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番此刻正在书房忙碌,对于大门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徐伯便直接将王策领到了书房。
“老爷,三少爷到了!”徐伯看茶之后便退下去了。
“来了?坐下等会儿,待我将这封奏折看完。”徐番展开一封奏折,目不转睛的一边看着一边说道。
王策坐着安静的等了片刻,徐番在奏折上贴上了一张小条,上面写着自己的意见,这表示这封奏折过后还需上呈皇帝决断,宰相们只能提出意见,也能看出奏折上书之事颇为重要,宰相无法自专。
徐番合上了奏折,冲着王策问道:“这回带了多少粮食来?”
“这回来了两艘船,一共两万石粮食。”王策回道。
“好!如此一来长安城的危机就算彻底解决了!回头就让粮铺把粮价降到三十文一斗,有了这两万石粮食,我倒要看看,那帮粮商们还撑得下去不。”徐番的笑容中的寒冷,没有丝毫的掩饰。
这些日子以来,粮商们感受到了徐番强硬的压力,而徐番自己又何尝不是殚精竭虑。
徐番也有自己的班底,可那些人大多是几十年前随着李隆基一起创业的老人,这帮人大多数早已成了功勋权贵。
这样的一些人,有身份、有地位,但是面对着如此赚钱的良机却又不会轻易的放弃。
刚开始还可以说是给徐番一个面子,有所收敛,可到了后来这帮人的耐性渐渐消失,虽然还没到直接站出来与徐番作对的程度,但暗中做些手脚却是经常的事。
而徐番自己也清楚,要是粮食危机不尽快解除,那么他们之间那些尚存的情谊,恐怕就要真的被磨灭殆尽了。
知道扬州已乱的王策却没有那么乐观:“老师放心,升州的船厂又有几艘船下水了,等过些天,还会有三万石粮食送来长安。”
徐番想了想,说道:“也好!如此便更加稳妥了,接下来的粮食就不用送到长安了,南方本就是重灾区,你们自己也要多储备些才好。”
“知道。”王策答道。
看老师这个样子,似乎还没有得到扬州已乱的消息,王策心里便想着是否要把事情说出来。当初在船上跟郑泰说的那个理由自然只是个借口,如今那令他头痛的事已经发生了,这所谓的借口自然也就没了必要。
只是,还没等王策开口,书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先……先生!快!快随咱家进宫,圣上急诏!”孙德胜与徐番的关系不同寻常,为此门外的徐伯也就没有拦他,由着他气急败坏的将门推开,气喘吁吁的说着。
“怎么了?”徐番心中一惊,孙德胜这副摸样,只怕真是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扬州……扬州沦陷了!”花大进宫汇报的时候,孙德胜正好就在李隆基身旁。
得到消息的李隆基自然惊怒交加,随即便连忙令孙德胜出宫急诏三位宰相并几位老将入宫议事。
孙德胜一出大殿,便连忙吩咐了几个宫人前往他处传诏,自己则亲自来给徐番送信。
“你说什么?扬州沦陷?怎么回事?”徐番大惊失色,立马站了起来,避开书桌,冲到孙德胜身旁,问道。
“内卫传来消息,扬州沦陷了!”孙德胜再次强调道。
“谁干的?”徐番问后,瞬间便反应过来:“杨家余孽干的?”
孙德胜点头道:“不错!”
“圣上在哪?”徐番没时间多考虑,立刻便要去寻李隆基。
“圣上正在含元殿内等候!”孙德胜回道。
“那还不快走!”说完徐番便要夺门而去。
朝廷出了大事,皇帝招人议事,这等事务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玄机,但孙德胜心中有鬼,毕竟当初自己也是去过南方的,而且还黑了皇帝大笔的铜钱。如今扬州乱了,究其原因孙德胜自认好像与自己也有些关系,所以这才会火急火燎的跑来徐番这里实则是为了找个对策。
然徐番这时候可没功夫去管孙德胜心中的小心思,不容孙德胜开口相问,就要快步离去。只是刚走到门前,却想起王策还在,于是便回头说了一句:“你先在家里住下吧!”
“不用了……”王策正要拒绝,徐番却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回过身来,盯着王策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迎着老师锐利的眼神,王策哪敢不说实话,硬着头皮点头道:“是……”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徐番吼道。
“刚想说来着……”王策低着头嘟囔道。
“哼!”徐番从鼻孔中出声,平复之后,却突然说了一句:“走!你小子跟我一起去面圣!”
