慧竹,送大夫出去。”
彼时,只剩下他们两人,姚景语仰头看着姚景昊,面色十分认真:“四哥,不管皇上做了什么事情,都和阿珏没有关系。你忘了,在金沙滩的时候,若是没有他带着人里应外合,前面的那几场仗根本就不会打得那么顺利,若是没有他抢先炸掉了薛延旭手里的火弹,只怕如今的姚家军早已是尸骨不留了。”
姚景昊双手背在身后,却只是冷眼看着窗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微微勾起了嘴角,带着无尽的冷意和嘲讽:“七妹,你也忘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皇上,是皇室!若非皇上不听劝诫,非要亲赴金沙滩,咱们哪里需要承宋珏的那份情?更何况,你怎知他做那么多事情不是因为自己也觊觎皇位要保住咱们家作为他夺嫡的后盾呢?”
如果宋珏没有那些心思,又怎会养了一支如同天兵神将的军队?
那支军队虽然人不多,但武技精湛、配合默契,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达到的!
“那你打算怎样?”姚景语用力掐了下掌心,有些事情,她不能和姚景昊多说。
姚景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爹在世的时候常常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在前面杀敌卖命,可我们的皇上却想要我们的性命。四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很心寒,如今姚家除了老弱妇孺,便只剩下了我与五弟。若是这背后使阴招的是旁人,我尚能去讨个公道,可偏偏背后的那个人是这南越之主,是我们的主子……”
姚景昊笑了笑,脸上带了抹自嘲:“我想辞了爵位,带着家里人离开京城。”
言罢,扭过头看向姚景语:“七妹,你和宸王和离吧,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姓姚,你和我们一起离开。”
姚景语下意识地摇头,又往后撤了几步张合着唇瓣嘴里喃喃:“我不能离开他,这和他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姚景昊看了她一眼,也没有逼她,只道:“话我就说到这里了,听说三嫂刚刚生了孩子,我去看看小侄儿。”
姚景语有些呆怔地站在原地,半晌,垂下了眸子双眼无神地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面上矛盾纠结,更多的却是心疼。
与此同时,宋珏带着燕青和燕白进了宸王府的秘牢,一路面无表情地走到最尽头,最里面的一见牢房关着一名已近花甲的男子。
那人见到宋珏,弯了弯唇,站起身来,虽然被困多日,但动作依旧优雅,不掩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
此人正是之前被宋珏设计引到明月庵所擒的宋彻。
宋彻道:“你终于来了,本王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
这里不见天日,被关了不知多少时候,起先还能因着一日三餐记清时间,到后来却是连黑夜白昼分不清了。
宋珏在燕青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开门见山道:“宋彻,本王给你一个救走凌素素的机会如何?”
宋彻眼中一亮,但很快这抹亮光就黯了下去:“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宋珏勾了勾唇,抬手捋了下散在胸前的一缕秀发,冷笑道:“本王想让你做一个选择,在沈淑妃和凌皇后之间做一个选择。”
宋彻眼里一抹慌乱一闪而逝,随即侧过身子不看他:“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珏笑了笑,若非燕白潜伏在宋华渊身边,他是真的不会想到沈淑妃居然会和宋彻有关系。在知道这件事后,他便派人查了下沈淑妃进宫之前的事,不出所料,结果是大有收获。
面对他的狡辩,宋珏不紧不慢地一字一句顶了回去:“这些年,若非有沈淑妃做内应,你又如何能知晓皇宫里的一举一动?你没有告诉她宋华沐和凌皇后还活着,她大约也以为你终于开了窍,认识到她的好,甚至要帮着她将宋华渊推上皇位。”
宋彻豁然转过身,眯着眼睛,目露凶光:“你还知道些什么?”
宋珏轻声笑了起来:“本王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扭过头,吩咐身后的燕青和燕白:“去把牢门开了,你们二人亲自护送逸安王进宫。”
顿了下,有些讥讽地看着宋彻:“本王劝你在去见沈淑妃之前,先去长春宫看一下苏皇后也就是当年的苏贵妃,问问她当年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宋彻沉默了一瞬,想说些什么,可宋珏已然起身大步离开了。
自从天井关回来后,皇宫里似是也受了低靡气氛的影响,一路走去,竟散发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此时的长春宫再不是这些年的万凰之主,甚至萧索到了与冷宫无异。
苏皇后在宋彻的第一眼眸中有无法掩饰的震惊,但很快,就恢复了一派平静,她甚至是亲自倒了两杯茶同宋彻面对面坐了下来。
宋彻抿了抿唇:“你就不担心我是来杀了你,为素素还有凌家报仇的?”
