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霍肆就是这么一个人,比军痞还痞,说话好像扔刀子,非得街头泼妇才能抵挡一二,太皇太后这样尊贵的女人何时经见过这个?更何况霍肆把她的心思几刀子捅了个通透,这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早在胜王明确表示无心辅政之后,太皇太后看着窗户惆怅了一小会儿,很快她想到了接下来要做的是怎么稳住何子兮。
太皇太后相信何子兮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可对那些曾经想要追随她罢黜摄政公主的官员,何子兮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那些都是追随太祖皇帝起家的老臣,太皇太后舍不得那些人,更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一个鸟尽弓藏的千古骂名,正在这时她听闻霍肆进了含章宫。
她当然知道孤男寡女凑在一起会做什么,更何况何子兮早就跟她说过色言秀之言,太皇太后当即决定去堵何子兮和霍肆的门,现如今正在守制,白日宣银已经不再是道德范畴的行为,而是已经涉及违法。
不过在守制期间违法行房的官员在朝廷中大有人在,这条罪名可大可小,毕竟都是各自关起门来的密事,所以大家都抱着大事化小消小事化了的态度。
何子兮这条罪名如果宣扬出去,那她就相当于走在悬崖边上,定是要抓住几根藤蔓才稳妥,那最好抓的就是太皇太后的手,此时太皇太后就有了拿捏何子兮的把柄。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霍肆已经上了花楼那么久居然两个人还没成事!
太皇太后虽然是这么盘算来着,可真的当她看到孙女满眼含泪的样子,着实心疼了一把。
虽然是能顶天的摄政公主,可毕竟是个小丫头,别人家这么大的姑娘都还在爹娘怀里撒娇争宠,每日里想的不过是小女儿的那点缱绻心思,而她的孙女已经开始扛下整个江山社稷,身边还有个西北来的野人虎视眈眈。
太皇太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们要是平常人家,这么懂事聪慧的嫡长女,她这个做祖母的怎么疼宠也不过分,一定要让她嫁个世上最好的人家,奈何他们不是平常人家,一举一动皆国事。
太皇太后收敛了怜惜之心,开始筹划怎么能让何子兮退让一步,这才有了太皇太后有意无意对霍肆和何子兮说的那些话,用意是告诉霍肆,要想壮大西北番部势力未必一定要与何子兮合作,也可以选择她这个老太婆,说不定能比何子兮给他更多实惠,也是告诫何子兮,这个男人才不是什么可依托终身的良人,而是野心勃勃之徒。
太皇太后本以为霍肆也好,何子兮也罢,都是浸银朝堂之人,棱角也都磨平了,就算听得不顺耳也只会隐而不发,待她离去,那两个人再各自琢磨,谁知道那霍肆倒是好,一刀子捅破了窗户纸,还踩着她顺便向何子兮表了一个大大的忠心,那二人的结盟似乎更牢靠了,她经历半辈子政局风雨,到老了给一个孙辈当了垫脚石。
太皇太后坐在步舆上在落日余晖中回转饴泉宫,途中看着橘黄色的晚霞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年轻的时候太祖皇帝曾经说过“气运”这个东西,那时候她是不信的,她只相信事在人为,可现在她信了,很多事不论多么努力,总会在某一瞬间被搅个面目全非。
淑太皇太妃走在步舆旁边,忧心地问:“太皇太后这是怎么了?公主和那卫安侯无事,这不是挺好吗?否则传出去,咱们皇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太皇太后知道这个老妹妹不通政事,也就没有多讲,一边感慨她们都错认了霍肆这个人,只以为他醉心权势却没想到仍有一颗赤诚之心,一边吩咐淑太皇太妃一定要安排人手把整个事件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尤其是有关景盛帝和胜王的,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淑太皇太妃自幼跟随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太皇太后还是闺阁小姐时她就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大丫鬟,后来太皇太后做了皇后于是她就成了妃子,虽然她不像是太皇太后那般高瞻远瞩,可这些年来她帮太皇太后做过的事数不胜数,培植人手探听消息这种小事她还是驾轻就熟的。
淑太皇太妃领命之后去做事了,太皇太后没有直接回到饴泉宫,而是转了个弯去了明政宫,景盛帝年幼,正是应当勤学苦练的时候。
在明政宫,太傅王荇向景盛帝讲授史记,正讲到汉武帝为免外戚干政而诛杀卫皇后以及钩弋夫人,太皇太后突然驾临,王荇赶紧迎驾参拜。
一番客套之后太皇太后依礼坐到了上首位,景盛帝搬把凳子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看样子亲昵得很。
太皇太后很和蔼,问了几个景盛帝几个学业上的问题之后便说:“如今正值夏末秋初,皇上若是整日里憋在这书房里岂不是辜负了时光?君王应当洞悉万物,所以还是要出去走走。哀家听闻,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皇上应当到军营去多走走多看看,多走多看才能多学,将来才能驾驭王师,统领天下。”
王荇的眉梢微微一动,问道:“臣愚钝,只通四书五经,这兵法,臣实在难以讲授。”
太皇太后笑道:“活到老学到老,不妨事。哀家也是不懂,只是咱们朝中干将甚多,比如准皇后的父亲蒋将军,再比如胜王,这都是军功累累的人物,若是到他们的营中行走一圈,定有所收益。”
王荇喜形于色,太皇太后所说的收益究竟是什么不言而喻:“太皇太后真是远见卓识,臣万分感佩。明日就随皇上去迎胜军中学习。”
太皇太后和王荇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景盛帝静静地看着祖母,目光莹亮,不知所思。
太皇太后离开含章宫后,霍肆硬是赖着不走,何子兮不让他动手动脚,他就要何子兮弹琴。
何子兮把那首霍肆写给她的情诗伴着琴声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的霍肆如痴如醉,最终何子兮应下霍肆待得空闲时和霍肆郊游去,霍肆这才肯挪动脚步离开了含章宫。
霍肆走后,何子兮拿着那张小弓看了半天,每个角落都瞅了一遍,好似看不够似的,还让珠玉在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樟子松上挂了一个箭靶,又找来长箭,何子兮站在花楼下,在徐徐微风中静静伫立弯弓。
傍晚的风很和煦,温热中带着微微的凉意,让人很是惬意安宁,就好像她的身后有一道坚实的身影一直在守护着她。
就在何子兮以为此事终于要告一段落的时候,探子禀报,迎胜军中的明威将军王春晖伤重并有毒发,危在旦夕。
就着夜色,何子兮狠狠地咬紧了牙关,有些人,真的是不杀人就不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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