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匹神俊异常,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大食宝马拉着一辆楠木制成的箱车,在朱雀大街上奔驰着,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皇城朱雀门前,马车停了下来,守门的将领见了连忙迎了上来:“拜见徐相!”
帘子掀开,走出一身着紫袍的官员,正是徐番。
徐番下车后,随即便有四个健壮的宫人抬着一顶肩舆小跑而来。
朱雀门乃是皇城正门,共有大小九门,正中间的门只在皇帝出巡时才会开启,徐番走的却是紧靠中门的一扇侧门。
进了皇城,一个宫内的管事太监便立马迎了上来。
“圣上现在何处?”徐番开口便问。
“回徐相,圣上如今正在含元殿宴客!”那管事的太监一路小跑跟在徐番所乘的肩舆之后,恭敬的回答道。
“宴客?何人?”徐番问道。
“平卢节度使安禄山!”管事太监回道。
徐番回忆了片刻,这才想起此人来:“也罢,送老夫去含元殿吧!”
于是,肩舆的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片刻后,徐番便到了含元殿前。
含元殿内,安禄山伏地叩拜,李隆基眼见面前好大一坨肉,脸上就浮出微笑,起身行至安禄山面前搀起其胳膊,笑道:“哈哈,数年未见,不料安卿增肥许多。”
以李隆基之力,那是决计扯不动安禄山的,然安禄山身体虽肥,行动还算迅捷,他哪儿敢让皇帝使力?急忙顺势而起,起身后又躬身言道:“微臣托陛下洪福,由此心宽体胖,足证国富民强,臣实为幸甚。”
李隆基见安禄山挺会说话,就觉得有趣,遂打趣道:“只怕安卿体态愈肥,就疏于战阵,朕边关之事还能安稳吗?”
“请陛下放心,臣体态虽肥,依然能跨马征战,不敢让外人侵唐土一寸。”安禄山立刻满脸坚毅的回道。
“安卿姗姗来迟,朕听说缘于安卿乘马时不敢疾行,又如何能上阵了?”李隆基笑道。
“禀陛下,微臣乘驿马之时,确实不敢疾行。然臣在营中所备战马,皆有特制的鞍子,马背上固定有一囊,可将臣腹肉收束,如此一来不碍事,就可以疾驰拼杀了。”安禄山赶忙答道。
安禄山虽知皇帝此言多为玩笑,然而伴君如伴虎,况安禄山如今心中有求,在皇帝面前自不敢马虎。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昔张九龄创出笏囊,今安卿又有肉囊,实在有趣。高将军,你吩咐下去,今后安卿入京沿途的驿所里,须专为安卿配置有肉囊的鞍子,使安卿再来京时不要再误了行程。”
安禄山闻言,当即跪倒谢道:“陛下待臣恩情无微不至,臣感激涕零。”
李隆基唤其平身,又予赐座,温言道:“安卿,张守珪贪功瞒报已获惩罚,则今后东北境军事就由卿主持。朕唤你来京,就是想当面问询,契丹人、奚人近来还算安生吗?”
安禄山正待答话,却听殿外走入一宫人,冲着皇帝躬身道:“启禀圣上,徐相求见,此刻已在殿外候旨。”
“哦?致远来了?快!快让他进来!”李隆基喜道。
安禄山低下的头颅上一双眼睛依旧将皇帝脸上的欣喜看了个干净,心中着实诧异不已:“看来这个徐相在圣上心中分量不轻啊!”
“臣徐番,拜见圣上!”徐番一进殿便俯身拜道。
“行了行了,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来这套!”李隆基同样快步走到徐番面前将其扶了起来,然而一旁的安禄山看得清楚,比之刚才扶自己时的虚扶,皇帝此次分明用心许多。
“末将拜见徐相爷!”安禄山行了个军礼。
徐番笑了笑,点头示意。
“致远啊!你来得正好,方才正和安卿家说到东北边事,你如今也是宰相了,一起来听听吧!”李隆基笑道。
安禄山心中有了欲望,对于兼任范阳节度使一职自然也做了些准备,虽说时间仓促,但安禄山也不是无能之辈,对边关之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此次若是能拿下范阳节度使一职,集范阳与平卢两军,便有数十万人马,大唐国力今非昔比,一应粮草、战具丰富,可以长期支撑战事。以此兵力来对付那些若散兵游勇的契丹人与奚人,实为绰绰有余。契丹人与奚人倚仗马骑灵活及熟悉地势,往往设伏讨些便宜,这些法儿若今后想用在安禄山身上,却是打错了主意。安禄山此时胜券在握,根本未将敌人瞧在眼中。他自认若上任后便采取摧枯拉朽之势大肆讨伐敌军,不出一年,东北境就可再无战事。
一个边将若想取得朝廷注意,务必将面临之敌描绘得穷凶极恶,朝廷方会拨钱拨物拨人予以强援;若想得到朝廷封赏,务必常有胜仗,且不能完胜,如此方能细水长流。当然,若想达到这种境界,必须有将对方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耐。
安禄山就有这种能耐。
皇帝现有此问,安禄山遂滔滔不绝地讲述敌方大势。言语中极力渲染敌方之强、山川之险,当然,同时也要流露出自己有着掌控大势的能力。
李隆基听言后觉得很满意,心中又想起往事,认为自己当初未听张九龄之言杀掉安禄山,实为大唐保留了一位能办大事的良将。
李隆基于是说道:“张守珪瞒报军情,已被贬斥,如今范阳节度使一职空缺,安卿久在边疆,心中可有什么合适人选吗?”
