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云“三九四九,冻死老狗”,说的就是这数九寒天冷得死人。但在与天风总部遥遥相对的另外一幢大楼顶上,尽管风冷如刀,却并未影响到楼顶上的人。
陈丹虽然嘴里呢喃着梦话,依然睡得格外香甜。这丫头跟着韩风东奔西跑、担惊受怕多日,终于还是坚持不住,在韩风灵力的压制下沉沉睡去。
疯哥坐在她旁边的楼顶边缘,一边晃荡着双腿抿酒,一边举目四眺,欣赏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锦城夜景,偶尔想起了什么,便奖励自己一大口酒。
然而回忆就象这冬夜里的旋风,不仅刺骨,而且转眼就无迹可寻,这让韩风很是苦恼,渐渐不耐烦起来,渐渐的,从一丝丝的急躁,朝着暴躁迈进。
尤其对面天风集团总部顶上那座标志性的拳头型装饰建筑,更是不断挑逗着韩风的神经,让这厮总想抓住点什么曾经的印象,却又偏偏转瞬即忘。
于是更为焦急,因此愈加暴躁!
就象在考场上突然遇到一张熟悉的考卷,尽管敢确定百分百曾经做过,可就是想不起答案。这种抓耳挠腮的心情,可真是……日了狗了!
那拳头下面,四周灯光璀璨,明亮而温暖,将整座总部大楼映照得如同白昼。韩风总觉那楼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力,在不断扯动自己的情绪,在不断呼唤自己:
“回来吧。”
然而,识海内却是惊雷滚滚,汇成一声声冷笑。
“想回去?得问我老人家答不答应!”
韩风不想理它,极其厌恶的举起酒坛猛灌,同时神念发作,直直怼了过去:
“鸿钧老儿,别以为占了我的识海,就能让老子一直听命于你!大不了鱼死网破!不信你给老子试试!”
雷声绵绵不绝,连成一串大笑,不屑、戏谑、得意之情,充溢其中。只听鸿钧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乐不可支的闪着惊雷:
“网不会破,因为这是天网;鱼却一定会死,因为你注定将成为一条咸鱼……哈!”
“好好看看,对面那楼,本来就是你的,可那又如何?”鸿钧短短一句,让韩风顿时想起许多事来,当场大叫一声,当场从楼顶跌落,径直朝地面摔下!
还在半空中,那一瞬间,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一个个熟悉的场景,一句句曾经说过的话语,就象幻灯片一般,以光速从识海掠过,然后,就再也没了然后……
那是我的,那就是我的!
有美女,有财富,有兄弟,有员工,有梦想,有……什么却都没有!
识海内光影闪过,却又立刻被收了起来,就象身边飘过的雪花,落地无痕。
“省省吧,咸鱼!”在识海内,鸿钧发出雷鸣般的笑声,显然得意之极:
“我老人家想让你记得什么,你才能记起什么;我老人家不想让你知道,随时封掉这些记忆就行!咸鱼就是咸鱼,哪怕你现在的神通已经胜过我老人家,那也不过只是条大一点的咸鱼!”
“老老实实的灭世去吧,别以地藏、观音等人背着我做下的龌蹉事,我老人家会不知道?从我老人家把阴阳镜——也就是冥世诀交给你开始,就注定这是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你,以及你们,所有还幻想着救世的东西,都将在这场游戏结束之后化为齑粉!”
“轰隆”一声,韩风砸开了坚硬的水泥地面,继续向下坠落。还好,并没有砸到行人。
识海中的光影一收,韩风就再不记得那一幕幕的故事,除了始终感觉有点亲切和熟悉,便再无任何印象!
双眼一睁,连风都不敢靠近这厮,转瞬之间,便又重新回到楼顶。
陈丹睡得很是香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韩风爸爸刚才又被人虐了一次。只有楼底下那个深深的黑洞,还在为韩风这条咸鱼的遭遇暗自叹息……
…………
地藏王和观世音最早察觉了鸿钧厌世的情绪,并及时做了救世的准备,也就是隐藏在阴阳镜中的冥世诀石碑,以及观世音留在陈丹身上的紫光灵力。
这些宝贝,按照注定的轨迹,迟早都将汇聚于有缘人一身,而这个有缘人,尽管随机而定,却绝对逃不过这场救世的命运,注定会被打造成抗拒鸿钧灭世的锋锐尖刀。
在地藏和观音看来,如果真能把冥世诀修至大成境界,就应该足以搞定鸿钧,救世之举,则必然成功,其中功德之大,简直无法形容!
而功德,对于地藏和观音来说,无疑是增强神通修为的绝佳美味。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鸿钧就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直到地藏和观音把所有未来都推算得事无巨细、绝不出错之后,鸿钧才懒懒的出手,悄悄夺走了阴阳镜。也不去扯淡什么随机,而是直接选定了韩风作为有缘人!
