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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三日的闲散,洛靖又回了早朝,而今天发生了两件十分蹊跷的事情。

    一,向来不缺席的右相和左相同时请了个病假;二,花满楼昨夜遭人毒手,一夜之间,所有歌姬都失了声音。

    女老板今日已经没了淡妆浓抹的心思,顶着一头略显散乱的头发痛哭流涕,而其他女子,皆是一身素衣,伏跪余地,泪流满面却发不出丝毫的声响。

    如此场面,倒真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又在国都里蔓延开来。

    洛靖乍一听完此事,便条件反射般的将目光睨向沉思中的洛君翊,随即又道:“先让她们散了吧。”

    张佑之立马踩着小碎步道宫门外去,甩了两下浮沉,声音尖细刺耳:“姑娘先回吧,王上已经允诺,会派人彻查此时。”

    女老板直起身板,眼睛已然肿得如核桃一般,哽咽着道:“我们姐妹,皆靠着一支嗓子挣钱,如今,没了这挣钱的家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忽而起身,将发间的一根金钗置于颈间,声音清冷如水:“今日,王上若不给出个说法,我等姐妹只好一死。”

    张佑之顿觉毛骨悚然,暗道女人麻烦,便压低声音道:“姑娘,王上最厌恶的便是威胁,你可切莫做这等傻事。”

    女子神色决然,扭头对着通行的歌姬:“我等即没了活着的念头,死又何妨?”

    张佑之颇是头疼,又思量着这群女人靠嗓子和姿色活着,如今失了至关重要的嗓,真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好说。只得先稳住这头,派人回殿里回禀此事。

    洛靖乍闻此事,也是头疼不已,女人向来不是什么好妥协的存在,他深知此事,却也无奈,尤其是今日,左膀右臂皆不在左右,顿时觉得更加烦乱。

    洛君贤手指动了两下,斟酌着言辞向前靠了一步,道:“父王,儿臣以为倒不如先让御医院派人去给姑娘们瞧瞧病症,先安抚了躁动的人心方为上策。”

    洛靖这才一拍大腿大彻大悟,方才只顾着解决眼前的混乱,忘记了根本,不免对洛君贤青眼相加,又忆起昨夜的情形,便道:“若要说起看病,怕是御医院所有的御医加起来也未必能极过翊儿。”

    洛君翊了然,拱手行礼,随着太监出了大殿。

    洛国的王宫一共分为五苑,中院乃是大殿所在之处,东、南、西、北四院分别分配给王和后,妃和嫔,皇子,以及太子。而在西苑的最远离中苑的处所尚有一处别院,远离尘嚣,僻静骇人。

    连雾一路向西赏去,由着身后的嬷嬷介绍所到之处,慧傑的眸子中盈满了好奇之心。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回眸一笑,道:“嬷嬷,我有些渴了。”

    陆嬷嬷乃是宫中老人,最喜的事情便是向新进宫的嫔妃解说这座王国的构造。而嫔妃大多出生非富即贵,对她十分不尊重,若不是因为祖上定下规定,每个嫔妃在成为后宫一份子之前必须将这座宏伟宫殿走一遍,怕是没几个女子愿意听她一个老婆子扯历史的。

    而近日的这个女子,刚进宫便是妃子,可见其地位非同一般,如此也就罢了,毕竟她年事不低,什么大富大贵没见过?

    只是能像这样没有架子、有耐心的主儿,她实在没怎么见过。整个“游宫”过程中,女子不断地点头回应,甚是尊重她,这让她不禁心情大好,于是,此刻也乐得殷勤许多:“娘娘在这里候着会儿,奴婢现在就去给你弄杯茶过来。”

    连雾感激地笑笑,急忙对身后随行的两个俾女道:“你们跟着嬷嬷去弄点茶水过来,莫要让她累着。”

    陆嬷嬷听闻此命令,又是一阵感激,险些泪流满面,连声谢道:“多谢娘娘体恤。”

    连雾只是回以一笑,待人离开后,笑容渐渐隐去,身形一闪,已然没入了西苑的最深处。

    一处幽闭的小木屋里,时不时传出放荡的笑声来,连雾拿捏了一下主意,便又进了几步。

    一青衣侍女从后方出现,声音十分警惕戒备:“你是什么人?”

    连雾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侍女,道:“我只是新进宫的,误入此处而已。”

    “麻烦娘娘往这边走,大约七十步就能走到外头。”那侍女侧身让出一条道来,神色凝重,“此处娘娘还是莫要来的好,免得惹出一身麻烦。”

    “哈哈哈!”笑声渐进,连雾不由得颤了颤身子,忍不住转身看个究竟。

    一劈头散发的女人,着了一身白衫,面上抹着浓浓的胭脂,形象疯癫,神情又十分惊悚,仿佛要将所见之人生吞活剥一般地狰狞。

    那女子又仰天大笑,尖声道:“又是一个蠢货!”

