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是被车轱辘的震动颠醒的。头依然很痛,那里一定流血了,只是现在已经干了。
尤其是脸上那已经干涸的血迹让他更是难受,让他心里涌起一阵阵最不好的预感。
他不敢再想。
环顾四周,他这才发现天已经全黑,自己被丢在一堆沾满血迹的麻布袋子上,手脚都被死死绑住,他暗暗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
原来自己被俘了,没有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可是接下来的命运就很难说了。
李沐疑惑看向身下,总觉得这袋子装的东西有点奇怪,自己躺在上面柔柔软软的,有点像什么橡胶之类的东西,偏生遍布血迹,搞不清是什么,自己被绑着也没法去看。
他借着天上的半月发出的昏暗月光四周看了一下,发现队伍是朝着东南方向走的。
齐国不是应该在北边的吗?
整个队伍走得很快,但是十分安静,显然训练有素,不仅马匹无声,连脚步也是静悄悄的,也没有点燃一根火把,仿佛生怕引起别人注意一样。
看到眼下的处境,他有些苦笑,即便自己再神,却也料不到自己的命运啊。
王半仙的计划才刚刚走出第一步呢,这下全都乱了。王老头很狡猾,估计溜得比兔子还快吧。又想起自己的两个学生,他们应该没事,只是他们的家人就说不定了。
想了半天,李沐摇了摇头,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天呢,就别替别人操淡心了。又老老实实地闭上眼来。
再醒来是因为迷迷糊糊感觉到车停了。
原来队伍已经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军营前,此时天刚蒙蒙亮,能够看到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军营里飘扬着很多旗帜,不过李沐瞪大了眼睛却依然看不清楚。
车驾又动了,离军营也越来越近。
旗帜终于看清了,却让李沐吃了一惊。
这里并不是齐国的军营,而是吴国的!
此时军营因为队伍的回来而喧嚣一片,热闹非凡。大门旁的火盆下明亮处几个人正站着说话,李沐仔细辨认,其中一个身穿戎装的正是把自己打晕的精悍男人,此外还有一个明显被众星捧月一样围着的则是一个身穿华服的公子哥,这人有个三十多岁年纪,明显地位最高。
虽然还有点远,不过隐隐也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烛庸将军,这次行动没有让别人知道吧?”那公子哥问面前的戎装男人。
“哈哈,吴光公子尽管放心,我们这次出其不意,收获颇丰,斩杀无数,很快就结束了战斗,绝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吴国行事的。即便知道也不会有丁点证据。”戎装男人信誓旦旦说道。
听到男人的称呼,公子哥有些不悦,不过他掩饰得很好,赞赏地点了点头。
“辛苦烛庸将军了,到时候将耳朵数量统计一下,给将士们论功行赏!”
这一瞬间,李沐如坠冰窟,再看向自己身下这麻袋时,脸上血色全失,一股恐惧、作呕又愤怒的感觉涌上来,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了!
原来古代军队打仗要记军功,可是战争中不可能把敌人尸体带着啊,那怎么办?古人们就想出个办法,杀掉一个人割下一只左耳,到时候只需统计耳朵数量即可。
这一麻袋的耳朵,该是死了多少人啊?!而自己竟然还躺在上面!
看着那对话的几个人,他死死盯着的眼睛里慢慢充满了血丝。
不过他又很快冷静下来。眼下自己活着才最重要。
听到几个人的对话,他暗暗吃惊,想不到竟能在这里见到日后的吴王阖闾!
这人可是大大的有名啊!如果你不知道阖闾是谁,也总该知道吴王夫差吧。夫差正是宠爱西施放过越国以致被越王勾践灭掉的吴国末代君王。阖闾正是其父。
几个人不再说话,一起看着队伍进营。
吴光突然皱了一下眉头,转头厉声质问道:“烛庸将军,怎么还有俘虏?!你难道不知道俘虏就是证据吗?”似乎颇为震怒。
“吴光公子息怒。末将只是因为这人身材高大,以为有些什么特别之处,这才特意留着绑了过来的。若是公子不喜,属下这就结果了他!”烛庸眼神微凝,蹭地拔出佩刀就向李沐走去。
这话李沐听得清清楚楚,看到那男人杀气腾腾地过来,暗暗叫苦,还以为自己能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谁Tm知道竟然最后还是得死?
