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还想做什么?”赟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眯起了眼,迎着这久违的日光,看着她狐疑地问道,看着不远处冲自己虎视眈眈的蓉蓉便可心知肚明,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p>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别恐怕不会再见面了,跟你道个别而已。”肖莲还是笑着。</p>
“哼。”赟儿没有理睬她,自鼻腔重重回了一声不屑,别开脸,盯着长廊旁边,一簇含着花苞的无名小花,缤纷绚烂的颜色,直直地撞进了她的眼眶。</p>
“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吗?”肖莲突然开始扯起了家常。</p>
“是,牡丹吧。”赟儿脑海一晃而过,那张锦被绣着的,与屋风格完全不搭的牡丹,颇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意味。</p>
“你怎么知道?”对于她的答案,肖莲颇为惊讶。</p>
“怎么,你以为我会说莲花?”赟儿感觉自己真是疯了,居然跟这么一个女人,话起了家常,在这种非常时刻谈论这么无关痛痒的话题。</p>
“不是……呵呵,”肖莲笑出了声,赟儿不知她在笑什么,“看来,你真的很聪明。”</p>
“多谢夸奖。”赟儿不痛不痒地讽刺着。</p>
“那这儿聪明的你,能不能跟我说说,爱和喜欢的区别?”肖莲看着她,眼眸还是盈满了一如既往的笑意。</p>
“喜欢和爱的区别?”赟儿顿了顿,这个女人是故意来刁难自己的吗?还是来开玩笑的?正想冷眼不理睬,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适合她的解答,“那我打个方来说吧,若你喜欢一朵牡丹,你会把它摘下来据为己有,可如果是爱这朵牡丹,你会为它浇水,然后远远地看着它。”</p>
“是,你说得很对,”肖莲再次笑出了声,甚至用帕子轻轻遮了遮微咧的双唇,“我们都以为——喜欢是占有,爱是呵护。”</p>
“你很清楚嘛,何必问我!”赟儿白了她一眼,又往另一旁走了几步。</p>
“我清楚,可是你不清楚!我告诉你,其实不是的,真正的爱情是很自私的,”肖莲冲着她的背影开口继续说着,略施粉黛的脸庞带着急切,“我爱他,所以我要他心里也有我,只有我,要把他据为己有,若他离了我还可以活得好,我是不会真的感觉到幸福的。”</p>
“那么,你的意思是劝我去争取?你觉得你可以赢我吗?”真可笑,从某种意义来说,她们还算得是情敌,不是吗?赟儿不屑地答着,头也没有回。</p>
“不,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而已。”肖莲的语气那份得意的笑终于浅乏了好些,顿了好久才继续说道,“我不会放弃,永远不会,所以,不论是你还是蓉蓉,不论你们争取还是不争取,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p>
“既然你觉得没有意义,”赟儿回过头来反驳她的话,“你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p>
“呵呵,”蓉蓉又笑了,这份笑容简直要成为赟儿的梦魇,“好言相劝罢了。”</p>
“你劝我?真是可笑,”赟儿翻了个大白眼,毫不退缩,“肖莲,你怎么这么可笑。”</p>
“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在乎,”肖莲转身便往前走,语气里满是无所谓的得意,“因为从今往后,这个将军府,再也没有你了。”</p>
“可你不觉得,你最需要担心的人,还在你的身边吗?”</p>
“你说蓉蓉?”肖莲站定,侧脸以余光睇了她一眼,勾起嘴角,“她很信任我,也很依赖我。”</p>
“呵,”赟儿也笑了,“真的吗?你确定,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还会像现在这样信任你依赖你?”</p>
“……”肖莲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作声。</p>
“是我要劝你,肖、莲、郡、主,”赟儿将包袱挽在手,背起药箱,步履坚定地从她身侧走了过去,“多行不义——必自毙。”</p>
言罢,赟儿抽紧了挂在肩的药箱带,头也不回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去。</p>
她自然没有看见,站在她身后的肖莲,抬起那双剪水眸子,里面的灿烂渐渐消散,被一股阴冷的气息取代,垂于身侧的双手渐渐捏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p>
“戚赟儿,你等着瞧吧,我一定会让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p>
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地自京都出发了,和一次不同的是,这回秦将军的亲征举国皆知,引来了万人空巷。</p>
夹道欢送的京城百姓,一路延绵到京城郊外十几里,秦子赫再三示意他们回去,一方面是不想引起太大的混乱,另一方面也出于行军紧迫的考量。</p>
作为随行医官的赟儿,和硬是被安插进来的觉儿,同坐在一辆飞驰的马车里。掀起车窗帘,外头,已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常绿林地,还有冒了新芽的青草地。</p>
觉儿一直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是个哑巴,但看向赟儿的眼神还是无得不友好,尤其是当赟儿不留神与她四目相对之时,凛冽的味道颇袭承了蓉蓉和肖莲的各半分。</p>
说不来是哪里不对劲,但赟儿总莫名地感觉,这个人,虽然对自己从未摆出一次好脸色,但还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脸的肌肉略显僵硬,表情偶尔也透着一股傀儡般的呆滞,但还是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p>
她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吧。</p>
