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开,满城哗然。
最开始自然是不怎么信的,毕竟流言这东西那一天没有几条呢,大部分不过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只是这一回显然是不同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多年从商的经验让他们只需稍稍分析下便能得出相似的答案。有了猜测,自然便要去检验一番,于是一个又一个家丁伙计打扮的人从一座座深宅大院内跑出,往城中各处的牙行飞奔而去。
于是,最先被惊动的却是已经在牙行内展开争夺的两方人马。
扬州城,靠近南门的一家牙行内。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脸上依旧挂着一丝残留稚气的少年伙计此刻正在与对面一位三旬上下留着短须的中年人不断竞价争夺着。
这个少年名叫赵铭,也是这一回与王铁牛一同从豫章来扬州的伙计。说来他也算是许辰这边的老人了,当许辰在崇仁坊的第一家酒楼开张的时候,他便是第一批接受许辰培训的伙计,后来更是机缘巧合下接待了徐番和黄宪二人,并最终成了徐番之后每次去酒楼都要服侍的伙计,那一日许辰第一次看见徐番的背影时也是他为许辰介绍了一番,为此便进入了许辰的视线,成了重点培养的心腹之人。
在接受了许辰组织的三个月的算术培训后,赵铭便被派来扬州协助王铁牛,只因年级尚幼才成了李贤的一个副手。
至于南门边的这家牙行却是扬州城内仅次于镇海帮在城中心所开那家排名第二的牙行。这家牙行的背后不是海帮,而是本地的世家势力,想是因为怕传出去坏了家族的名声毕竟车船店脚衙属于无罪也该杀的那种行当,所以很少有人能具体知道其身后的势力到底是哪一家。
早上出发的时候少年们事先分好了工,镇海帮的那一家由李贤亲自去,所以这一家便由赵铭带队。只是如今赵铭却不知李贤那里已经出了变故,如今依旧在不急不缓的和对方竞价着。
对面的那个三旬中年刚开始的时候尚有些轻视赵铭,但当赵铭眼都不眨一下的不停加价的时候,中年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言表了。
“永和坊这块地,我出五千贯!”赵铭看着中年人漠然的伸出一只张开的手,开口说道。
“你!这块地远离大街,五百贯都不值,你居然出五千贯!”中年人气急败坏的叫道。
“你管我?要就赶快加价,不要的话这地就归我了!”赵铭一仰头斜视着中年人道。
“你!”中年人闻言一时语塞,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中年人乃是叶轩多年来培养出来一位亲信,平时很少和镇海帮联系,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一回接到了叶轩的严令这才冒险出山,之前来的时候叶轩自然对他透露了一些东西,所以今日这些地皮他乃是势在必得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碰到和他目的相同的人,一看赵铭这般不惜代价的模样,中年人自然知道对方的目的和自己是一样的,更悲催的是二人此次携带的铜钱竟然相差无几,于是在这短暂却又激烈的争夺中可谓各有胜负,对于那些黄金地段的地皮宅院的争夺更是惨烈无比,只是二人都是奉命而来,自然不会轻易的退缩。
而此时在二人旁边的牙行掌柜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与他而言今天这生意实在是太好了!竟然来了这么两个冤大头,平时几天也卖不出去一块的地皮,今日却普遍以高出数倍的价格被这两人抢走了,还一点都不挑食,无论地段,哪里的地皮都要。
看见中年人正在犹豫,掌柜的便用一双期待的眼睛注视着中年人,那火热的目光当真是恨不得亲自替对方喊出价码来。
牙行掌柜的自然也曾怀疑过这帮人疯狂买地的原因,不过在巨额的成交价面前他没有深想,只是简单的将其归结为双方可能有些嫌隙,直到一个伙计打扮的人的到来……
这个伙计乃是附近的一家商贾出身的富户听闻外面流言后派来打探消息的下人。
此人一进牙行便径直朝掌柜的走来,非常熟稔的冲着掌柜的问道:“掌柜的,我家老爷派小的来向您打听一件事。”
掌柜的闻言将火热的目光从中年人身上移开,看着刚进来的这个伙计,笑着问道:“哦?吴老爷让你来问些什么啊?”
看来果真是熟人,伙计随即便说道:“老爷让我来问问您这些日子来您这里的地皮生意可还好?成交价格又是多少?”
