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眉眼低垂,依旧是沉稳尊贵的样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慕容明珠总觉得,萧禹的脸色不太对。
宣完了圣谕,夜景昊朗声道:“还有一件喜事,太后有懿旨,夜里得梦,梦见先帝,先帝传下圣谕,自今而后,废除皇室不与商贾通婚祖法。”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朝堂瞬间嘈杂起来。
慕容明珠反射性看夜止岚。
夜止岚一旦上了朝就是根人形木柱,慕容明珠看他,他却不看慕容明珠。
慕容明珠又抬头看夜景昊。
夜景昊戴着帝冕,根本看不见是什么眼色,慕容明珠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什么太后梦到了先帝,先帝又在梦里传了圣旨……这种骗三岁孩子的话,连六岁的都骗不动。
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这不就是要成全她和夜止岚吗!
要嫁给夜止岚,她其实是有很多难处的,首先就是这该死的祖法,她不想像风贵妃一样,不要身份抛弃家族,但她真的想没到,夜止岚能神通广大到要太后下懿旨!
“陛下!”夜紫洛率先走出来,“壁月宗法传承两百多年,从未有过更改,这样草率改变宗法,实在于理不合!”
夜景昊早料到夜紫洛会出来阻止了,不紧不慢的说:“懿旨是太后传来的,太后奉的是父皇的旨意,南陵王如果觉得哪里不妥,可以去问问太后,或者……问问父皇也可以啊。”
夜紫洛冷着脸不说话。
先帝驾崩四年快五年了,要去问先帝,那他也不用活着了。
他看了夜止岚一眼,又咬了咬牙。
夜止岚的话他原本就信不过,算计了慕容商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阴谋,他才不信夜止岚舍得毁了慕容家。
现在竟然还要光明正大娶慕容明珠!
他当然要反对!
夜止岚又棋高一着,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居然说服了太后……
现在当着萧禹萧月的面,他怎么都不能直接反驳,否则壁月一向倡导的孝道又在哪里。
更何况,慕容徵要娶沉国的公主,还被封了爵位,慕容家地位瞬间提升……
夜紫洛闭上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后,又睁开眼看夜止岚。
好手段!
好谋略!
一下朝会,夜紫洛直接就去见了风贵妃。
风贵妃人在后宫,对前朝发生的事却了如指掌,看着夜紫洛的脸色,柔声道:“慕容徵娶公主已经是不可逆转,你也不必再生气了。”
“母妃,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哦,那就是太后的懿旨了?”“母妃什么都知道,也该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夜紫洛坐在炭炉旁,皱眉道:“慕容徵娶了公主,慕容家就不再是单纯的商贾世家了,如果慕容明珠再嫁给夜止岚,那和夜止岚娶公主有什么分别,他一样可以
得到沉国的支持。”
风贵妃手揣在长毛暖手中,听了这句话,反而笑了,“洛儿,夜止岚不是说过吗,慕容家是弃子啊。”“母妃,你相信吗?”夜紫洛摇摇头,“我不信,如果是弃子,慕容徵为什么能娶公主,慕容明珠也要嫁给他,我不信这一切和他没关系,背后一定是他在运转着,太后……太后已经这么多年不问世事,忽然
就下了懿旨,那不是普通的懿旨,那是修改了宗法的懿旨,就算是太后也不该这么做!”
风贵妃听了这些,笑着说,“太后下懿旨,慕容徵娶公主,这都是他算计好的事情,这一点,你没有想错。”
“那”
“可他也没有说谎,”风贵妃轻笑道:“慕容家,是弃子。”
夜紫洛看着风贵妃,“母妃……为什么这么说。”
风贵妃的手从暖手拿出,保养极好的肌肤依旧白皙,却还是有苍老的痕迹,看着自己的手指,风贵妃缓缓道:“狠,还是他狠,九殿下……当年的九殿下,本就是这样狠戾的人。”
“……母妃?”夜紫洛有些错愕。
他的年纪比夜止岚还大,当然知道九殿下指的就是当年的夜止岚。
“你比九殿下还大了几岁,可有些事,你也不知道……当年的九殿下啊……呵。”风贵妃低笑一声,目光落在炭火之上,随着炭火微微闪烁。“两百多年前江山乱世,朝代更迭,夜氏也仅仅是一个小小诸侯,看见这样乱世,夜氏的祖先在东郡揭竿而起,一路平定战乱,也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西南的一个诸侯祁氏也开始争夺天下,夜氏的祖先与
祁氏的祖先都是一代英豪,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扫平**,一东一西,相互抗持。”“夜氏一门原本是文官出身,祁氏一族却是武将,论兵力,祁氏一族强,但说到治国夜氏就更好,两个诸侯就这样对峙足足快十年,期间也互相有过战争,却谁都没有征服谁,可天有不测风云,就算是盖世
英豪也争不过老天爷,祁氏的族长忽然暴毙,对夜氏来说,这是个最好的消息,原本是打算一举攻破,奠定天下,可祁氏忽然派来的使臣。”“祁氏毕竟树大根深,占据着半边天下,如果贸然动武,哪怕夜氏赢了,也要元气大伤,所以祁氏退了一步,可以并国,也可以俯首称臣,相对的,夜氏一族要永保祁氏的昌盛,可夜氏也不愿意看见这个曾
经的敌人活着,就提出了另一个要求,给祁氏西南一隅的兵权,但祁氏要每一代都派出长子嫡孙来帝都作为人质,祁氏同意了。”“这个规定就执行了两百多年,每一代祁氏的继承人都会来帝都,夜氏与祁氏也安稳了两百多年,直到皇考……也就是你的皇爷爷,九殿下的父皇那一朝,那一朝,壁月已初露败像,皇考无能,又喜猜忌,上有漠北虎视眈眈,西有沉国贼心不死,也幸好祁氏代代镇守在西边,沉国才不敢轻举妄动,而对漠北,皇考不停的送公主去和亲,竟然也能相安无事,偌大的一个壁月就成了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千疮
百孔。”“直到,那一年……她进帝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