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傅舅爷与魏闵武一道回了漳河,何里正的官司还是没有缓转。 因是傅舅娘娘家有门远亲在京为官,傅舅爷便打算走走那边的路子。只他们还没有启程,何家就退回了章杏的庚帖。
庚帖是由先前给两家牵线做媒刘媒婆送来了,当时章杏在菜园子里,魏云海与魏闵武皆在地里,家里只叶荷香一人在。她心里虽是高兴何家识趣退亲,但面子还是要做的,狠狠将何家数落了一番。
刘媒婆得了何家嘱咐,陪尽不是,说些何家如今境地实在不敢耽误云云之类话。
两家只是过了问名纳吉等,何家又不打算要回纳吉之礼。叶荷香听刘媒婆说了何家意思,心里更是暗喜,唯恐魏家其他人返回再生波折,急忙忙就轰了刘媒婆出去。
魏云海魏闵武回家了,看了桌上庚帖,又听了叶荷香的话,都气得不轻。魏闵武当下就要冲出门找何家理论。魏云海吼住了他,道:“你到哪里去?他家不过就两个女人在,你找谁个理论去?”
魏闵武气得脸色铁青,咬牙说:“好,那我到盂县去,非要问问他,我妹子怎地配不上他了?”
“二哥。”章杏开腔了,这事她虽是心里早有准备,轮到时,仍然有些失落了。但是事件起因在她身上,非是何家过错。不管何元青有没有察觉这事与她有关,事情到此,她确实不能再连累人家了。
“二哥,庚帖都退了。你便是问了,又有什么用?”章杏将自己庚帖拿起,看上面自己的生辰八字,眉眼垂下,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股淡淡孤寂流淌,“二哥,你若是真为我好。这事就到此作罢吧。”
魏闵武鲜少见到章杏这样,心中也如压了块石头憋气难受。他早非几年前的顽劣少年,知道章杏说的是实情。她被何家退了亲,这事闹大了,便是何家理亏,他们魏家也要没脸,对章杏日后说亲更是有影响。
只他实在想不透为何何元青会这么突然退亲。他与傅舅爷回漳河时,几个人商量的好好的,何元青依旧留在盂县这边周旋打点,他则跟傅舅爷去京里看看,能不能另找到一条活路出来。可是他们不过才回了漳河,何家居然要退亲?
魏闵武压了压心中怒火,对章杏和声说:“杏儿。你放心,我知晓轻重,不会跟何家闹起来的,我只是找何元青问个缘由……”
“二哥。”章杏打断魏闵武的话,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就算是问明白了,对我们又要什么好处?”
魏闵武被章杏反问住。是啊,庚帖都退了。便是问明白了缘由,对他们,对章杏又有什么好处?
家里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章杏心里愈发郁结,干脆站起身,说:“伯伯,娘,我累了。先回房了。”说罢,在众人目光里,举着油灯回自己房里。
正屋里剩下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魏云海与魏闵武心思差不多。既为何家退亲感到愤慨,又不想让章杏太过难受。叶荷香巴不得事情就这么定下。章杏回房里,她难得贤淑了一回,到厨房烧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饭菜好了,已是懂些事理的章金宝连忙给姐姐剩了一碗饭菜送到房里。章杏正在等下做针线。章金宝觉得姐姐面上虽是看不出什么,但是心里定是很难过。他送了饭菜,也不走,将私塾里发生的趣事讲给章杏听。
章杏又怎不知他心里想法?听了几件后,心里既觉得温暖又觉欣慰,摸了摸章金宝的头,笑着说:“好啦,你快吃饭去。”
章金宝拍拍自己胸脯说:“大姐,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快去。”章杏又说,“ 姐姐已经不难过了。”这是实话。
若为这点事情就想不开,这日子就不要过了。
章金宝瞪着黑亮眼睛仔细看章杏,觉得她的笑确实不是假的,这才一步三回头去厨房吃饭。
这日魏云海魏闵武都没什么胃口,都是几口拔了饭后,各自回房里了。叶荷香倒是一贯吃饱喝足,收拾了回厨房。
章杏虽是心里有些郁结,但为怕家里人担心她,吃了饭后,早早洗漱躺下,睁着眼睛听冬日的冷风在屋前屋后徘徊呜咽。
等了这些日子,尘埃落定了,她心里对何家的愧疚告了一段落,可是对前路的迷茫又上了心头。