安禄山心头狂跳,是真想脱口而出:“就由末将兼领吧!”
然而安禄山不是皇甫惟明那般的粗人,心念电转后,便开口说道:“末将乃是武人,圣上若是问些军阵上的事,末将尚能回答一二,节度使乃一镇之首,封疆大吏,此等高官的任命圣上当与诸位宰相一同商定才是,若问末将这一介武夫,实乃问道于盲了!”
李隆基一听安禄山这文绉绉的话,当即笑了起来:“哈哈!安卿这一番话说得可真不像是个粗人啊!”
“惭愧惭愧,末将来之前特意请先生们补了几天课,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安禄山憨憨的笑笑。
“也好!那就不问你了!”李隆基笑道,随即便转头看向徐番,问道:“致远啊,你是宰相,这范阳节度使该有何人接任,心里可有计较吗?”
徐番双眼微眯,盯着安禄山看了一眼,却见安禄山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神情,沉思片刻后方才说道:“臣初登相位,于行伍之事也不甚了解,圣上还是将林相、李相招来相商一番才好!”
“果然让严先生说对了,这个徐番如今不愿沾惹是非了!”安禄山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喜过望。
三个宰相里面,其实安禄山最没有把握的便是这个新进的徐番,对此人了解过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如今见徐番不愿插手此事,心中自然大松口气。
“你呀你!唉!也好!那就先不说这事儿了!”李隆基伸出手指点了点徐番,叹道。
正在此时,杨玉环已换好了一身舞衣,领着一队舞女走进殿中。
“哈哈!致远,你来的正巧!今日有幸一睹爱妃的舞姿!”李隆基指着杨玉环冲着徐番笑道。
徐番虽心中不喜,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点了点头。
“爱妃今日要跳何种舞?”李隆基笑着问道。
“臣妾今日所跳乃是胡旋舞!”杨玉环柔声答道。
“胡旋舞?好!好!快快舞来!”李隆基见杨玉环那曼妙的身子上只着一袭轻纱,一抹雪白若隐若现,心中大动,忙催促道。
管弦之声响起,一队舞女便在杨玉环身旁围成了一圈,将正中间的杨玉环衬的愈发的娇媚。
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杨玉环旋转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到最后便只见一抹红光在场中飞快的旋转着。
真乃“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又如“奔车轮缓旋风迟”,让人分不清舞美还是人美。
音乐已毕,杨玉环旋转的身子渐渐停了下来,娇.喘道:“臣妾此舞,圣上可还满意吗?”
娇媚的容颜配上那额头间的点点香汗,诱惑的声调让李隆基腹下一热,恨不得将其拥入环中,好生怜惜一番。好歹尚知左右有人,只好强自将那欲念压了下去,出声道:“好好好!爱妃此舞惊若天人啊!”
“两位爱卿觉得如何呀?”李隆基此刻倒如得了好玩具在伙伴们面前炫耀的小孩一般。
徐番看完后,心中叹道:“无怪乎圣上千方百计的要从自家儿子手中把此女抢来,果真是一倾国的祸水啊!”
心中虽如此想着,嘴上却赞美道:“今日见贵妃一舞,臣只怕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哈哈哈!”李隆基听了,开怀大笑道。
“徐相爷谬赞了!”杨玉环盈盈一福道。
“安卿!”李隆基转头看向安禄山,却见安禄山的双眼早已呆滞,直勾勾的盯着杨玉环,双眼中透露出浓浓的欲望,遂面露不喜,出声道。
一听皇帝的声音,心中一颤,心念电转之下,连忙脱口而出道:“贵妃娘娘舞步之妙冠绝天下!末将以前还觉自己也算是个跳胡旋舞的高手,今日见了,才知以往竟是坐井观天了!”
李隆基看着他,玩味的笑道:“哦?安卿也能跳这胡旋舞?”
说着便将视线投到了安禄山那肥厚的肚腩上,讥诮的神情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