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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仁平时最疼郑晁,只要是能为他做的,必会极尽所能,更别说是事关官途这样的大事。

    但此刻他听到郑晁的请求,却是微微瞪眼,迟疑了。

    他心中惊愕不已,以桓有向上之心当然很好,但竟然想拿裴家下手,那就是大大失策了。

    他神色凝重道:“裴家世居河东,势力盘根错折,非我们所能撼动的。你若想凭此出政绩,太冒险了。”

    郑晁顿了顿,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父亲,这些孩儿何尝不知?说实在话,这个注意并不是孩儿自己想的,谢澧时专门提醒孩儿的……”

    郑仁眉头略皱:“谢澧时?”

    郑晁点点点,道:“父亲道谢澧时为何就任河东观察史一职?就是为了对付裴家。裴家已三代不出仕,今上曾下旨征辟,裴家却拒绝,已令上意大大不满。”

    郑仁仍是摇摇头,还是觉得此事太过不妥。他在河东几十年,到现在都只知裴家势力不一般,却不知道具体厉害在哪里。

    这世上,最让人惧怕的,就是这种不确定。

    裴家是宰相世家,曾出将入相的子弟太多,而永宁侯府却是新封勋贵,郑仁对裴家有一种本能的惧怕。

    他怕就算是皇上要对付裴家,裴家亦安然无恙。但永宁侯府,就没有裴家那样的本事。

    这一点,他不得不察,慎之又慎。

    郑晁眸色渐暗,道:“父亲,厉平太后宾天后,皇权已尽归今上。三年过去了,当年不服今上的朝臣们已经相当服帖,已没有人再敢小觑今上。如今谢澧时给孩儿指的路,正是最今上心意。”

    这个机会,或者诱饵,谢澧时摆在了郑晁面前,郑晁不能不动心,不能不谋划。

    谢家子弟众多,就算是姻婿也不少,郑晁实在没有把握谢家会只为自己。不然,谢澧时就不会特意提醒了。

    沉吟片刻,郑仁才道:“今上为何要拿裴家开刀?”

    大宣十大道之中,势力雄厚的家族又不出仕的家族,不止裴家一家,今上为何先对裴家下手?

    郑晁回答:“裴家似和北州宁氏交往甚密,听说宁家子弟由裴家暗中护着。有人将此事捅到了今上面前。”

    “有人?”郑仁咀嚼着这两个字。

    郑晁眼中异光闪动,将声音压低:“父亲,听说向今上建议的,正是那一家的嫡枝子弟。”

    郑晁嘴唇阖动,几乎微不可闻地说出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字,郑仁脸色微变,立刻问道:“此事当真?”

    “此事是谢澧时透露的。孩儿想谢澧时之所以来河东,也是有所凭仗的。”郑晁这样答道。

    谢澧时半年前被提为河东道观察史,直到现在还没去裴家拜访过,这就已经充分说明问题了。

    郑仁紧聚的眉头渐渐散开,但话语还是相当谨慎:“那一家与裴家亦颇有交情,怎么会对裴家出手呢?”

    这点,郑晁也想不明白。

    “若那家真的出手,那么你谋划的事情,也不是不能成功。还是看看再说吧。”郑仁如此道。

    郑晁微微垂头,恳求道:“父亲,吏部下令的日子,应该在九月之前。还请父亲助孩儿一臂之力!”

    郑仁虽没在朝中任职,但多年在闻州苦心经营,也有不小势力,郑晁知道自己若要成事,必须借助郑仁的帮忙。

    走出荣寿院的时候,郑晁微微一笑,更显得儒雅从容。

    他和谢氏不一样,他的目光不在内宅,他要做的,是大事。只要他利用宁家之事得到成绩、令今上和那一家满意,他要对付那对姐弟和章氏那个老虔婆,不过是摆摆手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朝西南方向阴鸷地看了一眼。

    七年前,章氏有宁家撑腰,他动不得;三年前,章氏倒是聪明急入佛堂避难,如今,章氏既出了佛堂,他就要让这个老女人尝尽他娘亲当年的苦!

    ……

    ……

    这几日,永宁侯府多了不少声响,那是下人们在收拾闲章院,以便让老夫人居住。

    按照侯爷的吩咐,下人们将闲章院里里外外都收整了一番,务求让老夫人住得舒适放心。

    至于闲章院内的陈旧的老物件,则全部都移至府中库房了。

    看着那一件件黄花梨打造的家什搬出闲章院,有心眼灵动的下人便瞧出门道来了。

    这些黄花梨家什,可是当年承兴伯府为老夫人准备的嫁妆。敢情,这不是为老夫人收拾住处,而是要将老夫人的东西都搬空啊!