她先前只觉得决不能给人做小妾,现在却是觉得那淮阳王府都是绝对不能进的。那顾惜朝小小年纪都这么暴戾不堪,就更别说其他人。淮阳城外那一幕,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府里大约没有一个省事。
人命在他们手中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把弄的玩意儿,她有命进去,未必有命出来。
叶昕晨那边就不要指望了。他们要将她弄进淮阳王府去,叶荷香绝对会兴高采烈送她进去。魏云海虽是对她极好,但是到底不是至亲,牵扯到她人生大事,他的话还不一定有叶大舅管用——先前魏云海能顶住叶荷香的枕头风,在很大程度是敬佩何里正为人。
至于叶大舅,那就不需说了,那是跟叶荷香是一路的人。
想来想去,这事上,她居然找不到一个有力的外援了。
章杏舒了一口郁气。实在不行,那就只有自己硬撑了。
半夜里,风声未减,又添了悉悉索索声响。章杏披了袄子倒了一碗水喝,喝完了,将窗支开看。下雪了。想着这番下雪倒是与自己眼下境地相称。章杏倒是笑了起来。总归会有天晴一日的。
第二日魏闵武就去了漳河镇——傅舅爷为两家亲事奔波了这么久,事情落到这种结果,总得给人家说一声吧。
不过何夫人早就在送庚帖前就撑着病体去了回傅家。她家那境地,先前在漳河镇又是极有人品声望,过来陪罪时,又是那般诚恳愧疚,傅舅娘心里虽是有些怨言,但也没有说什么。
只傅舅爷一贯眼里容不得沙子,犟着脖子指责:“何夫人,您家这事做的实在是不地道啊,你家出了这事,人家可是半点都没有逃避嫌弃,你们反而要说退亲,这像什么话啊?这像什么话?人家好端端一个丫头,经了这一遭,日后怎么说亲……”
傅舅娘见何夫人巍巍欲坠的样子,连忙递了个眼色给魏闵文,两个人一前一后将傅舅爷拽了出去。
何夫人拖着傅舅娘的手说:“这事确实是我们对不起杏儿,只我们家老爷这事……,实在是没有办法……”
傅舅娘没有听说何夫人话里意思来,只连忙说:“我们家这老头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一贯就是这么个人。”
两个人各说一阵子,何夫人因为何里正的事情实在不好跟傅舅娘说实话,傅舅娘则是章杏的事情毕竟是隔了一层,说更直白点,她家目前还只能算个外人,便是何家真做的有些不妥当,也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
何夫人久病尚未好,坐了这么会,脸色更是难看。傅舅娘就连忙说些让她宽心的话。何夫人信以为真,告辞了。
事情已经至此,该知道都已经知道,魏闵武魏闵文两兄弟虽然极是愤怒,但是也听进了傅舅娘的劝说——若是事情闹开了,就凭着何里正一家在漳河镇的声望,人家只会怀疑是章杏不好,不会说他家不是,这对章杏日后十分不好。还是动静小些好,毕竟章杏还小,再过几年,这事消散差不多了,到那时说亲,应是影响小多了。
魏闵武在漳河镇住了一晚后就回了魏家庄。
大雪下了两日才停了,但是章杏被何家退亲的事情还是传遍了整个魏家庄。一夜温存后,叶荷香趁机对魏云海说:“大哥,我想让杏儿去趟淮阳。”
魏云海给叶大舅难堪的事情,叶荷香是知道的。她也是个聪明人,所以在那节骨眼上,要将章杏送淮阳的事情半个字都没有透露。
魏云海诧异说:“这天寒地冻的,让杏儿上那远地方干什么?”
叶荷香偎进魏云海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道:“何家整出这么件事儿来,村里人如今都知道了,杏儿走哪儿都不自在。大哥,你没见杏儿这几天都不出门吗?这一准心里难受着呢。”
这几天下雪,章杏确实没有出门。
魏云海点了点头。
叶荷香又说:“大哥,你是知道我娘家那叶大户的,他家在淮阳那边置了个宅子,我跟他家关系也算亲厚,让杏儿到他家躲些时日,顺便散散心。”
魏云海想了想,说道:“这不好吧?好端端让杏儿住他家去,人家会怎么看杏儿?没得让孩子更不自在了。”
叶荷香连忙说道:“大哥,这个你就尽管放心了,你忘记了?他家那女儿不是去年走的吗?他媳妇挺喜欢咱们杏儿的,上次就要咱们杏儿认干娘呢。只我怕这扯乱了,方才没有答应的。”
魏云海犹豫一阵,点了点头,说道:“让杏儿出去散散心也好。不过你还是得问问孩子意思,看她想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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