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大梦一场 - 余生皆醉

    暴雨忽至，两扇大开的雕花灯笼锦格心木窗外的景色越发模糊，连绵起伏的瑶台琼室，殿堂楼阁，远远近近的丹楹刻桷，碧瓦朱甍，全部在这倾盆雨帘失去了轮廓..&lt;/p&gt;

    雨气穿过窗子进入寝殿内，晃得满殿通明的烛火飘飘荡荡，一女子身着一袭缕金挑线白裙，弃了珠翠金摇，三千青丝仅用根白色布条绑在身后。(酷2虎3小4说5网) &lt;/p&gt;

    这女子坐在划花玻璃镜前，一笔一划的对着镜的自己描眉，描的很是仔细..放下螺黛后用无名指的指腹沾了些许的唇脂，将薄唇涂的红润如血，才堪堪罢休。&lt;/p&gt;

    女子对着镜子目露寒光，从丰额看到下巴，唇角轻挑，将一缕碎发挽向耳后端的是妩媚风情，镜反射出摇晃的烛光，夜半子时，衬得女子好似地狱闯入人间的嗜血女罗刹。&lt;/p&gt;

    片刻后有一道合窗子的声音传入耳，才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画面，女子转过身面对着从窗而入的两位贵客，嫣然一笑，她便是现今古苍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嫔，莞贵嫔。&lt;/p&gt;

    率先跳进窗子的是面具男，当然他今日未曾带人皮面具，所以一看便知他是聚仙楼的掌柜落尘，一拢蓝袍，玄纹云袖，抖了抖手的簦笠，让开了身子。&lt;/p&gt;

    从他身后进入一人，先是关了窗子，而后将被雨水打湿的披风解下交到了落尘手，看着莞贵嫔眼一闪而过的意外神色，勾唇一笑坐到了一旁的椅子。&lt;/p&gt;

    “参见主子，没想到主子便是鼎鼎大名的煜王殿下。”&lt;/p&gt;

    “起来吧。”&lt;/p&gt;

    落尘站在一侧为方醒倒了杯茶，并没有殷勤的递到她的手，方醒侧眼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转眼微笑的看向莞贵嫔，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缓慢的起落声似乎正在一下一下的敲打在莞贵嫔的心。&lt;/p&gt;

    说不意外那是不可能的，莞贵嫔看着面前的方醒，坐在那里充满了与生俱来的威严感。遥记她自个十六岁的时候，整日里只想着怎么将生硬的筝谱弹好，香囊绣什么花样子最好看..&lt;/p&gt;

    “你的事我皆知晓，如今大仇得报，本已安排你离开皇宫，为何你又要回来？”&lt;/p&gt;

    “主子恕罪，奴婢..不知去哪。”&lt;/p&gt;

    莞贵嫔飞快的低下头，掩住眼的一抹恨意，落尘的确于她有救命之恩，白昱祁却不是。&lt;/p&gt;

    自小生于良家，长于淑室，无奈祖辈过世后家道落，逃难途遇到了那个让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男子，古苍二皇子白昱珩，质彬彬，笑靥如花..又救自己于危难，那样温柔的英雄，怕是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动心。&lt;/p&gt;

    当时的白昱珩不过十三岁，还没有到可以出宫开府建牙的年纪，又不能轻易将那时的莞贵嫔带入皇宫，便将她放在京的外祖家收养，莞贵嫔自称奴婢，可那府的人各个都当她是白昱珩年长些的玩伴，格外礼遇..&lt;/p&gt;

    一朝风雨，大厦忽倾，白昱珩在御书房为着得胜归来却被忌惮的大皇子白昱墨求情，被皇处死，白昱珩的母妃自缢，外祖一家尽数被杀..&lt;/p&gt;

    莞贵嫔永远都忘不了白昱珩那一日离开的笑脸，眉目清隽，春风满面，挥着手告诉她下次再来会给她带好吃的点心，要听她弹奏那首名唤归乡的筝曲。&lt;/p&gt;

    莞贵嫔也永远忘记不了整个府的主子被破门而入的官兵尽数抓走，那些人如同强盗一般，丝毫不念往日的情面，白昱珩的外祖父匆忙间塞给莞贵嫔好些银票，让她忘了那里的一切，好好活下去。&lt;/p&gt;

    她最忘记不了的，是那一日的刑场，满眼的鲜血仿佛将她这一生都染红了，刽子手的钢刀挥下，白昱珩的外祖父喊出了一句话，胡侯爷，你好样的！&lt;/p&gt;

    莞贵嫔那时像方醒现在这般大，已谙世事，想到那个不过到她腰间个头的白昱祁，日日在白昱珩的面前诉说白昱墨他有多可怜，还说什么要为白昱墨到皇跟前求情，偏偏受了处置的人，却是白昱珩。&lt;/p&gt;

    再后来莞贵嫔到了南郡，甘愿堕入烟花之地，忍辱潜伏多年，终于碰到了那个让她在梦里都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胡老侯爷，可惜世事到底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行刺并未成功，人也被胡老侯爷抓了回去，当她打算不甘自裁的时候，遇到了落尘。&lt;/p&gt;

    “去哪？你与我夜行门的契约结束，天高海阔，岂不任你翱翔？”&lt;/p&gt;