苏皇后笑了起来,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轻蔑,就像看着个傻子一样:“真该报仇,你也不应当找我不是么?毕竟,当年皇上怀疑废太子是你和凌素素的私生子,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正是因为怀疑宋华沐不是他的儿子,宋衍才能毫无顾忌地打压,才能没有一点罪恶感地霸占李妍甚至是为了红颜冲冠一怒。
宋彻握了握拳,心里似乎是有什么答案要破土而出,他强装着镇定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半分:“你休要在此胡言狡辩!”
苏皇后摊了摊手:“逸安王,你看本宫现在还有些什么?光脚的不比穿鞋的,本宫连死都看淡了,又何必再骗你?是我做的我一定会承认,但别人做的事情你也休想按到我的头上来!”
苏皇后比起凌素素和沈淑妃要年轻了将近十岁,但对于她们之间的恩怨还是清楚的,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男人而已。
她站起身,幽幽走到窗前缓缓道来:“淑妃自进宫后,论家世不比凌皇后,论美貌不及其她妃嫔更比不上后来的本宫。但皇上却从未冷落于她,甚至还对本宫说过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最是明白他的心思,是当之无愧的解语花。可他却不知道,这所谓的解语花是朵长满了刺的毒花。”
转回身来,看了宋彻一眼:“在嫁给皇上之前,淑妃是喜欢你的,对吧?”
宋彻抿了抿唇,不错,甚至是凌素素嫁给了宋衍之后,她还曾派人递过信表达爱意,想让他去沈家提亲。他心里只有凌素素一人,自然是断然拒绝。后来便没了音信,再过不久,淑妃成了宋衍的皇子侧妃,他们之间便再没有过联系,他甚至都不曾记得这个人。
再见面的时候是素素“死”后,淑妃说曾多次私下写信安慰他,那个时候他也想着利用她知道宋衍的一举一动,甚至这些年因为感动和愧疚还想着有朝一日帮着宋华沐抢回南越江山之后让淑妃母子荣华一生……
苏皇后见他脸色渐变,又继续说道:“你大约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淑妃虽然嫁给了皇上,但是她嫉妒你心里只有凌素素,自然少不得要在其中动手脚。皇上会怀疑废太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固然因为成亲前你和凌皇后青梅竹马的情分,可也少不了旁人明里暗里的风言风语。还有当初椒房宫起火一事,旁人都以为是本宫为了皇后之位逼得凌素素纵火*,可事实上是皇上授意的,至于这背后嚼舌根子的人自然也是那善解人意的沈淑妃。”
她进宫比二人都晚,光就她私下里她知道的,沈淑妃对凌皇后做过的手脚都不胜枚举,更遑论还有她不知情的。当然,她也是袖手旁观甚至是乐见其成,毕竟只有凌皇后倒了她才有机会登顶凤位。
现在想来,就算她做了皇后又怎样?不过是另一个凌素素罢了!
甚至,她都比不上她,毕竟她没有宋彻在背后无怨无悔地等了几十年……
“你说的都是真的?”宋彻握起的拳头隐隐开始颤抖。
苏皇后弯着唇,苦笑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宋彻再不多言,拂袖出了长春宫。
“王爷可是要去见一见淑妃,再去确定一下?”彼时,燕白按照宋珏的吩咐,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宋彻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燕白的嘴角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弧度,笑而不语。
自姚家军在金沙滩一战几乎全军覆没姚行之身亡之后,宋衍整个人变得更加阴沉更加疑神疑鬼了起来。
清虚道长事发之后,他便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就连传说中的得道高僧圆音,他也并未将人留下。
独自一人坐在安静到诡异的勤政殿里,宋衍抿着唇,一言不发,似乎只有在嗅到香炉里淡淡的香气之时,身体里躁动的因子才能平复下来。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就和当初用过金玉丹之后一模一样。
圆音,宋华渊——
也是狼子野心之人,竟想拾人牙慧来控制他。他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岂会被旁人左右?
真没想到,这些年他一手维护的人到最后却是伤得他最深的人,看着散落在龙案上那些沈淑妃这些年写给宋彻的信以及她的随身信物,宋衍第一次有了一种挫败的感觉。
对凌素素,她若是心中无他,他无话可说,毕竟他对她的确不好。
可是沈淑妃,他自问没有任何一点对不住她的地方,她居然会勾结宋彻!宋彻有什么好的?以前父皇喜欢他,京城里那些贵女们也将他当做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可现在他才是九五之尊,为何淑妃会心心念念地想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宋衍的思绪有些混乱,宋彻有多爱凌素素他一清二楚,他为何要帮淑妃和郑王?是打算利用他们来帮凌素素报仇?这不像宋彻的行事风格,他要是这么有血性,当初皇位就不会落到他的手上。
那就是说……其实宋华渊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们的私生子?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地帮他?
