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年二月,知晓度参与此事的原南明长沙府役吏潘正先叛变向清廷告密,以陶汝鼐为首的数百人被捕,关押于长沙真武宫,史称“洞庭举事案”。
当时由清廷偏沅巡抚金廷献审理此案,由于金廷献没有查出“衡山会晤”的事情,所以郭都贤、周堪赓等人没被抓捕,还能在外想法营救被捕众人。
洪承畴到任长沙后,因郭都贤有恩于他,举事义军诸首领便请郭都贤出面营救。郭都贤痛恨洪承畴叛国降敌,本不想去,但是为了营救反清义士,无奈只得前往长沙与洪承畴周旋。
洪承畴满口答应释放这些人,但却要经过公开审理。
这却不是洪承畴感恩于郭都贤或是心存仁慈,而是为了笼络人心。
自去岁以来,清军在各地连遭重创,抗清义军如雨后春笋,此起彼伏
洪承畴就任五省经略之后,为了稳定湖广,决定缩小打击面,拉拢湖南士绅和民间抗清武装,孤立打击李定国和孙可望的南明军。
然而湖广士绅中遗民风气盛及一时,抗拒满清的心理十分严重,抗清武装更是层出不穷,清廷统治根本难以深入湖南,“收拾人心”更是没有指望。
在这种情况下,洪承畴决定将“洞庭举事案”作为拉拢湖南士绅稳定局势的契机和突破口,可还没等到公开审理此案释放抗清义士,长沙城却被大兴军攻破,他自己也成了阶下之囚
李元利通过民间传言和军情司密报,将这件事情了解得很清楚,所以在没有攻城之前就安排了人去解救这些抗清义士,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拉拢这些人为大兴军效劳。
这些人以明朝遗民自居,可不光是抗拒清虏大兴军已经彻底和南明朝廷决裂,摆明车马是想改朝换代,这些人虽不至于起兵对抗,但不合作那是肯定的。
但他们现在来求见李元利,似乎对大兴军也不是十分抗拒,事情说不定还有点转机。况且对于抗清义士,李元利一向都颇为尊重。
想到此处,李元利站起身来带着刘玄初、周勉等人走到门外,准备亲自迎接他们。
真武宫离府衙并不远,不一会栓柱便带了几个人走了过来。
他们这一次被抓捕三百多人,可不是李元利说的一百多,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部都到府衙,来的只是几位首领。
为首一人身长接近六尺,着一件脏兮兮的浅色程子衣,头戴四角巾,长须及胸,已经略显花白,乱蓬蓬地却并不显得狼狈,后边几人一个作道士打扮,两人作文士装束,另有两人却象是农夫。
李元利上前一步,当先那人走过来拱手道“陶某见过元帅。”
李元利也拱手还礼道“原来是陶公当面,晚辈愧不敢当各位先请入内再行叙话。”
陶汝鼐是崇祯朝太学贡生,崇祯帝曾因他的才学而赐他为太学第一,并且下诏勒石于太学,以彰其名。如果明朝不亡,他绝对能高中进士。
前明亡后,陶汝鼐南渡削发为僧,自号忍头陀。
他原本只想做一名处江湖之远的纯粹文人,以读书为乐。但山河破碎,清虏入侵,他的这种想法只能是一种奢望。
陶汝鼐不得不走出书斋,投身遍布全国的反清浪潮。弘光政权在南京建立时,他受人举荐担任了何腾蛟的监军。南京陷落,弘光政权灭亡后,他又转道广西,做了永历政权的翰林院检讨。
此时的陶汝鼐已经年过五旬,而且才华横溢,诗、文、书法俱佳,名动海内,被当时的人称为“楚陶三绝”,李元利尊称一声陶公也不为过。
陶汝鼐和身后几人初见李元利,心里却是十分震惊
虽然早就听说大兴军元帅李来亨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在军中素有威望,连刘体纯、党守素、塔天宝等名动一时的忠贞营将领,都甘愿奉他为主。
但现在见到李元利本人,却大出意料之外。
眼前这人面色微黑,身穿青布直身,头上既未戴帽,也未着巾,只是用一块浅蓝色布巾将头发系了,垂在脑后。
粗看起来,他似乎只是一个整洁的读书人,但仔细一看,却又自有威仪。
几人在门外客套了几句,进得正厅来,陶汝鼐便向李元利介绍随行几人,他指着那名道人“李元帅,这位乃是衡山九仙观李皓白道长。”
“贫道见过元帅”李皓白左手抱右手行了一个拱手礼。这是道俗相见的礼节,有恭敬的意思在里面。
“见过道长。幸会幸会”李元利还了一礼。
“此乃白龙会益阳分舵主萧震岳”陶汝鼐指着那一身农夫装束的中年汉子道。
“这位乃是鱼山先生这位乃是洞庭先生”陶汝鼐又指着两名中年文士介绍道。
这两位在湖南也算是名士,都先后在前明和南明朝廷为官,地方上名声颇著,李元利前些年在忠贞营转战湖广时也有耳闻,但却从来没有见过面。
“这位乃是梅山峒副首领屠汝安”
李元利分别和几人见过礼,又把刘玄初和周勉向陶汝鼐等人介绍之后,方才分宾主落座,亲兵奉上了茶水,边啜边说话。
喝了一轮茶,陶汝鼐率先开口道“此番我等来求见元帅,一是来谢过元帅解救我等于囹圄之中,二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元帅。”
李元利道“救诸公一事不过顺手之劳,来亨倒是不敢居功况且洪贼不是已经应承下来要释放你们吗早晚之事而已”
“洪贼叛国投敌,杀我义士,我等恨不能生食其肉,若是让他释放我等,反而要欠上一份人情,日后做事难免碍手碍脚,如今这样最好,我等只承元帅的情”那鱼山先生道。
“确是如此我等即便是死,也不愿欠洪贼人情”洞庭先生也道。
李元利心下暗暗鄙视,既然不想欠洪老贼人情,却为什么又托了郭都贤去找洪老贼说情现在说起来倒显得冠冕堂皇。
“各位前辈,如今你们想欠他的情也欠不上了,就在刚才,洪贼已经成了我大兴军阶下之囚”李元利呵呵笑道。
“果真如此”
“当真有此事”
陶汝鼐和鱼山先生“呼”地站起身来,急切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