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金龙忙问郑有田是怎么回事.
郑有田说:“肯定又是收税的事.这段时间县里给乡上追加了农业税增收任务.我们把任务分解到各位干部头上.大家正忙着到村里去落实新增指标.村民们有意见.已经到乡里來闹过好几次了.”
楚天舒就站了起來.说:“对不起.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
从会议室出來.就看见乡政府的院子外面站着三四十号人.地上摆着一副门板做的担架.上面躺着一位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老人.
原來是上午乡干部到下面村里分摊新增农业税指标时.村民不但不肯接受.还说去年遭了灾.年初定的老税都沒法完成.再加任务.这日子沒法过了.
乡干部好说歹说说服不了大家.双方发生争执.推搡中把担架上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伯撞翻在地.老伯当时就爬不起來了.
村民们这下找到了借口.把老伯抬到乡里來.是死是活要乡里负责.
听说是这么回事.楚天舒赶紧扒开几位正往外拦阻群众的乡干部.來到老伯担架前.摸摸他的额头.有些烫手.转身对郑有田他们说道:“人要紧.立即送到乡卫生院去.”同时蹲下身子.把担架紧紧抓到了手上.
跟出來的薛金龙、王永超也蹲到地上.配合楚天舒把担架抬了起來.
郑有田和黄福霖几个自然过意不去.挤上前.七手八脚.把老伯弄出了乡政府.送到了乡卫生院.
乡卫生院改革之后.从县医院來了几位有经验的退休老医生.经过诊断.老伯的病是老年人常见的脑供血不足.而且不是特别严重.当时被撞倒后.不该当即就爬起來.人还沒站直.脑血回流不及.便晕倒了过去.
在卫生院吊上半瓶盐水.人就恢复了过來.
见人沒了问題.楚天舒松了一口气.掏钱要付医药费.薛金龙、郑有田和黄福霖等人都抢着要付钱.最后还是黄福霖抢了先.其他人便把手里的钱塞到了老伯的病床下.
围在一旁的群众见状.深受感动.哪里还好意思闹事.
这个说:“楚书记才是我们真正的父母官.好多年我们都沒碰上过这么好的父母官了.”
那个说:“这样的好书记.我们就是再困难.砸锅卖铁.也要把税款交足.”
这些话进了楚天舒耳朵.他不但不感到自豪.相反心头酸酸的.十分难受.
贫穷落后的面貌不能得到根本的改变.这种状况必然会继续下去.
村民们难.乡镇干部也难.
如今的乡镇工作越來越难做了.上面今天一项硬任务.明天一个新指标.不是找老百姓要钱的就是要粮的.
地方穷.老百姓出不起.乡干部完不成任务就要撤职降职.叫做什么一票否决.要完成任务只有來硬的恶的.一旦情绪对立起來.伤人死人的事也时有发生.
农民自然就会上访告状.大骂乡镇干部是土匪强盗.乡镇干部的形象也越來越恶劣.人见人恨.特别是乡镇政府人满为患.大的乡镇动辄上百号人.小的也是数十人.开支巨大.而县里的财政拨款又极有限.惟一的办法还不是在农民身上打主意.
乡镇干部想不做恶人都难.简直成了人见人骂的土匪.而乡镇干部在下面呆着.家不成家.业不成业.对上要挨批.对下要挨骂.惟一的盼头就是能进县城.
可沒有过硬关系.或手头沒有几个钱去烧香进贡.进城又谈何容易.
大家只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乡镇里混着.混得生活沒一点生气和滋味.却还得继续混下去.顶着土匪的恶名.聊以度日.
楚天舒懂得农民的难处.也对乡镇干部无比的同情.觉得他们做人实在太难.
想想自己高高在上.不用到农民家里去要钱拿粮.沒有人骂你是土匪强盗.手中掌握着老百姓上邀的钱款來修桥修路.人家把你当成救世主.给乡镇解决点小难題.人家喊你青天大老爷.为农民办点实事.人家叫你是父母官.
可是.那么多的农民还沒有解决温饱问題.你这个父母官当得称职吗.这么想着.楚天舒不禁感慨万千.
离开杏林乡时.楚天舒等专家教授们上了考斯特之后.特意交代郑有田和黄福霖.新增的农业税征缴指标不要再强行往下摊派了.县里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向市里打报告申请减免.或者通过别的途径予以解决.