怀疑的种子一旦萌了芽,就跟疯了似的在脑海里飞速增长。
宋衍的面色在黑暗里看起来越发狰狞。
“皇上,”脑中一片混乱之际,何公公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刚刚逸安王确实是去了淑妃娘娘的寝宫,这是暗卫记下的两人的对话。”
说着,悄悄地抬眼去借着微弱的亮光打量帝王脸上的神色。许久,才听得上首传来了声音:“送过来吧!”
片刻,暗夜里压抑而又逼人的气氛里,先是传来了何公公一声惊呼的声音,随后很快就被宋衍压了下去,他掏出帕子拭了拭嘴角的血迹,命令他不许声张。
翌日早朝,宋衍看起来精神奕奕,只是这接连几道圣旨却将整个朝堂给炸开了锅。
封仁王宋华洛为太子,执东宫印。
信王宋华泽为睿亲王。
姚景昊袭姚国公爵位,世袭罔替,追封老国公姚行之为一等忠勇公。
而最令人大跌眼球的是何家因为何首辅一力怂恿宋衍亲赴金沙滩而尽数罢官拿爵。原本被众人看好的郑王宋华渊则被封为中山王,即日携沈淑妃一起前往封地茂陵城,自此一生,无诏不得归京。
要知道,这茂陵城可是出了名的荒凉不毛之地,皇上将人贬去了那里,也不知这郑王到底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罪过……
众臣不由得看向了脸色青白的宋华渊,眸中难掩同情之色。
而沈淑妃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就晕了过去,定了定色,她迅速拿定主意抬笔写了封信:“派人送去普宁寺给圆音大师!”
这几日的事情越发地不对劲,她不明白为何宋彻昨晚会突然出现在她的寝宫里,还将当初她对凌素素做过的事情尽数扒了出来。她不知道皇上今日所做的事情是否与这个有关,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沈淑妃没能等来圆音的消息,得到的却是宋华渊在自家府里喝多了酒跌到了荷花塘里溺水身亡。
淑妃疯了似地大叫:“皇上,我要见皇上!”
这一切肯定是和宋衍有关系,再不然就是宋彻为了替凌素素和宋华沐报仇暗中动的手脚。
宋衍自然不可能见她,只是吩咐身边人将淑妃与派人送给圆音的信以及她这么多年和宋彻私通的信件甩到了她的面前,并且让那人带了句话:“皇上说,若是你和郑王安安分分地去茂陵城,便会留你们母子一条性命。”
宋衍怀疑宋华渊不是他的儿子,但有了宋华沐的事情在前,他也不愿意武断地取了宋华渊的性命。他将选择权交到了他们母子手上,只要他们不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留他们一条命也没什么不可的。
否则,他没什么不能做的,当年能对宋华芙和宋华沐姐弟下杀手,今日也能取了宋华渊的性命!
淑妃不敢置信地跌坐在地上,是皇上派人动的手?
为什么?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发鬓散乱,略微带了些浑浊的眸子四下转动,沈淑妃行为疯癫地爬了过去跪在地上去翻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信,待看到是自己这些年写给宋彻的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淑妃又哭又笑,嘴里还在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当天夜里,起了一场大火,将淑妃的寝宫烧得干干净净,只余一具焦尸。
彼时,宸王府里,宋彻错后宋珏一步,两人看着皇宫方向熊熊燃起的大火,宋彻冷声道:“当年那些信本王都送到了宋衍手里,如今淑妃和郑王也没了,你该放了素素了吧?”
宋珏回头看他,笑容极其潋滟:“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彻面色一变:“你想食言?”
宋珏努了努嘴角,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你不用那么急,本王说了会放人就会放,只不过什么时候放,决定权在本王手里。”
宋彻对于他的无赖无可奈何却又投鼠忌器,宋珏却继续道:“自今日起,你便自由了。”
宋彻走到门口的步子一顿,不禁冷笑,何谓自由?只要凌素素还在宋珏手里,他就不可能自由!
