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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致敬

    未改

    海战结束,秦军败退、红返航让人喜悦,可看到一个个木匣里盛放的身牌,诸将人人愤悲。历来交战都不杀妇孺,可秦人连未傅籍的童子也斩杀,确与禽兽无异。带着这样的悲愤,淖狡等人当夜接见了法比乌斯。

    ‘因为得知了秦尼人杀死孩子的消息,所有楚尼将军的脸上都非常愤怒’,法比乌斯后来在《罗马史》中如此写道,上面记录着这次后来决定罗马命运的出使。但在这时,法比乌斯和他的学生琴启乌斯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为何接见自己的将军个个都没有笑容。

    深夜的接见只是礼仪性的,休息两日后,法比乌斯与前往新郢复命的红一起,换乘一艘新朱雀级前往新郢。前往新郢的路上他再度看到了避迁的舟楫,他想与红交谈,但红自从抵达朱方港便满脸忧郁。

    大王可能已经战死,不战死也不知所终;三十二个楚军师除了斗于雉那六个师,除了朱方数千残军,全国再无可战之军;郢师陷落、东地陷落,国都只能迁徙到数千外的蓬莱海岛……

    离国之时楚国明明蒸蒸日上,返国时却濒临亡国,红很难接受这种现实。

    新朱雀级的航速顺风也能达到十节,仅仅用了四天时间,号便抵达了新郢。四月正是新郢桃花盛开的时节,一座美丽的城市背着美丽的湖耸立在一片粉红的花海中,沿途忧郁的红、找不到言谈对象的法比乌斯不免发出一阵惊叹。

    他们的惊叹还未完毕,便看到码头上飘扬着一面三头凤旗。包括红在内,甲板上的舟吏水手当即肃穆立正,这是受托监国的王长子熊胜的旗帜。熊胜在,正朝大臣便在,这是迎接绿洋舰队从西洲凯旋的郊迎之礼。

    号快捷的靠岸,码头上众人全都看着甲板上等候下下舟的红。红一身朝服捧着斧钺旗鼓下舟,径直走到旗下对着熊胜深揖,大声道:“臣至绿洋而返,不辱大敖当年一言之命也。”

    熊胜并不清楚红是谁,绿洋又在哪里,他只是希望出宫在新郢四处活动而已。红禀告,他乌黑的眼睛看着这个老头有些微笑。牵着他手臂的芈亲自接过红手上的斧钺、旗鼓,代熊胜答道:“将军不辱使命,开绿洋之航道,此救社稷于危难,不世之功也。”

    “臣谢长王子,谢敖后。”芈一句不世之功让红心中激动。回到朱方港脚踏实地时,想起海上的风暴、深不可测的大海,他往往会忍不住颤栗,似乎整个人瞬间又回到大海之上,被狂暴的西风吹拂,被滔天的巨浪捶打。这让他自己都很难想象自己能够跨越绿洋。

    “将军开绿洋之航道,此却乃不世之功也。然则,红洋香料之地已失也……”

    绿洋航道的意义正朝大夫都心知肚明。战争持续五年之久,楚国上下多年积蓄的财富全部打光,即便沙海大胜,以财政而言很难继续灭亡秦国。迁至新郢,新郢并不什么好地方,即便有一些平原,可因为是酸性土壤,并不适合耕种,东洲之谷的产量并没有预计的高。

    如今唯一的利好消息是避迁的童子没有六十万,只有四十多万,这大大减轻了粮食压力。粮食之外,新郢几十万人还需要大量布匹,而这些都需要金银购买。熊荆此前的计划是垄断香料贸易,将贸易得来的金银在印度套现,换取楚国所需的物质。

    这个计划并非不可行。印度有两千多万人口,与尼罗河一样定期泛滥的印度河、恒河两岸极为肥沃,物价也低廉,两千多万人口生产的物资足以养活半个楚国。然而这个计划因为国内的战事被打断,召回红海舰队的结果是红海香料之地易手。

    “此无虞也。”昭黍、蓝奢等人很是担心,红却胸有成竹。群臣正要听他解释原委时,他半回身指着号道:“臣此次返国,罗马国使臣与臣共返也。”

    “罗马国使臣?”诸人看想号,只见甲板上站着两名身着白色长袍的白狄使臣。

    “站在旗帜下的便是楚尼国王和元老院元老?”红复命的时候,站在甲板上的法比乌斯目不转睛的盯着码头下的众人,他唯一能够咨询的人便是通事。

    “不。楚尼国王还在国内,那应该是王后和王子。”通事察言观色,显然比法比乌斯更清楚码头上那群人的等级。“身着衣服的应该是元老,白色裙子是高级元老,黄色裙子、杂色裙子的应当是普通元老……”