想了想.又说:“刚才座谈会说的事.你们心中要有数.不管可行不可行.你们适当做些准备工作.比如摸摸群众的思想.估算一下生产规模.明天专家教授们会提建议.一旦落实了.县里就会有动作.到时你们不要措手不及.”
郑有田和黄福霖连连点头称是.
考斯特开出杏林乡.刚要上公路.被几辆轿车拦住了.
浮云矿场的黄固带着矿场的一班人站在路边招手.
考斯特刚停稳.黄固就大声喊:“楚书记.专家教授们到了浮云山.也不到我矿上去考察考察.太不够意思了吧.”
楚天舒只得下车.与黄固握手.解释说:“黄老板.实在对不住.县里请专家教授來.主要是考察全县乡镇的情况.沒有安排浮云矿场.”
黄固说:“好吧.这个我就不计较了.那我给专家教授们送点山上的特产总可以吧.”说完.也不管楚天舒是否同意.便对站在一旁的熊壮挥了挥手.
熊壮带着几名护矿队员.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十几个精致的袋子.拎上考斯特.一一分发到专家教授们的手上.当然.薛金龙、柳青烟、王永超等陪同人员也个个有份.
这个时候.黄固把楚天舒拉到一边.悄悄问道:“楚书记.半年也快过去了.放马坡的事怎么说.”
楚天舒多半猜到了他要问这事.便说:“黄老板.这事我本來打算回头跟你好好谈谈.既然你问了.那我问你句话.如果我要把浮云矿场关了.你怎么想.你不用马上回答我.想好了再说.”
楚天舒本以为黄固可能会当场翻脸.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淡淡地一笑.说:“我无所谓.只要你关得了.”
楚天舒问:“黄老板.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黄固说:“你把我的矿场关了.总要给我点补偿吧.”
楚天舒说:“这个自然要给.”
黄固又说:“跟着我在矿场干活的上千号人.你要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楚天舒想了想.说:“这个也应该.”
“那行.我等着你來关.”黄固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说:“不过.我有言在先.开了春之后.你要关不了.那我就真要放炮开矿了.”说完.他走过去招呼着要与专家教授们照个像.留个纪念.
拿人家的手短.专家教授们下了车.站在考斯特前.以浮云山为背景.与黄固合影留念.
看黄固如此的轻巧.楚天舒反倒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这时.黄琼从一辆车里下來了.蹦蹦跳跳地跑过來.拉住楚天舒的手.撅着嘴说:“师叔.大半年了.你也不來矿上看看我们.都想死我了.”
大半年不见.黄琼长高了不少.脸上还多了一些青春痘.看來是发育的晚.现在才开始长身体.不过.她还是一副假小子的打扮.冬天衣服穿得又多.乍一看.还是看不出來是个大姑娘.
“黄琼.你是要想死了.师叔是快要忙死了.”楚天舒笑道:“这样.你帮师叔个忙.去把那个云雾洞找到.等我有了空.我带个姐姐过來玩几天.你负责陪同接待.行不.”
“好哇.好哇.”黄琼拍着手说:“说好了.不会骗我啊.”
楚天舒认真地说:“肯定不骗你.”
黄琼苦着脸说:“师叔.你不知道哇.我天天憋在山上.闷都快闷死了.”
“你沒事可以到县城去看我哇.”楚天舒说:“你师父可能还不知道吧.县城來了好几位你的师叔呢.”
“真的呀.”黄琼脸上泛出喜色.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说:“可是.我爸我妈不让我乱跑.怕我给他们闯祸.”
楚天舒说:“这些日子你好好表现.别再给你爸妈找麻烦.下回我带人來玩的时候.我來跟你爸妈说说.让那个姐姐带你去县城、市里和省城好好玩一次.”
“好吧.”黄琼回答得有点勉强.似乎对于不给爸妈找麻烦信心不足.
黄固与专家教授合影完了.又热情地邀请专家教授们到矿上吃晚饭.
楚天舒婉言谢绝.说:“黄老板.我替专家教授们谢谢大家了.他们走了一天的山路.肯定累得够呛.明天还安排了考察.还是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黄固也沒有强行挽留.让熊壮等人把车开走.楚天舒等人上了考斯特.继续往县城而去.
一天马不停蹄地跑下來.专家教授们虽然累.但兴致却不错.坐在车里并沒有昏昏沉沉.一路上还在议论今天一天的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