“王爷,就这样放走逸安王会不会误事?”燕白绷着脸走上前问道。
宋珏摇了摇头,看了眼皇宫的方向:“老头子打的好主意,想让宋华洛登基,却偏偏不放心苏家也不放心姚家,干脆就将两家全都提了,想让他们再像以前一样相互掣肘。可他忘了,宋华泽即便是不会再有子嗣,也依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子孙。以前那么多年都认定了那个皇位将是自己的,他不会甘心做个亲王。过不了多久,他肯定会反的。”
燕白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王爷的意思是……”
宋珏道:“苏光佑和宋彻、宋华沐有来往,宋华泽不知道宋华沐现在的真正身份,苏光佑也不会让他知道,他大约会撺掇宋华泽向北元借军。”
顿了下,宋珏笑了起来:“而本王要等着宋华沐和宋衍相见的那一天……”
后面的话,宋珏不愿意再多说,这些日子忙着淑妃和宋华渊的事情,他已经好几天都没见到姚景语了。
宋珏匆匆收拾了一下:“去国公府。”
而彼时的姚国公府仿若经历了一场翻江倒海的大战一样,这一边,慧竹和清芷一左一右扶着面色苍白的姚景语,而姚景昊和姚景昇挡在她面前。
对面周梓曈手里拿着姚家用来行家法的铁棍,目眦欲裂地看着姚景语:“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愿不愿意和宸王和离?”
姚景语眼中含泪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想不通为何母亲一觉睡醒之后就逼着她与宋珏和离,她没同意,母亲居然要对她使家法。
“宋家害死了你父亲,害得你大哥至今昏迷,你二哥三哥下落不明,你还要和宋珏在一起,你对得起他们吗?”周梓曈声嘶力竭地大吼,指着拿铁棍指着地上,“你给我跪下。”
姚景语看着周梓曈,最后咬了咬唇,慢慢跪了下去。
“母亲,七妹有了身孕,您还是让她先起来吧!”姚景昊急道。
他虽然也不想再让姚景语和宋珏在一起,但所有的一切,还是要以姚景语的意愿为先。
一边二嫂王氏哭着道:“七妹,你就应下母亲吧!你二哥到现在还不见踪影,说不定人都不在了,你怎么能和仇人的子孙再继续在一起?”
姚景语垂着头,抿唇不语。
周梓曈看着她,似是眼中有些迷茫,王氏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腕,清脆的银铃声传到了耳中,周梓曈轻轻甩了甩头,眸中顿时一片狠色。
“既然她不肯离开宋珏,那你等于是白养了这个女儿,打死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和她说着。
周梓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举着棍子就对着姚景语的头砸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墨黑色的身影冲了过来,宋珏冷着脸一手接住铁棍,一手重重将人推到了地上。
王氏见周梓曈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吓得尖叫一声:“母亲!”
姚景昊急忙冲外面大喊:“快去将大夫喊过来。”
言罢,又冲过去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见周梓曈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宋珏也不管周梓曈是不是被摔晕过去了,直接就捞起姚景语,拉着她的胳膊怒声道:“走,跟本王回家!”
姚景昊起身,上前一步挡在他们面前;“宸王,你不能带小语走!”
“不能?”宋珏冷笑,锐利的眸子在在场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周梓曈身上,“让她留在这里被人打死?”
姚景昊一噎,最后垂了垂眸,放缓了声音:“不会,母亲不会真的对小语动手的。”
宋珏弯了弯唇,讥诮道:“原本是不会的,可是现在这样,就说不清楚了。”
姚景语任由宋珏拉着自己,出了屋子,她恍若回过神来,顿下步子,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宋珏,我现在不能走,我担心母亲。”
“她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要留下来?”宋珏气急败坏道。
早知道她在姚家是这种待遇他压根就不会让人留在府里。
姚景语深吸了口气,仰头看着他,为周梓曈辩解:“母亲她,她许是因为父亲过世还有担心几位兄长,一时情急才会这样的。”
一时情急?
宋珏怒得脸色发红:“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做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孝顺女儿。做她的出气筒了?”
“宋珏!”姚景语提高音量喝住他的话,“不管她做了什么,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的人,没有她,就不会有我。她是真心爱我的,常言道,子不言父过,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她。”
顿了下,声音轻了些,又道:“就算是看着我的面子上,你都不该对她那样重的手!”
她能理解的,要是换做了她,宋珏出了事情,原本和和乐乐的一大家子变得分崩离析支离破碎,她或许早就崩溃了……她能理解的……
四周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宋珏目光灼灼地审视着她,忽而,自嘲一笑:“也是,你说得对!像你对父母那种感情,本王这种天生冷血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呢?你有爱你疼你的父母?本王算什么?我理解不了为人父母应该是是什么样的,也想不通你那种感情!”
