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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力最是雄厚的三位汉室宗亲还在观望局势之际,其他一些实力羸弱的汉臣,却义无反顾的与遍及八州的黄巾贼浴血奋战。
自告奋勇的游侠,招募乡勇的县令,召集守卒的太守。
还有一位为了匡扶汉室不惜带来全部宗族子弟的义士,丝毫不顾及倘若这一战失败了,曹氏一族便会子嗣灭绝,香火断绝。
曹操怎么会不在乎,每当一位曹氏子弟死在黄巾贼的刀下,他的心里都在滴血,默默记下这名族亲兄弟的名字、居住在哪、子女名字,咬着牙继续冲杀。
把冠军侯霍去病视作一生信仰的他,正是靠着这股敢于死战的精气神,孤军深入,一枝独秀,接连打败二十三批黄巾大军,站在了虎牢关城关前方。
已经数日没有合眼的曹操,随手拿起破烂的披风,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浸透了不知多少层鲜血的披风,从第一战开始就没有干过,始终滴答的鲜血,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暗红色血水涂了他一脸。
胡髯早就黏在一起的曹操,早就看不清真实样貌了,脸上除了鲜血就是血水凝成的血痂,自然不会理睬这些肤末支离的小事。
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虎牢关城头,默默数着旌旗的数量,声音沙哑却不失豪气:“让族人们稍作休息,一个时辰后准备攻城。”
“大兄!”向来秉节持重的曹仁,惶恐不安的惊呼了一声,紧紧握着拳头,眼眶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城墙上驻守着最少二十万黄巾贼,还都是精挑细选的披甲精锐。”
“咱们还剩下不过五千士卒,那些用来攻城的井阑、冲车、大盾一个都没有,只有一些粗制滥造的云梯,大兄这是...这是...”
曹仁回望一眼身后个个绑着布带的宗族兄弟,深吸一口气,哽咽道:“大兄难道想让族人们送死吗。”
“啪!”曹操猛的转过身子,怒视这个嫡亲弟弟,十几年来第一次打了他:“住口!我曹氏一族子弟岂有怕死的道理。”
这个响亮的巴掌落下,不止是曹仁呆住了,周围的几十名嫡房族弟族兄,全部愕然的张大了嘴巴。
大兄曹操对于亲弟弟曹仁有多疼爱,那是有目共睹的,但凡碰到好的东西,大兄曹操总是先分给曹仁曹洪几人,自己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狼吞虎咽。
只要他们几人提出央求,再怎么不合理,但凡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大兄曹操一定会办到。
没想到今天,竟然为了一件小事打了曹仁一巴掌,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被兄长狠狠抽了一巴掌的曹仁,委屈的不禁想要放声大哭,但现在是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只能强行压了回去。
哽咽而又坚定的说道:“难道...难道...为了一个不值得匡扶的汉室,大兄要让曹氏一族所有的族人陪葬吗!”
谈及惨死的族人,曹仁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热泪,他不止一次的见到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俗话说慈不掌兵,可那是死的外人,又不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亲人,不是嚷嚷着孩子出生后认作义父的族弟,不是吵闹着要结下娃娃亲的族兄。
一个个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的亲人,下一息便死在自己了面前,这种痛不欲生的感受险些逼疯了曹仁,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大兄做的已经够多了。”
“刘焉刘表刘繇这些汉室宗亲没有派遣一兵一卒,大兄却舍生忘死的杀入了黄巾贼的根基腹地,一直杀到了虎牢关前。”
“宗族亲人死的也已经够多了,大兄难道真的想做江东子弟死绝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项羽吗!”
正在懊恼自己冲动之下打了弟弟一巴掌的曹操,每听到一句话,心脏便如同被拳头狠狠击中。
一拳又一拳,那双精光熠熠的眸子瞬间失去了光彩,踉踉跄跄的不断后退,‘嘭’的一声,跌坐在暗红色地面上,身形佝偻,面如死灰。
“大兄!”
“兄长!”
众人看到曹操跌倒在地,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惊慌失措的一窝蜂簇拥了过去。
夕阳西下。
曹操跌坐在夕阳下。
夕阳的余晖是那么的温暖和美丽,在他眼中有的只是荒寒和苍凉。
他惨笑着的摆了摆手,拒绝了族人们的搀扶,怔怔的望向了弥漫着一层兔死狐悲氛围的五千士卒。
个个负伤,人人受创。
晚霞的红光,透过旌旗招展的城头洒在曹操脸上,再也没了一丝直面三十万大军死战不退的光彩。
神情是那么的落寞,就如深秋过后池塘里遗留的枯萎残荷,凄凉怆然。
“大兄.......”心底暗生一丝悔意的曹仁,欲言又止的喊了一句,正要说出我陪兄长赴死的话。
曹操骤然站起身来,气势磅礴,炯炯有神的双目射放出从未有过的笃定,挡在了虎牢关与宗族兄弟之间。
披风鼓舞,血发飞扬,一人比肩整座虎牢关的曹操,说出了一句平淡之极,却又壮志凌云的话语。
“我是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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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众宗族兄弟心驰神往的正在仰望以五短身材挡住巍峨虎牢关的大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不合事宜的声音。
蔡阳响应曹氏一族的号召,不是为了什么匡扶汉室,更不是为了什么封狼居胥,只是因为弟弟到了娶妻的年纪,苦于没有钱帛只能一直拖着。
自从父母死在饥荒中,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了十几年,现在弟弟连一个女人都讨不上,蔡阳一直暗恨自己无能。
几个月前听说曹氏一族招募乡勇,只要有足够的战功就能获得赏钱,蔡阳二话没说直接加入了乡勇队伍。
本来他已经为弟弟赚够了钱帛,但这个什么曹氏一族的嫡长子,却要一直杀到一个虎狼还是什么的关,搞得他只能继续跟着部队前进。
不过看在钱帛的份上,跟着也就跟着了,可谁能想到弟弟在刚才的一场战斗战死了。
感觉天塌下来的蔡阳,摸了摸泪水,愤恨的说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大,你就是为了荣华富贵。”
“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为了自己的欲望要让自己的亲人送死!”