    看来,侯爷还是不待见老夫人,稳稳当当管着家的,还是二夫人!

    尤其是由云娘带领着的那些下人,头微微仰了起来,不阴不阳地用言辞挤兑着章妈妈等人。

    章妈妈,是章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她听从章氏的吩咐,来到闲章院这里查看情况。

    听着这些挤兑,章妈妈脸色不动,但带着的两个丫鬟佩彤和盈真却是又忧又怒,却在章妈妈的眼神阻止下不敢多言。

    待她们去了长见院,却藏不住这样的脸色。

    章氏此时就在长见院,听了丫鬟们的不忿,却是问郑衡:“衡姐儿,你怎么看?”

    “那些家什只是换个地方收着,还给闲章院挪地方,挺好的。”郑衡这样答道。

    身外之物而已,哀家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还能怎么看?

    章氏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还是我们衡姐儿说得对,换个地方收着而已,你们别想太多了。”

    章妈妈只是浅笑,佩彤和盈真两人迷惑不解,仍是点了点头。

    佩彤是章氏身边的丫鬟,郑衡不能管教,于是她便看了盈真一眼。

    然后便发现这丫鬟瑟缩了一下。——怕的。

    这么看着,郑衡眼中反而有些笑意。

    她在宫中遇到的宫女姑姑,哪个不是剔透灵活?尤其是身边的云端,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说起来,像盈真这样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她在宫中真是见得少。

    这样的人,在来到哀家面前就早已成了御花园的花肥了。

    如此,倒颇为有趣。这个盈真,若是进了宫,能活几日?

    盈真觉得喉咙有点干涩,她真是太怕姑娘了,硬是压着不吐出一句话。

    “可是,府中库房是二夫人在管着……”佩彤担心地说着,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原本是厨房的烧火丫鬟,三年前去佛堂伺候,才成为章氏的丫鬟。

    章氏只是笑,道:“没什么事,钱财乃是身外物,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虽则这么笑说着,章氏的声音中还有一丝丝落寞。

    那些黄花梨家什,原是她父母兄长精心为她打造的,她早年极为珍爱,就连搬去荣寿院,也不舍得将它们带去。

    荣寿院是她厌恶的,而承载着父母兄长关意的物件,怎么能进她厌恶的地方?

    时隔多年,她对这些身外物早已不在乎了。只是经由这些,她总会想起父亲临死之前那种愧疚的眼神。父亲在愧疚,为她选错了人。

    但当时,谁能料到以后的事情?能得到一个良人好家,本来就是一件讲运数的事情。选择,没有错或者对,章氏对这些早已不介怀。

    她所牵挂的,是郑衡郑适这些后辈们。

    如此想着,章氏朝章妈妈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去。当此时,她有些话语想对郑衡说。

    “衡姐儿,你现在既已出孝,又入了禹东学宫。以后少不得要在府内府外走动。有些事情,祖母便不得不告诉你了。”章氏这样说道,肃正了脸色。

    “祖母请说。”郑衡这样说道,也端正了脸色。

    章氏如此严肃谨慎,想对她说什么?

    “你母亲……当年死得跷蹊。我担心,害你母亲的那些人,会不放过你们姐弟。我只怕有人翻出宁家之事,会殃及你们……”章氏这样说道。

    离开佛堂之后,将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章氏自问有信心应对。但涉及宁家之事,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然三年前也不会避难了。

    这是她心头最担心的事,而郑衡过去太小并不能理解这些变故,是以她不得不谨慎提醒。

    郑衡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章氏会对她说永宁侯府的秘辛,她还想着姑且听之姑且过耳的。

    没想到,是与宁家有关的事情。那么便不一样了……

    这几天她稍微想一想,便知道当年宁氏死得太巧了。这么巧的事,不会天定,只能是人为。

    宁氏之死,说到底是北州宁家失势有关。当年宁家极力阻止皇上对北宁出兵,在皇上看来,就是站在厉平太后那一边的。

    “哀家没想到皇上会这样狠,看来,皇上真是恨极了哀家啊。”郑衡内心这样想道。

    她宾天之后,皇上就已对宁家下手了。不满宁家是其次,主要是因为宁家乃军中之人,皇上急需杀宁家来立威,以震慑其他人。

    永宁侯府的宁氏,只是受了这牵连,是最不重要又最无辜的人……

    只是,这会儿没有什么好说的。让死者安息的唯一办法,就是还他们公道,让真相昭昭。

    这些,急不来。

    但是,她倒讶异章氏这个提点。章氏特地对她说这些话,必是知道了什么消息,是什么?

    她想了想,便直接问道:“祖母,您特地提醒,是不是探听到些什么了?”

    “……”章氏哑口,随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