说着,拂了袖子转过身就要离开。
宋珏当然是没办法理解的,因为宋华沐和李妍两个人于他而言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父母。
姚景语先是愣了下,随后冲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庞贴在他的后背上,闷闷道:“对不起,我刚刚说话重了些。我真的只是……真的,家里发生太多事情了,我心情不好,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知道宋珏都是为了她,也知道刚刚那些话是戳到了他的心窝里。
见宋珏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再坚持离开,姚景语松开他,拉着他的手道:“你先陪我去锦澜院,等确定家里这边没事了,我就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听着姚景语温软的声音,抬手抚了抚那张憔悴了不少的小脸,宋珏有再多的气也瞬间就消散了,他由她拉着去了锦澜院。
彼时,姚景昇这边,王氏一路小心翼翼四处张望地走了过来,确定没有人跟踪,最后朝守在外面的秦剑点了点头,呼了呼气,推门走了进去。
姚景昇背手站在屋子中央,背对着门口,王氏跪了下来:“见过少主。”
姚景昇似笑非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还是你的少主吗?你都敢对着我阳奉阴违了,难道不是圆音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吗?”
他只是想借着这件事警告姚景语离开宋珏,他们却趁机想要取了她的性命。
王氏大骇,赶忙磕头道:“属下不敢,这件事是属下自作主张,和圆音大师无关,属下只是不希望少主因为一个女人误事。”
她和圆音接触的不少,看得出他对姚景语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圆音想做不能做,她便帮他一把,以后若真有必须带着孩子离开姚家的那一天,也好有个功劳在身可以让两个女儿不受苛待。
姚景昇面色陡变,因为一个女人误事?他豁然转过身,一脚将王氏重重踢到在地。
王氏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就跟从身体里分离了出去似的,眸中恐惧更甚,这些年,她的身份一直是姚家二少夫人,是他的二嫂,姚景昇怒火冲冠的样子,她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姚景昇道:“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今日之事绝不会轻饶,你好好做好你的二少夫人,要是再敢抗命,你的两个女儿,我让她们不得好死!”
王氏连道不敢,她自己是个细作,很多事情不得不为,比如说奉命偷盖了老国公的印鉴将伪造的通敌密信交给姚景诗,但每日一睁开眼睛,她最害怕的就是身份被揭穿连累了两个女儿。
锦澜院。
姚景语听说周梓曈没事,顿时松了口气,但是又听说她的症状和当初宋敏被徐菁控制时一样也是中了蛊虫,面色又渐渐深沉了起来。
“阿珏。”姚景语似双目无神,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这些徐菁还有杨缨都是宋彻手底下训练出来的人,还说那些歪门左道的功夫应当都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这个人,应当就是圆音吧?”
若非是他,宋彻和西蜀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不可能将手底下的人送给薛延旭。
正是因为他八面玲珑,在各国之间游走往来,形成了一股诡异到不可思议但又确实存在的势力。
他和西蜀,和北元,和苏家甚至是和之前的淑妃郑王都有关系,而且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以期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第一次,姚景语觉得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神秘莫测到让她恐惧,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她害怕了……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雨声,沉默了许久,姚景语怅惘一叹,幽幽道:“阿珏,我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宋珏瞳孔大张,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之大,面色之狰狞,似乎是想要将她生生地撕碎一样。
姚景语忍着疼痛,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圆音和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母亲的事情分明就是她在警告我们。若我们不分开,今日是母亲,他日就会是其他人。”
到最后,可能就是他们的孩子……
宋珏压抑着怒气低吼:“你觉得本王护不住你是不是?”
不是不相信,是她不敢拿他们的孩子来冒险,百密总有一疏,父亲驰骋沙场多年战无不胜,最后还是败在了圆音的阴谋里,她不敢拿孩子来冒险。
姚景语紧紧抱住宋珏,咬了咬舌尖,狠下心,在他耳边低声道:“阿珏,我有你的孩子了,你同意我和离,不然我就不要这个孩子!”
宋珏豁然推开她,看着她的眼神就像他们从来都没认识过一样。
半晌,他笑了起来,笑得癫狂,他通红的眼中,是对她的深深恨意:“什么护不住,都是借口是不是?因为宋衍害死了你父亲,你怕你家里人过不去这关,所以你就要放弃本王。姚景语,为什么在你家里人和本王之间,每次你都要放弃我?是因为你不够我还是我爱你爱得不够彻底?”
她明明知道他子嗣艰难,明明知道他有多想要这个孩子,可她居然拿孩子来威胁他逼他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