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夕涵姑姑来了!”
孝成站到他身侧,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只听到‘夕涵’两个字,安子的动作便是一僵,一团墨砸在折子上,刚写好的批注整个晕开了。
“主子……”
孝成以为他没有听清,便又想要开口喊一声。
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安子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刚往门口走了两步,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他昨日睡得太晚,又似乎着凉,染上了风寒,今早强撑着不舒服起来,也没有仔细梳妆,随意披了一件衣服便来书房批阅折子了。
安子又下意识往回走,想要先去换件衣服。
转身的瞬间,动作又停住,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孝成从来没有见过主子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虽然如此,他并不诧异,下意识觉得遇上夕涵姑姑的事情,主子就会是这样的。
安子沉默了很久,低头将衣服整理了一下,将外衣穿好,低声开口道:“接她进来吧。”
他扔下一句话,迈步回到书桌前,将刚才被墨弄脏的折子合起来,拿了一本工整的折子,做出认真的样子。
“是。”
孝成应了,快步退了下去。
夕涵等在外面,远远地看了一眼屋中。正思索着,孝成便从里面出来了。
“夕涵姑姑,主子在等您了。”孝成向着她行了一礼,态度恭敬。
“好。”
夕涵应了一声,便准备迈步过去。
“十三公公,把这个交给奴才吧。”
孝成又转头看向十三,低声开口。
“不必了。”
十三往后退了一步,摇头笑着,虽是温和的语气,态度却很坚决。
之前主子没有和司公在一起,他肯定是选择顺其自然,主要自家主子高兴。
但是现在主子和司公的关系渐入佳境,如今来了慎刑司,他自然是不能再这么放任自由了。
需要时刻跟着主子!
“书房作为慎刑司的重地,十三公公还是避嫌比较好。”
孝成拧眉,也是寸步不让。
主子心心念念那么久,夕涵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哪怕是单独说一会儿话,主子也能高兴很久的。
“十三,在外面等我吧。”
夕涵听到两人间针锋相对的对话,并不想在这里纠缠,转头冲着十三笑了笑。
“主子,这……”
十三皱紧了眉,眼中满是担忧。
“没事,安子不会为难我的。”
夕涵的语气轻松,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轻轻的话,竟然也落到了屋中人的耳朵里。
安子原本是坐在桌前等着,后来隐约听到了孝成与十三争执,正要出来呵斥孝成,站到门口便听到了夕涵说的这句话。
他微怔,抬头看向门外映出的影子,漆黑的眸中有波痕流动,嘴角轻抿,竟恍然似是愉悦。
安子重新走回到桌前,刚拿起折子,门便被人打开了。
孝成迎着夕涵进来,果然只有她一个人。
安子的眼眸低垂,似乎在认真看着折子,却实际一个字都读不进去。听着脚步声靠近,身体下意识绷紧,脊背挺得笔直。
他的面色像是更冷了几分,唇角抿紧,其实却是紧张。
不知道是因为无意听到的那句话,还是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和夕涵单独相处过了。
孝成将东西放下,便快步离开了,走的时候还认真地将门关好。
安子仍做出专注的样子,但是注意力根本不在折子上。
夕涵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安子的脸,发现他右侧脸颊的伤痕着实明显。像是没有上过药,看着凄惨极了。
她僵硬地错开视线,只觉得心虚。
昨天晚上,自己到底在发什么疯?!
怎么把人家的脸抓成这样了?
夕涵扪心自问着,停了一会,还是低声开口道:“安子,昨天晚上的事,都是我不对!真的很对不起!求你原谅。这是准备的一些伤药和补品。如果有什么不足,你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补偿你!”
她一直低着头,视线就落在自己的脚边,整理了词句,语气诚恳。
毕竟是伤到了人家的脸面。
别说是古代,便是现代把别人的脸弄得这样,谁都会生气的吧。
夕涵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心中还是有着深深的歉意。
下次真的不应该喝酒了。
太容易闯祸了!
她垂着头,没有看到安子复杂的视线。
安子将手中的折子合上,站起身几步走到侧边的圆桌前坐下。桌上摆了茶壶、茶杯,他倒了两杯茶,将其中的一杯往夕涵在的方向推了推。
“没事,我并不在意。”
安子的眼眸低垂,声音平缓,似乎无波无澜。
夕涵侧头看他,见安子给她也倒了一杯茶,犹豫了一下,还是几步走过去坐下了。
两人的视线只有短时间的交错,安子便垂下了眼眸,低头喝了一口茶。
凉了的茶,苦涩异常。
屋里安静下来,夕涵也觉得有些尴尬,也准备喝茶。
安子却突然伸手摁住夕涵眼前的茶杯,转头看向门外:“进来。”
他话音未落,孝成便快步进来了,显然一直等候在外面。
“果茶,糕点。”
安子将茶壶推到孝成面前,缓声开口。
其实,他就算是不说话,一个眼神孝成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这么多年,安子都是少言,基本都是眼神交流的。
然而今天,他还是开口强调了。
大概,是担心孝成会错意,怠慢了夕涵吧。
“是。”
孝成赶紧应了,用托盘将茶壶和杯子端了下去。
夕涵本是想要拦一句的,不用那么麻烦,她一会儿就走了。
但仔细想想,自己今日有人算是来做客的,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便抿抿唇,沉默了。
于是,又是沉默。
在死一样的安静中,夕涵不自在揉搓着手中的帕子,还是有些坐不住了,试探着询问起他脸上的伤:“那个……脸上没有上药吗?”
安子的手指一紧,却没有回答。
他不可能与夕涵说,自己不仅没有上药,甚至故意让伤更肿了。却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是单纯想要把这伤多留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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