这样,马车一路往前狂奔着,赟儿靠在右边,从抖动着的帘布缝隙里打量着飞快掠过的景象,好生眼熟,却也透着陌生的味道——半年了,已经半年过去了。半年前还是初秋,如今,已走到了次年春的一半。</p>
幸亏马车颠簸得不是很厉害,这段路,还算平整,赟儿才觉得没有被那股这些日子下来常常出现的恶心感折腾得死去活来,只不过,回忆里的一幕幕还是让她眼眶微红,鼻尖泛酸。</p>
是在这片林子里,她使计让马车翻落山崖,从而到了秦子赫的马背,却因为犹豫和心软,迟迟没有来得及动手。如今,半年之后,又是这片林子,又是这样接近黄昏的光景,天际的云厚重得遮挡了蜜色的霞光,却只能引自己感叹一句——物非人也非。</p>
罢了,一个人,想要彻彻底底诚恳无欺地去面对自己做过的事犯过的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而懊悔,永远是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一件事。因此她现在没有办法去假设,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放下那份莫名的情愫选择动了手,会不会现在要好一点。</p>
夜幕还是缓缓降临了,马车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声,沸腾的除了一刻不停的马蹄,便是赟儿翻滚的思绪。她累了,开始歪着脑袋靠在药箱小憩起来。</p>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秦子赫原地休息的命令。</p>
说实话,赟儿没想到这么匆忙的行军,居然这么快有了休息的机会。她想找个舒适点的位置躺下继续睡个安稳觉,可谁知觉儿已经抢先自己一步,占掉了大半的位子,挤得赟儿只能歪着脖子、正襟危坐才能不碰到她。</p>
她刚想开口,却发现觉儿紧闭了双眸,一副不予理睬的姿态。</p>
算了——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p>
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赟儿环视了一下周围原地坐下休息的军士们,还有那些点起的简单篝火,挑了个寂静的去处,缓缓走过去,打算独处一会儿。</p>
“小棋姑娘。”刚站定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不怎么熟悉的声音,一回头,是卓爵。</p>
她没有说话,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虽然不知道他居心何在,但被掐着脖子几乎要了命的经历和恐惧感还是挥之不去。</p>
“你别怕,我只是来传达将军的命令,”卓爵连忙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他让您……”</p>
“哼,又是命令。”赟儿冷声打断,即将离去的她已经不想去顾忌太多无畏的礼数。</p>
“……是,是将军的话。”被她的冷漠惊得一愣,卓爵连忙解释,他不想再惹恼眼前的这个不简单的女人,次自己的冲动和丧失理智几乎让将军要了自己的命,被狠狠警告过之后,他也算彻底了解了这位女子在将军心目的地位。</p>
“好,”见他战战兢兢起来,赟儿还是狠不下心完全不予理睬,“你说吧。”</p>
“将军说,近日身体微恙,让大人您每日三餐后,前去诊脉。”卓爵终于没有大喘气地说完了,他镇定的形象一下子变了好多,过去那种目无人也随着秦子赫态度的转变而消失不见了。</p>
“三餐之后?也是说,每天他要我每日前去瞧他三次?”他在搞什么鬼?赟儿忍不住瞪大了眼,恶狠狠地怒视着无辜的卓爵。</p>
“是的。”卓爵虽然头皮发麻,但还是点了下头,脸的表情,似乎在等着被放行。</p>
“好,好,真是太好了!”秦子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赟儿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别动了胎气,于是狠狠地捏起了双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我会的,我会去的!”</p>
“是。属下告退。”卓爵像得了特赦令般逃离了这略显僻静的林子,留下怒火烧的赟儿一个人,对着漆黑一片的树林深处,不断地做着深呼吸。</p>
但她发现,算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压制内心那团无名火,于是往里头奔了好几步,放开嗓子大吼道—— “该死!该死的秦子赫!你凭什么要求我做这些,凭什么——”</p>
“你别以为你这样可以限制我的自由,你别以为你这样做我没有办法离开了!”</p>
“去死吧你——去死吧秦子赫——”</p>
“去死——”</p>
终于,赟儿扯着最后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完、宣泄完了之后,浑身无力地瘫倒在了地,软软的草甸托住了她的身子。</p>
泪水,还是止不住,汩汩地流了出来,娇小的脸颊被打湿了一大片。看着被泪水模糊的熟悉的景象,她忍不住呢喃道,“真快,一眨眼,过去了半年。”</p>
“不,一点都不快,”身后再次传来一个声音,只不过这一回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半年里,发生过的,一定有让你觉得难熬的事。”</p>
他怎么还敢到这里来?他怎么还有脸来见自己?赟儿死死地拽住了满手的草叶,将它们在手心里碾得粉碎,咬紧了牙根,才没有让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怒气再次脱口而出。</p>
“起来吧,地凉,”那人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伸出手,“回马车里好好休息。”</p>
“夏万言!”赟儿忿忿地转过身,她再也忍不住了,为什么他还能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来和自己说话?“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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