    侍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女子的身旁,一把拽住女子的长发,粗暴地掰开她的口唇,将一碗褐色的药汁灌入。

    女子被药水呛住,咳个不停,侍女将药碗甩到地上,厉声呵斥:“还不进去?”

    那女子杏目圆瞪,依旧窠喘不定,将视线挪向连雾,嗤之以鼻:“你一定会和我一样的,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连雾虽然胆大,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疯疯癫癫的女人,更不曾亲耳听过这样的诅咒,故而着实吓得不轻,连连后退数步后,便慌慌张张地转身逃离。

    “娘娘,您去哪里了?”

    陆嬷嬷已经在方才的地方等候了许久,一直见不到连雾,难免担忧,如今好不容易见上了,简直是谢天谢地。

    连雾没有心思回应,只是扶着假山站稳身子,迷离的目光中犹带了几分恐惧。

    午后,洛靖只是在谦和殿里头随便吃了些,然后便开始抽检前几日的奏折,殿外跪着两个少年,一个青衫,一个蓝衫。

    张佑之无数次地朝外头眺望后,换上一盏热茶,眸框泛红,道:“王上,外头风大天寒,两位皇子已经跪了许久,这样下去身子怕是吃不消的。”

    “哼!”洛靖嗤之以鼻,道,“孤的孩子,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索性死了也好。”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内侍的惊呼,洛靖眉心隆起,阁下手中的奏折,立即起身往外头去。

    耐不得凌厉的寒风,洛君扬已昏厥过去,面色灰白,嘴唇发紫,浑身无意识地颤着。

    洛靖见状,命人将洛君扬送进殿里,让张佑之去请太医,而后居高临下地睨着洛君翊:“昨日,你究竟去品颜楼做了什么?”

    洛君翊颤了颤睫毛,浑身僵硬之下,他只凭着仅有的一丝意志在坚持,嘴巴开合了数次也没能发出一点儿声响来。

    洛靖甚是无语,抚了抚额:“你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趁着孤还有点耐性,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想清楚了。”

    洛君翊扬起脑袋,迷离的眸子里涌出漠然来,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风淹没过去:“儿臣说了,昨日只是去品颜楼看花魁,仅此而已。”

    洛靖负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声音冰如深潭中的冰块:“即是如此,翊儿便在此处继续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孤。”

    语罢,他甩袖而去。

    同时身体砸落到雪中的声音传出,是闷闷的那种声响。

    张佑之恰好过来,赶忙上前将昏过去的洛君翊扶起。

    洛靖冷哼一声,下令道:“用水泼醒,在七皇子没有话对孤说之前,不准起来。”

    张佑之如遭雷击,一张老脸上写满了惊异,赶紧松开洛君翊,膝行到洛靖身旁,伏跪于地:“王上,七皇子受不得的,受不得的。”

    洛靖飞起一脚,踹在张佑之的肩膀处:“都是被你们这群奴才惯的。”

    于是,两个小内侍见了张佑之的狼狈样子,生怕引火烧身,再也不敢耽搁,从外头提来两桶冰水,兜头浇下。

    洛君翊只是眼睫微颤,全然没有清醒的迹象,小内侍见状,十分为难地看了一眼洛靖离去的身影,复又提了两桶水来,如法炮制地浇了下去。

    “大胆!”

    舒妍一席红色衣衫已经站在内侍的身后,清明的眸子里渐渐燃起了怒火:“他乃皇子,何时轮到尔等内饰动用私刑?”

    洛靖前脚刚进了大殿,听到动静又原路折回,站在玉阶之上,冷声道:“孤要动刑,难道还要征得爱妃的同意吗?”

    舒妍花容不变,声音竟比洛靖还要阴沉几分:“自然不需要。”

    “品颜楼一众女子失声,至今难寻跟由,若是翊儿出了事情,倒不知还有谁能帮衬着王上寻到解药,解去眼前的难题。”舒妍捻着几缕青丝,垂眸片刻,又道,“品颜楼的事情,一日不处理,国都便一日难以安宁,不是吗?”

    品颜楼毕竟是国都里头最红的妓院,若真除了茬子,必然人心惶惶。国都沉于风雨摇曳中,散满谣言,又何来国家安宁之说?

    蛇打七寸,舒妍向来深喑此理。

    洛靖眉间一挑,黑眸中仿佛要碎裂出块块坚冰来:“舒妃还真是忧国忧民!”

    舒妍略一欠身,放柔了声音,道:“王上过奖了,臣妾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这让洛靖很是不快,只能冷冷垂着眸,任由舒妍将人带走。忽然,眼前闪过一片黑暗,随之而来的是脑中的阵阵钻痛。

    洛靖慌忙抬手扶着门框,大口地吸着凉凉的气流。

    脑海中,映射出许多往事来。

    他将舒妍打入冷宫。

    他将他们的孩子弃于灌风漏雨的屋子里,不问生死。

    ... ...

    直到最后,他将洛君辰赐死!

    身体渐渐地失去力道,他缓缓地顺着门框倒下。

    下一刻,万物归于死寂,空余张佑之尖细的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