李沐暗暗心急。
烛庸已经走了过来,明晃晃的刀映着火光分外寒冷。
李沐心一横,妈的,豁出去了,也不管会不会犯忌讳,当下就对着那个吴光公子大声叫道:“王子不欲行大事吗?何为杀壮士?!”
说完紧张地盯着不远处的公子哥,可是他一动不动,仿佛对自己的话毫无感觉似的。李沐心里暗骂,历史上这个人可是野心勃勃,难道历史改了?
看着刀被一点点举起,李沐心里感叹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在劫难逃啊!
“烛庸将军,稍等!殿下,军营门口不宜杀人啊,营门见血光,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李沐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将领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恭敬地面朝吴光说着话。
吴光沉吟了一下,颔首说道:“也有道理。既然如此,烛庸将军,就先让人把他押进大牢里去吧。将军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剩下的事就让朱建将军来做吧。”
烛庸眼神闪动,深深地看了李沐一眼,转身说道:“遵命!”
李沐松了一口气,就这一会,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在这样的冬天里格外冰冷。
天已经大亮。一座奢华营房里,那叫吴光的王子紧紧锁着眉头,一脸忧虑。在他面前身穿戎装的中年将领朱建躬身侍立。
“难道,我们的意图已经泄露了吗?竟连一个鲁国的普通人都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吴光有些惶急地问道。
朱建沉吟了一下,说道:“殿下,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哦?怎么说?”
“殿下仔细想想,我们一直以来行事自认为都是十分谨慎,殿下也掩饰得很好,即便是在那吴都都从未听人说起过殿下有反心,他一个鲁国小地方的人又如何知晓?其实再说句不该说的话,一般人或许都不知道我吴国有殿下您这个人呢。”
吴光听了,并不生气,而是微微颔首。
朱建迟疑了一下,说道:“殿下,这事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这人是吴王探子,故意派来试探殿下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人所作所为也就合情合理了。”
吴光听了,顿时色变。
“殿下勿慌。深想了一下,这种事又实在是不可能。一来,这次行动是殿下临时决定的,吴王绝对没时间去预先安排,如果说是那烛庸临时做的,那天又不是只有他的人马,我们的眼线也藏了不少,他根本没机会,而且也没这能耐;二来,这人身形特点如此明显,不说根本假冒不了,再说只要我们派人去那城里一问就能知道了。如果我是吴王,绝对不会让人去冒充这样一个人的。”
吴光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就有点玄了,殿下想必也能够猜到,那就是这人真有鬼神不测之机。”
吴光没有说话。
朱建又说道:“不管此人是谁,我都觉得殿下留下这个人有些莽撞。那烛庸是吴王僚派来监视殿下的监军,对殿下的不放心昭然若揭。那人口出狂言,殿下却出言救下,无疑是留人话柄,白白惹人怀疑。要是吴王僚狠心,借此刁难殿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吴光此时也有些懊悔,叹气说道:“朱将军所言极是,我当时被那人一言惊住,来不及思量。如今想来,着实冒失了。这可该如何补救啊?难道要马上杀掉那个人吗?”
“殿下勿慌,若是现在就杀了他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朱建也皱了皱眉头,“其实本该是不去理他就好,过段时间自然消停了,不过我总感觉那人有些奇怪,透着一股子诡异。若是不当面问一问,有些难以心安。”
吴光凝眉道:“我也觉得是如此。那索性把那人带过问问便是了。”
朱建想了一下,也点头道:“烛庸想必还在休息,只要避开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