那个当初送了阴阳镜就死的老头,正是鸿钧!
韩风也因此而突飞猛进,实现了所有人都想实现的所有人生目标。尤其独霸三界,更让鸿钧觉得选对了人。
地藏和观音想打造一面最坚固的盾牌,用以抵挡鸿钧灭世。鸿钧便顺势而为、借力使力,将这面盾牌改造成了灭世的无双利刃!
从一开始,观音和地藏就象两个玩着躲猫猫的小孩,而他们的一切举动,都事无巨细的落到了鸿钧眼里,到了游戏开始的时候,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这剧情,反转得太快,而地藏和观音早就被打包到了新世界,就是想回也回不来,就更别说什么临时查漏补缺了。
那感觉,就想潘金莲刚刚喂了武大郎砒霜,结果老武却突然换成了西门庆一样……
按照这样的游戏安排,鸿钧说韩风注定是条咸鱼,还真是没错。
神仙们一旦想要玩玩凡人,那还真比捉条咸鱼都还要简单。
只是鸿钧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所以直到现在,韩风都还能在识海里保有自己的一点意识。
用修炼者的话来说,就是元神,真正最精粹的神魂!
鸿钧漏算的,是冥世诀的威力。
在制作冥世诀之时,地藏和观音都没想到,冥世诀修至大成归位的境界之后所拥有的神通,居然会比鸿钧老祖都还要强大!
鸿钧也没想到。
鸿钧一直窥视在旁,坐等韩风修炼到大成境界,然后趁其不备夺舍——占了韩风识海,让救世盾牌瞬间化作灭世尖刀!秋后算账的时候,让地藏和观音这两个二五仔生不如死!
结果到了现在,要论真实实力,鸿钧居然弱于韩风。
这就有点尴尬了。
就象在自家渔塘里钓鱼,结果却拉出条大白鲨一样……
…………
韩风咬咬牙,立时就将识海内鸿钧的惊雷大笑压制下去,但是刚刚才仿佛看到的记忆,却是再也无处可寻。
举目四顾,灯火辉煌,正是锦城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过春节的时候,可落在韩风眼中,却是一片茫然。
亲切。然而陌生。
天风大楼总给韩风带来异样的暖意,但现在的疯哥,已然不停的打着寒噤。
“去毁了它,毁了那座楼,”鸿钧的声音顽强在识海里响起,创世神的威压之气,连韩风都不得不低头:
“没了那楼,你的心,就会清静很多。”鸿钧还在蛊惑:
“看看那个拳头,当真好丑陋!”鸿钧说:
“毁掉之后,才好重建更漂亮的东西,你说是么?”
韩风脑中一片迷濛,竟鬼使神差的应了声“是”。于是鸿钧笑道:
“这世界,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虚妄。人类为了满足私心和贪婪,已经把我的世界变成了名利场,乌烟瘴气,无可救药!韩风,去吧,将这一切统统推倒,然后重来!”
韩风点点头,木讷看着不远处的天风总部,拼命感受那种不可言喻的心灵温暖,突然一咧嘴,呆呆的道:
“死老头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真的无法反驳……那行,容我再想想,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就一举灭了那楼,顺便毁了这城,怎样?”
鸿钧心里就有些苦——你特么只是我手中的一柄刀子,现在居然不听使唤了?
但是没有办法,鸿钧没有办法:谁特么让这刀子的本事,比拿刀的人都还要强呢?
能握住就行,能剁肉就行!其他的,并不重要。
等灭世之后,再把韩风丢到地藏和观音面前,到时候那两个东西的嘴脸,肯定会很精彩的吧?
鸿钧不是没有能力单独灭世,只不过一方面不想亲自动手——毕竟也是自己所创的世界;另一方面,鸿钧也确实低估了冥世诀的能力,以至于现在的只能拼全力控制住韩风的识海,至于亲手灭世,就再没了那份精力。
鸿钧沉寂无言。
韩风笑了笑,丢下酒坛,抱起陈丹,隐去身形,凌空踏步,缓缓往天风总部大楼走去。
越是走近,越觉得温暖。
这暖意,不是来自身体,而是心灵。
鸿钧对此毫无反应。
十层一下,都是天风集团的办公区域。而从十一层开始,则是天门锦城总坛的所在地。
韩风小心翼翼的靠近,偷偷摸摸的左瞄右瞄,确认没有被发现之后,才悄悄抱着陈丹,闪身跳进了十一层之内。
如果疯哥好好学过语文,就该知道,现在的韩风,不是偷盗,不是害怕,更不是不敢,而是——
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