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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至死方休

    我呆了一阵,转头茫然地问向辽欤:“他……说的什么?”

    辽欤没有回我,眼神依旧盯着那边,看的一瞬不址:。

    风渐渐停下,漫天的雪落的缓慢。一群寒鸦飞过,似是闻见了血腥的味道。

    我眼力委实太好,重重叠叠的树影下,看见竹九握剑的手,握的太紧泛出白意,身子抖的萧索,像是个无助的孩子。极慢极慢地伸出手,指尖在碰触琉璃小瓶时,蓦地抖了一下,像是被烫到,又猛的缩回,却不小心将七业手中琉璃瓶打在地下。

    七业瞥了她一眼,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漠然的站在一旁。

    她慢慢蹲下身子,将琉璃色的细瓶拾起,一滴清泪滴在瓶身上,又顺着瓶身坠入薄薄的积雪上,融出斑驳的一个小洞来。

    眉色绽开,露出倾城的笑,像是冰雪天里绽开的红梅,点着落雪衬出的美,是窒息的绝色。那笑意半真半假,指尖细细摩挲着瓶身,唇慢慢逸动,她说:都说世上的人有两样东西最无奈,一种是刚刚好遇到,一种是刚刚巧碰到。现在想来,这话真是没错了。刚刚好遇到,于是将就成了将就,没了个所以的所以。刚刚巧碰到,于是凑合成了凑合,没了个因为的因为。我却说,最无奈的是不知道等待还是放下。

    她将瓶塞拔下,仰头喝下,眼梢处落下一滴清泪,悄无声息。

    细瓶丢下,她站起身来,神色冷如冰霜,垂着眉目,看不清神色。右手的剑舞出一记剑花,刀过处有青丝坠下,一头的乌发竟然齐齐断去。

    飞身跃开,跳至在他一丈开外的地方,傲然而立。落脚处有一行清晰可见的剑痕:情悠悠,恨悠悠,此恨致死方能休。

    不知是我眼花,还是七业穿的单薄太冷的缘故,那一瞬我看到七业的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尽,剩的是同积雪一般雪白无色。

    我分神的想了想,他皮肤挺好的。

    竹九足尖轻点,凌在半空,虚晃剑身,剑气四射,将渐渐停下的细雪卷起,随着风啸飞速而来。

    郑僖公眼神骤冷,脸上的冷意结了冰霜,玄色的云袖轻轻一扬,竟将竹九那一剑挡下。竹九惯性的飞速抛开,重重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将地染的鲜红。

    他还待再出手,边上的七业一步走上前来,道:“主公,虽然杀父之仇已报,但我与她的账还未算清,不若给在下一个机会,同她了了这段夙怨,也好让我为主公做些事情。”

    郑僖公盯着他看了许久,脸上神色难辨,忽然开口道:“如此甚好。”而后倚在人椅上,玩味的看向场中。

    七业提剑而来,居高临下的看她,眸色清冷,将竹九的剑踢到她跟前,声音依旧不缓不慢:“起来,该算的账终究要算的清爽,如今就一笔算清了吧。”

    竹九猛的一咳,又是一口鲜血。在地上伏了许久,才缓缓站起来。

    喘着重重的呼吸,似是已经忍到极致,额间渗出层层细汗,和着殷红的血混在一起,将清丽绝色容颜沾满了丝丝血污,模样有些狼狈。

    我杵了杵辽欤,急急地道:“你怎么还不去帮她,你看她就要被打死了。”

    辽欤似是在想的什么,眼神不知遥望向何处,许久才缓缓道:“自是有人不会让她死的。”

    我说:“哥哥,你能说的通俗易懂些吗?”

    辽欤:“……”

    那边竹九已经和七业打在了一堆,剑招一招快似一招,一记狠过一记,似是招招要将对方至于死地。

    对于高手过招,其实我没怎么见过,唯一一次见到,是有次我一不小心独闯了隔壁的爻冗山,山上的山主其实也没把我怎么地,只是让荀师父送几百两银子赎人。荀师父闻言当夜闯上山来,将爻冗山掀了个底朝天。山主很是气愤,于是就同荀师父打了起来。那时的我其实很激动,虽然有点跑题,但是是因为我。所以我认为那一架打的很精彩,也很有看头。

    残云卷日,将日光遮的全无,狂风肆虐,呼啸而来,细小的雪瞬间转成大雪纷飞,天地染成一色,看不清周遭的景致。剑影寒光晃晃,风窝中是一上一下的身影交织出一道奇景。

    一道银光乍现,将密绸的风布劈开,出来道道剑光。

    忽然不知是谁轻呼了一声,风声停下,纷雪零落,天地仿佛瞬间止住,寂静的可怕。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还未来得及抽神想想发生了何事,盯盯呆在哪里。我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七业的剑插在郑僖公的眉心,而竹九的剑贯穿七业的胸前。

    耳边是鲜血顺着剑柄滴在地上的声音,咚咚咚。

    站在脚下的雪地蜿蜒成一条红色的丝带,衬着洁白的雪,刺目惊心。

    七业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咔在喉口,顺着嘴角溢出。轻轻的叹了一声,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朝着身后倒去。

    竹九下意识的接着他,却因力量太小,惯性倒下,二人抱在一起倒向一边,滚了几步才缓缓停下。

    她不能言语,脸色愈发苍白,唇颤抖的厉害,紧紧的抱住他,像是一放手他下一秒就会消失。泪,汹涌而出。

    他伸出手来,像是要抚上她的脸颊,却停在了耳畔,帮她理了理发髻。淡淡笑了一下:“九儿,你知不知道真的很美。一个女子怎么能美到这个程度,美到让人看一眼就永远记在了心上。”

    她摇摇头,泪打湿了前襟。

    重重地又咳了一下,血涌的更凶,她抬起袖口擦去他嘴角的血,一遍一遍,动作轻柔,血却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一般。片刻将她的袖口染的通红,泪落的更凶。

    他将目光缓缓移到她的脸上,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九儿,你恨我吗?”眼神顿在她脸上,像是害怕又像是了然,却在她回答前急急地打住:“九儿,你知道吗,在我取下你父亲的首级时,我就知道你我此生注定无缘了。其实我有时候也想,想将这段仇恨放下,可是每每午夜惊醒时,父亲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一直浮现在脑海。”

    脸上浮出痛色和无奈,顿了顿,又道:“九儿,不要在恨我了,我入阿鼻来还你的债,可好?”

    入阿鼻兮,永世。

    飞雪布天,将天色遮成一片白色,像是一场举天葬礼。风雪摇曳处,静坐着一红一白的身影,像是雕成了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