“啊?用不着吧……”王策小意的笑道。
“跟着来!”徐番却只是生冷的回了一句,不容王策多说什么。
“哦……”王策知道逃不过去,只好颓然应下。
孙德胜急急忙忙的进门,直到后来才发现王策也在,心中一想,自己做的事好像与王策他们关系更密切些,直接问问他们的看法岂不是更好。
于是,孙德胜立马笑盈盈的向着王策迎了上去:“原来王兄弟来了啊!来来来,这边走……”
徐番一行三人,没有走朱雀门,而是从距离更近,皇城西面的顺义门进到了皇宫大内。
一路急行赶到含元殿的时候,殿内只有李隆基、花大二人,其余两位宰相以及几位高级武将还没能这么快赶来。
“你来了啊。”李隆基心情不好,态度也就十分冷淡。
“圣上,具体情形如何?扬州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徐番一进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自己问花大吧!”李隆基不耐烦的摆摆手。
徐番于是便看向花大。
花大回道:“刚传来的消息,扬州城已经被攻下了!扬州军府的府军全军覆没,如今叛军正在向扬州四周的郡县进军。”
徐番一听,顿时大气:“怎么会这样?扬州城的守军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一帮乌合之众都打不过,朝廷白花那么多粮饷养他们了……”
“他们没粮饷!”李隆基愤愤道,可随即又想到这些事都是在徐番上任之前就发生的,而且自己还趁机捞了一把,底气不足,自然也就发不出火来了,只好偏过头去。
徐番也被这句话惊醒,怒火渐渐平息,回想起扬州这半年来.经历过的事情,回头再来看现在这个结果,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就在含元殿内陷入沉寂的时候,李林甫、林希烈,外加几位朝中级别最高的武将陆续赶来。
随后,花大再一次向众人介绍了一番扬州城的现状,接着李隆基便问道:“都有什么看法,说出来吧!”
武将们最怕的就是不出事,一遇到叛乱简直比见了亲爹还要亲!一个粗狂些的武将立马便站出来喊道:“这有啥好说的?当然是打啊!”
另一位也不甘示弱:“不错!不过就是些乌合之众罢了,听花大人的意思,扬州城原来竟是早就被动乱折腾的残破不堪了,难怪会被轻易的拿下,既如此,这帮乌合之众也就无以为虑了!”
“就是,圣上,让我领了一万兵马,只消一月的功夫便能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这位更直接,已经开始立军令状了。
“半月!”当然自有更直接的人……
看着这帮平时朝会一言不发、老神在在的老将军们此刻竟如顽童一般,气急败坏的争抢着,三位宰相一时间无言以对。
唐代最重军功,然到了玄宗朝,大唐国力鼎盛,仅有的战乱也多在边疆,李隆基又喜用胡将,这帮朝中的武将世家们早已饥渴难耐了!
没有军功,武将们便不得晋升,如今文官权力日渐壮大,朝中的武将世家处境便愈发的艰难了。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次叛乱,对手又是一帮乌合之众,白得的军功谁不爱?哪里能不争个头破血流呢?
“行了!”李隆基被这帮人吵得头都大了,便出声打断了武将们的争抢。
转过头来看向坐在另一边的三位宰相:“宰相,你们怎么看?”
林希烈是首相又管着兵部,自然由他先说。
“朝廷出了叛乱,圣上只管派得力的将领领兵平叛便可,粮饷、辎重,臣只会做好!”林希烈虽然管着兵部,但在军中并无势力,是以无欲无求,再者对军事上也不太懂,自然不敢多说,只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套话。
李隆基见此,不喜的皱眉,接着看向李林甫。
李林甫其实对军事也不甚了解,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宰相,也处理过不少军国大事,知道这等大事最忌操之过急,于是便开口道:“圣上,如今扬州城已然沦陷,我们就算再急也无用处,不如一面清点兵马,择选良将;一面多派人手打探叛军的情报,知道的越多,对我们越有利!”
“嗯。”李隆基这才稍微满意的点点头,最后看向徐番。
徐番想了想,说道:“扬州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徐番对于军事不太了解,但是扬州城这场叛乱的缘由,徐番却知之甚详,他心中觉得这场叛乱若是光靠武力,只怕难以奏效。
“有何不同寻常?”李隆基问道。
“这个……”徐番刚想把来龙去脉全部为皇帝解说一遍,也好为皇帝做出正确的决策提供足够的情报,可转念一想,当初自己默许许辰发动地皮风波的时候,心中未尝没有一些自己的私欲,如今这些东西可就不好当众明说了。
“我的学生,他刚从升州来,离扬州很近,知道的多些,不如就让他为圣上解说一番吧……”徐番只好将王策抬出,心想你们自己惹的事,总该自己站出来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