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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飘洒洒的纸钱包围了她,就好像死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活死人。
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她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又哭了起来。
渐渐地就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只有诡异的声音从喉咙里咕噜噜的发出来。
快点来拿钱啊,我的爱人,我给不了你爱,你在那边一定也要像这一世一样活得风风光光、恣意张狂,只是——不要再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人。
还有什么是她能够为他做的呢?
他喜欢什么?
对了,他喜欢听那曲《凤求凰》。
可是他给她的琴被砸坏了,他肯定不喜欢她用临渊的琴给他弹奏。
没有关系,她可以唱给他听的。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歌声清澈却低沉,像是在哭泣,好好的一曲求爱的曲子,被她唱得像是葬歌,呜呜咽咽,支离破碎。
她毫无所知,只是唱、只是唱、唱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动作机械,一边走一边抛洒纸钱,倒是很像一只鬼。
终于走到江岩轩。
门是开着的。
她顿了一顿,跨进去。
与别处不同,这里并不像其它地方死气沉沉,暖阳照耀之下,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传来。
她一直顺着往里走,一步一步,将整个江岩轩转过来,也未曾发现鸟儿欢歌的原因。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太吵了。
他不喜欢吵的。
她记得他曾经很愤怒地跟她说过,他讨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嘻嘻哈哈的嬉笑声。
这些鸟儿的欢歌不就像是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么!
太吵了!
她从地上拾起一个石头朝那群鸟儿扔去。
鸟儿扑哧扑哧的从屋檐上飞起来,向着一个方向飞去,然后扑扑地落在一个地方。
然后空气里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像是在呵斥,然后那些可怜的鸟儿又被再一次驱赶出来。
人声?
人声?
她愣了愣,扔下手里的纸钱朝那边跑去。
院子是封闭的,她忽然发现那边是一个她可能没有去过的地方。
细细算来,她在江岩轩居住的日子竟然不过月余,而且多半躺在床上,她对这个地方甚至算不上熟悉。
她在院子里团团转,终于发现一扇隐秘的小门。
她一步步走过去,脑子里某些记忆渐渐苏醒过来。
那年他的生日,她送他一幅画,他开心地带她去看了一样东西,那是满院的海棠花花苗,当时才刚刚冒出尖来。
后来她一直以为那些花儿早已不在了,所以也没有想起过那个地方,莫非是这里?
那里面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会不会……会不会……脑海里又响起那个车夫说过的话,“红衣白发的鬼,有时出来有时进去……”
她一点点走近那门,生怕惊动了里面那只极可能存在的幽魂。
她真是病了,竟然忘了这是白天,竟然相信了那些鬼话。
她轻轻地将门一推。
眼前出现大片的绿色,她来不及管那是什么,眼睛在整个硕大的花园里搜寻起那个可能发出声音的灵魂。
然后她看到一个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失望!
哦不!
还不能失望!
她跌跌撞撞地走上去,直到确定那只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拿着一个花瓢,提着一只桶站在一株植物旁边,此时正万分惊讶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不死心的又走近几步,近得不能再近。
“刚刚是你在赶鸟吗?”她问,语气近乎祈祷般的虔诚和小心翼翼。
老汉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又接着将桶里的东西一勺勺浇在树根上。
“是啊,”他不慌不忙的回答,声音苍老而空洞,“这些鸟,总是偷偷赶来吃果子,这果子被啄了可就不好看了,哎……”
这回答让女子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地上。
老汉又看了一眼这女子,说道:“姑娘是来找人的吧?哎,说来可悲,这两年来,姑娘还是第一个来访的人呢!”
她不说话。
老汉并不在意,一边浇花一边自由自语,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哎,找不到喽!一个都找不到喽!死的死,老的老,走的走,这里没有人了,都找不到喽!”
老汉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
“什么都没有喽!只有这些海棠喽!哎哎,真是可惜,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呢!”