    “其实..其实奴婢是打算等到祁王一死，便自裁的，但是奴婢知晓，二皇子不愿奴婢去害他的弟弟，故奴婢活不得，死不得，不如在这宫苟延残喘，若有机会还了主子你的恩情，那更好不过。”&lt;/p&gt;

    莞贵嫔脸从恨到苦，转作一丝浅笑，眼亮闪闪的，那是她丢了多年的一种叫做泪水的东西，方醒点头应允，不再逼她。&lt;/p&gt;

    劫人那日落尘特地让莞贵嫔到冷宫里去，又安排一黑衣人定要将她挟制出宫，不想，莞贵嫔这个人，除了恨什么都没有，又能去哪。&lt;/p&gt;

    ...&lt;/p&gt;

    “祁王殿下，午夜梦回，可有故人入梦？如今，你同样呆在这个牢房内，你胡氏一族也被灭门，你不觉得格外熟悉吗！”&lt;/p&gt;

    “闭嘴！本王让你闭嘴！”&lt;/p&gt;

    白昱祁挥起一拳重重的擂在地，嘶吼的咆哮着，靠着墙壁胸口猛地开始抽痛起来，痛的他肝胆俱裂，嘴角都溢出了血丝来。&lt;/p&gt;

    白昱祁这半生，最大的梦魇便是白昱珩，那时候的他根本不懂，不懂什么党争什么立储，当时白昱墨回来被所有人算计后，以为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便是白昱珩和白昱祁二人，胡老侯爷便教了他许多话，他不知道那些话是会害死白昱珩的，他以为..以为..&lt;/p&gt;

    “不是本王！本王什么都不知道..本王那时候太小，本王不懂..什么都不懂！”&lt;/p&gt;

    “哈哈..你不懂？你祁王自小便有野心，后来不过是心恐惧才伪装成另一副模样，可惜有些东西，你们算计到头，也不会属于你祁王！”&lt;/p&gt;

    这么长时间莞贵嫔要对她极其恶心的人装的一往情深，也是艰难，此刻见到白昱祁还在虚伪的否认，差点将她仅存的一点理性也消失殆尽，不过她很快便恢复如常，起身站到了方醒的身后，她可从来不需要什么认错歉意，她只要白昱祁的命！&lt;/p&gt;

    可笑的是，白昱祁曾允诺莞贵嫔，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后半生，殊不知，她这一生，早被白昱祁给毁了！&lt;/p&gt;

    “不是..不是本王！”&lt;/p&gt;

    “想不到祁王的身，还背负了这么多的血海深仇。”&lt;/p&gt;

    方醒勾唇一笑，似是在冲着白昱祁说话，眼却不知在看什么，白昱祁闻声忽地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方醒，好像仅凭眼神想将她杀死一般。&lt;/p&gt;

    “本王的外祖父，是你们杀的！”&lt;/p&gt;

    “哈..祁王好聪明。”&lt;/p&gt;

    方醒不惧白昱祁眼的无边恨意，瞥了身旁的落尘一眼，不甚在意的笑了，落尘便是面具男，那时候谎称去为酒楼请什么点心师傅，其实，根本是到了南郡，白昱祁不傻，联想的很快。&lt;/p&gt;

    “方醒！本王曾同宁氏说过，永远不会后悔那次在暗室没将你给杀了，现在！本王好生后悔，你该死！”&lt;/p&gt;

    “巧了，那次事情过后我也说过，要让你祁王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好在，我做到了。”&lt;/p&gt;

    方醒挑了挑眉笑的好不嚣张，她的的确确有将人逼疯的本事，白昱祁咬牙切齿的深呼吸着，胸气血翻腾，如今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更爱方醒，还是更恨方醒..&lt;/p&gt;

    “很好..既然你这么恨本王，为何不早早的将本王杀了！”&lt;/p&gt;

    “因为..如烟手串的事你帮过兰姨一次，这个情挺大的。”&lt;/p&gt;

    白昱祁喉咙里发出几道嘶哑的声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后整个人突然平静了下来，看着方醒的眼留下了一行眼泪，他此刻甚想苦笑，可那表情太难了，他做不出来。&lt;/p&gt;

    白昱祁一直以为，他是天之骄子，是因为有宁氏这个从作梗的人在，他二人才没有走到一起，直至今夜，他明白了，方醒从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愿意正眼瞧他，不过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兰姨。&lt;/p&gt;

    暴雨莫名在这一刻停了下来，透过墙的窗子还能瞧的见外头昏暗的月色，白昱祁身子发软的倒在了地，朝着前方矮桌的鸩酒竭力的爬行着..&lt;/p&gt;

    “祁王，此别过，再不相见。”&lt;/p&gt;

    “方醒..本王祝愿，林清欢..建功立业，英年早逝！”&lt;/p&gt;

    空了的酒杯掉落在地，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方醒带着极大的不悦回眸瞪向白昱祁，落尘拍了拍她的肩膀，人都要死了，说点难听话也是在所难免，况且白昱祁他根本不懂爱，一直以为方醒她跟谁走的近，是爱谁。&lt;/p&gt;

    “昼短..苦，夜长！大梦..一场而。”&lt;/p&gt;

    白昱祁艰难的从喉咙里吐出两句话，五脏六腑疼的抽作了一团，他仰着脖子怔怔的看着对面跳动的火光，忽明忽暗..直等再也听不到方醒的脚步声，便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的金冠扯掉..&lt;/p&gt;

    那里面，是一根束着发髻的发带，湛青色。&lt;/p&gt;

    &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