这个吴老爷看来也是个精明的人,没有透露听来的流言,而只是旁敲侧击的打探。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在掌柜的不假思索的准备回答的时候,赵铭和中年人闻言立马惊愕的看向这个伙计,随后便注视着对方。
“糟了!”这是二人心中此刻共同涌出的想法。
“不行!再这样拖下去就完了!”赵铭年纪虽小,但是人却很机灵,转念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随即便靠近中年人冲着其耳语道:“你我都明白对方的目的,我们不能再争下去!不然谁都得不到这些地了!”
中年人自然也不笨,闻言立刻问道:“你想怎么办?”
“这样,咱们先出钱把这些地皮全部买下来,出去之后再等价平分,如何?”赵铭提议道。
“好!”中年人毫不犹豫的的便答应了。
随后,赵铭转身冲着掌柜的大声叫道:“掌柜的,你们这剩下的这些地我们出三十万贯全买了!赶紧拿契书来!”
才刚开口正准备对那个伙计解说的掌柜的一听赵铭的话,便是一愣。
“三十五贯!掌柜的快拿契书来,我们还有急事,要不是不卖,我们可就走了啊!”赵铭眼见对方毫无反应,害怕对方察觉出来,或是被那个伙计提醒,连忙再次加价,并扬言离去,还动身做出要走的架势。
果然,此刻大脑尚处于模糊状态的掌柜的,一听赵铭的报价,随即便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或是不愿去的深想,毕竟这个价格可是比原来的价格高出了整整一倍不止,而如果他犹豫的话面临的就是一无所获的结果,在这种风险对比之下,掌柜的连忙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决定:“客官别走!契书在此!”
闻言,赵铭和中年人相视一笑,“总算是抢到了啊!”
而看见这一切的那位伙计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都没和掌柜的打招呼,便往外飞奔而去。
此这般的场景在城中各处的牙行内上演,只是有的牙行掌柜的反应迅速,立马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便停止了交易,连忙派人出去打探,或是两方人马都没有抓住那下稍纵即逝的时机,所以也不是每一次都成功了。
只是经此一事后,刚刚传开不到半个时辰的那个流言,便算是彻底得到了证实。
仅仅再半个时辰后,几乎全城的商人和各处牙行的掌柜的都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些反映迅速的掌柜自然一片庆幸,至于那些没有反应过来掌柜们的悔恨却也无法改变这即成的事实了。
而随着确切消息的传出,那些真正参与到这盘棋中的各方势力的反应却是无一例外的震惊以及愤怒。
震惊的是东南海商集团们,青龙帮大当家所在的那间书房内,青龙帮的大当家听完手下汇报来的消息后,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以及苦涩:“原来如此!叶开啊,叶开!你的老匹夫,反应可真够快啊!”
于此同时,在钱家的大院内,钱孝憬再接到下人的汇报后,同样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不停地叹气道:“叶开这老家伙,动作还是那么快啊!”
同样的感叹在东南海商集团的各家内不断的上演着。
至此,镇海帮昨日反常的查账行为终于得到了解释,叶开这家伙竟是先人一步察觉到了七宗五姓的目的,并且成功瞒住了所有的人,抢在他们前头,自己从中插了一手。
只是他们虽然感慨,甚至于暗骂叶开不仗义,但却也无可奈何,哪怕是钱孝憬这所谓的盟主也不能指责叶开什么,因为他们都知道,易地而处,他们这些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能说是技不如人了!
当然,他们如今也依旧猜错了一件事,在他们眼中属于先手方的七宗五姓才是如今最为悲惨的一帮人。
卢家兄弟所在的院子内,卢宗保的此刻愤怒早已如滔天的海啸一般。
“崔见豫,你个老匹夫!我操你崔家祖宗!!!”
真真是声如杜鹃泣血,闻者心伤啊!
“啊啊啊!我的计划啊!好好的计划就这样被这个老不死的毁了啊!”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卢宗保,挣扎着站起来,扬天大叫,双目瞪得浑圆,势如疯虎,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鲜血,衣袖上是一滩鲜红的血渍。
那是刚才乍一听闻前来汇报的下人说完城中的流言后,已经一夜未睡、心烦气躁的卢宗保,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前喷出的一口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