    “王后……”法比乌斯的学生琴启乌斯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后芈,他的嗓子似乎被堵住了。产后不久的芈稍稍带着些丰腴,皮肤晶莹透光,眸子秋水般明亮。即便是美,也是分等级的,在日渐奢华以至数年后第二次布匿战争中专门制定奥庇亚法的罗马,琴启乌斯不是没有见过漂亮女人,他只是没有见过如此典雅高贵的漂亮女人。

    “琴启乌斯?琴启乌斯?!”法比乌斯乌斯唤醒自己的学生,等自己的学生回头看向自己,他才皱着眉头道:“这或许会很无礼。”

    来到路上法比乌斯已经了解了楚尼人的礼节。即便楚尼处于亡国的边缘,但只要看到英勇作战的楚尼士兵和齐心协力的楚尼公民,法比乌斯不但没有任何轻视,反而隐隐产生一种尊敬。

    罗马的伟大不在于罗马的疆土、不在于元老院的财富,而在于罗马人团结一心,每个氏族、每个公民都愿意为这个国家战斗。楚尼的伟大也在于此,即便他们的敌人征服了整个大陆,即便他们的军团全军覆没,剩下的士兵依然不放弃对这个国家的忠臣,剩下的公民依然相信他们能够恢复他们的国家。

    谒者请法比乌斯下舟的时候,法比乌斯抚在抚自己的白色托加,快步走向码头上的众人。他的自称极为简略,只是道:“马尔斯之子,法比乌斯氏族的法比乌斯见过王子、王后,我代表伟大的罗马元老院向同样伟大的楚尼元老院致敬!”

    跟着他的琴启乌斯跟着他道:“马尔斯之子,阿里门图斯氏族的琴启乌斯见过王子、王后,并向伟大的楚尼元老院致敬!”

    马尔斯之子即罗马人。对于贵族而言,明示自己的氏族或者家族极为重要;对于平民来说,那就应该报出自己的故乡。两人简单的自我介绍让所有人惊讶,等两人介绍完,听闻通事翻译的芈才犹豫着询问:“使臣沿途安否?”

    “谢谢王后,我们一路上都很好。”法比乌斯不由回忆起自己十个月来的里程,不免有梦幻之感。去年夏天他还在卡比托尔山,今年春天就抵达最东方的楚尼,实在难以想象。

    “使臣万里而来,请先至驿馆休息。择日再入正朝递交国书。”接待他国使臣的人是太宰靳以。码头不是叙话的地方,两国的国务即便不再正朝,也应该在驿馆商谈。

    心中激动的法比乌斯本想发表一段演讲,听闻靳以提起正朝,只好按下激动的心情,在靳以的陪同下登上四轮马车前往新建不久的驿馆。红看着法比乌斯离开,进一步解释道:“臣率舟进入地中之海,迦太基人阻我也,返,迦太基人阻我也。无勾长之舰队,亦迦太基人沉之也……”

    去年夏天,红在罗马发出数份鸽讯,但淖狡高数他,楚国之接到两份,其他的都遗失了。如今回到新郢,他有必要马上向正朝报告无勾长之事。

    “请将军至正寝言之。”站在码头上不便叙话,昭黍听到开头便打断红,然他到了正寝再谈。新郢王宫依旧是院落式的三朝三门,就在新郢正寝,红继续他漫长的叙述。无勾长的失踪与迦太基人有关,但是沉船之人不是迦太基人,而是克里特岛上的希腊人。无勾长在迦太基人的引领下,落锚于克里特岛上的一个王国时,变故骤生。舰船上虽有防范,但离港不易,被战舟撞沉在港内。

    “如此说来,无勾长未死?”芈与熊胜坐在往西之上,无勾长舰队虽然是国事,但舰船本身是属于王廷的财产。

    “未也。希腊人捕杀之后,彼等重利,将未死之楚人卖之为奴。”红很肯定的道。“臣虽离罗马国返国,然鹪鹩号未归也,臣已使人重金将彼等赎回。”

    “善。”昭黍还有其余在场的大臣全都称善。海舟炮舰沉没是损失,但更大的损失是无勾长等人的身死,能赎回他们就一定要赎回。

    “如此,迦太基人乃我之敌也。”芈知道此前熊荆对迦太基的希望,现在两国出现这样的事情,显然不可能在交善。

    “然也。迦太基国无信,又被埃及国所说,不为我之友而为我之敌。”红道:“故臣以为,若无五十艘混沌炮舰,不可入地中之海,亦不可夺香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