“找死!”性格暴烈的曹洪,抄起长枪冲向了蔡阳,却没想到蔡阳这人武艺颇为不俗,长柄大刀一挥,挡住了进攻:“我今天非得宰了.......”
眼看两人就要大战在一起,曹操按住了曹洪的手臂,摇了摇头,弯下了腰。
蔡阳虽然是在污蔑自己,但何尝不是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思。
在这些乡民旁支族人眼中,自己这些权贵子弟嫡房族人,每一个都是一肚子坏水,心里出了蝇营狗苟再也装不下了任何东西。
包括忠义。
这也是为何死战不退了几个月的族人和乡勇们,突然弥漫了一股子兔死狐悲氛围的原因。
因为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在拿他们的尸骨为荣华富贵铺路。
荣华富贵?呵,这也太小瞧我曹操了,以大父的势力,我曹操想要什么得不到,就算是三公九卿的位置也是唾手可得。
从地上捡起一根断矛的曹操,没有去解释,也不想强迫这些没有胆魄的人和他一起送死。
一副破甲,一根断矛,足矣。
士气低靡的五千士卒,包括那些曹氏一族的族人,只是目光闪烁不定的看着曹操和他身后的嫡房子弟,寸步未动。
“早在预料之中呐。”曹操制止了想要强行拖这五千人下水的曹仁,眯眼望着虎牢关笑道:“冠军侯霍去病当年只率领了几百士卒就敢冲击匈奴王庭。”
“今天,咱兄弟也豪气一回,体验一把封狼居胥的感觉。”
曹操突然开始大步狂奔,用断矛直指三十万披甲精锐,放声大笑道:“封狼居胥京观旁!”
“咚咚——”
这句话落下,曹操还没等到嫡房兄弟们的响应,反倒是听到了一阵稀疏却又极为响亮的战鼓声。
不对啊,在场还能站的,除了他们这几十人以外,全部变成了没卵货畏畏缩缩的没了一点胆气,哪里还会有人去击鼓。
“公子!”
“快看,是大公子!”
不止是曹操感到了困惑,全军将士都觉得不解,谁有这个胆气在这个时候击鼓,这可是向三十万黄巾精锐挑明自己的位置,是在送死啊。
探头探脑向后看去的五千士卒中,突然有一人面无人色的惊呼了一声,指向虎牢城前方的一座尸堆。
虎牢以东,众人以西。
有一位十余岁的孩童,挥舞着比自己还高的木槌,‘咚咚’的不停捶打牛皮大鼓。
孩童裸衣,如那神人擂鼓。
鼓声只有一道,却响彻云霄,响彻天地,更响彻在五千甲士的心头。
“他娘的。”蔡阳扛起长柄大刀跑了过去,骂骂咧咧道:“老子这么多年真是活到狗身上了,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那个曹少族长,老子跟你干了,只要不死能不能抢来一个花魁帮我弟弟结个冥婚。”
本应该立即答应的曹操,反而是再次摇了摇头,就在蔡阳脸色难看的转身就走之时,伸出了三根手指:“一个哪够,三个才行。”
见曹少族长不仅不怪自己骂他,还要搞来三个想都不敢想的花魁,蔡阳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弟弟你死的不算亏,可别怪大哥为这个间接害死你的凶手效死:“西凉蔡阳,愿意追随少族长死战!”
在那道鼓声的激昂下,臊的老脸通红五千甲士,羞愧的恨不得拔刀自刎,此时见西凉蛮子蔡阳的跑了过去。
霎时间,群情激愤,热血沸腾。
“不行,我好歹是儿子心中的大英雄,要是让儿子知道我这个当爹的连一个孩子都不如,还不如自尽算了。”
“在理在理,西凉蛮子不怕死,咱们这些关东子弟也不是孬种。”
五千甲士狂奔而来。
曹操凝视那个孤零零一人胜过千百人的长子,站在一堆尸体上,裸衣击鼓。
心情激荡的更是无以加复,一把撕掉了鱼鳞宝甲的连接点,狂吼道:“卸甲!”
一件,两件,十件。
百件。
千件。
五千义士齐卸甲,全军上下皆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