老汉一边说话一边提着桶浇花,浇到一珑的尽头,又从下一珑浇回来。
她终于从满心失望中回过神,顺着老汉的身影观看满院的海棠。
六年前,这里还是满丘翻新播种的泥土,六年后,海棠已经长到人高,贴梗海棠和西府海棠是满树硕硕的果实,可以想象夏天的时候,这里花开遍地,是多么美妙的一番场景!还有矮小盆栽的秋海棠,一珑一珑,开得灿烂。
那么的美。
她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在树间走动,痴迷地看着那些花和果实。
终于还是留下了些什么,终于还有些痕迹……
她抱住一棵粗壮的海棠,无声的哭泣。
老汉看她一眼,又道:“姑娘是没来对时间,如果夏天来才好呢,今年夏天是这些海棠的第一个花期,满院子花开,那才好看呢!”
她并不回答,老汉也不介意,又道:“可惜赏花的人没了,只有我一个老头,自己养花自己看花。哎,当初从南方运花过来多么昂贵又麻烦,等到花开要五年,谁知道花开了却又没有人看。”
她兀自听着这些话,忽的就想起来,那个夜晚,她曾信誓旦旦地答应他要陪他在这里等到海棠花开。
没想到,海棠花未开,他已经去了天上,而她,远避他乡,让这首开的海堂,寂寞地开放了一个夏天。
花开无人赏,花落无人葬。
还好她回来了,虽然没有赶上花开盛夏,但好歹赶上了硕果之秋。
她擦了擦眼泪,笑了一下,眼泪掉下来,她擦了一下,又笑,直到那泪水不再决堤。
“老伯,你为什么在这里呢?”她问。
“我?”老伯直起佝偻的腰身,想了想,缓缓道:“我是这家主人聘来管海棠花的。我是花农,一年混不到几个钱,吃饭都成问题。这花的主人聘我来这里照管海棠,原本是教他养花,后来……他死了,就变成我一个人养花了。”
“他是个好人!一起给了我三十年的工钱,还给我在附近买了宅子。哎,可惜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活不到那么久!”他叹口气,“没关系,我把这技术传给我的儿子,等到我死了之后,让他来养花!这人没有了,花还是一样要养啊!哎……就是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才会来呢!哎!真希望我还活着的时候,能够看到她,亲口告诉她,这里的主人对她多么上心!”
老汉擦了擦眼睛,叹道:“这人怎么就那么没有良心呢!有人为她费尽心思养了那么多年花,可是人死了,却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真是墙倒众人推!”
老汉转过脸又来看她,“姑娘啊,还是你有良心!这些年都说这里闹鬼,谁也不敢进来,也难为你还惦记着这里,进来看看!”
她颤抖着声音,又问:“老伯说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呢?”
老伯看她一眼,又道:“你是这里主人的朋友吧?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认识那个姑娘,你要是知道,就让她到这里来一趟!”
她心里一紧,又问,“那个姑娘?”
“哎,跟你讲讲也无妨,”老汉放下花瓢,坐在扁担上,缓缓说道:“那是这个主子喜欢的姑娘,那个姑娘喜欢海棠花,于是这个主子就倒处去买花种来,听说我会伺弄海棠,于是又把我请来了。”
老汉拿出汉烟,点上,砸吧一口,“这个主子人长得很好啊,有钱有势,恐怕生来都没见过锄头。我刚来那会,不知道这个女孩的事情,就觉得奇怪,我本来就是花农,本来就是种花的,他花了钱请我来,那种花肯定是我的事。”
“可这个主子不管不顾,不许我碰一下花种,只许我在一边教他,你是不知道他动作有多别扭,要是我来的话,半个时辰就搞定了,他拿着锄头和花种,在这块地里弄了两天,一边弄一边傻笑。”
“我就奇怪了,还以为这主子脑子不正常,可是看到他吩咐下人做事的样子,又明明不像。”
“原本这花田跟前面的院子是连着的,但是过了那年的八月十五之后,这主子忽然让人休了围墙,把这块花田锁了起来,一般都很少有人进来。”
“有一段时间,这个主子没有露面,我一个人在里面施施肥、除除草,倒也很好。然后他又来了,他还是会帮花除草、捉虫子,但是我再也没有看到他傻笑过,他总是瞅着花田发呆,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我当时很郁闷,听说这主子新讨了女人,讨得是杭州知府老爷的千金,又漂亮又懂事,整个杭州城的男人都羡慕,按理来说这新郎官应该每天跟吃了蜜似的。可这主子偏不,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未完待续。)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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