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坐无声。
这般的月色,这般的美景,无需言语,只需静静观赏聆听。
一阵夜风袭来,从高处带来几分白雪的清冽气息,凉意几丝。
“冷么?”穆清低声问,“要不我们回去?”
沈霓裳却有些舍不得。
这样的静谧美丽,于世无扰般的安宁,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上次体会,还是同白凤凰在十万大山草坡上看夕阳那一回。
沈霓裳摇了下首,语声也柔软:“不冷。”
穆清看她一眼,眸光分外柔和,伸手抓住沈霓裳一双手,娇小的手掌,肌肤有些凉,穆清将沈霓裳的手放在掌心搓了搓,感觉暖了一些后,将那一双纤巧的柔荑捂在怀中后,偏首笑着道:“我身上热,靠着我些。”
穆清说得语气甚是自然,精致眉眼温柔含笑,沉沉夜色中,目似朗星。
若换做平日,沈霓裳多半有些不自在。
可也许是眼前的夜色太美,空气中浮动的气息太让人安心,沈霓裳头一次没有生出别扭之心,抿唇一笑莞尔,轻轻将头靠在穆清的肩臂处,下一刻,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便环上了她的腰际,沈霓裳只僵了一瞬,一息之后就放松了身体。
穆清面上虽是若无其事般镇定,但心底难免也有几分紧张不确定。
直到沈霓裳放软了身体,真正依偎过来那一刻,穆清心中的忐忑才消失,紧接着,便是心怒放的喜悦。
欧阳那小子虽然不着调的时候多,但有些话还是有几分靠谱的。
想到欧阳泽明那句“烈女怕郎缠”,穆清玉色的脸颊不禁微微红了红,月色下,这一抹酡颜让他精致的面目更显出几分轶丽之色。
穆清暗暗决定,日后回去,对那小子可以稍微好一些了。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穆清歪头一看,沈霓裳阖目靠在他的肩头,面容安详柔美,竟然已经睡着了。
穆清怔了下,随即失笑,下一刻便运起内力将体温升高,兴许是察觉到暖意,沉睡中的沈霓裳又朝他怀中靠了一分。
穆清随之无声一笑,手臂再轻轻揽紧一分。
脉脉温情,随着夜色无声无息流淌。
无论她是不是她,无论她是谁,前尘已了,只要她还是眼前这个她。
一切便无需再过问。
安然静坐依偎,沈霓裳睡得香甜已极,待月上中天,穆清轻轻将她抱起,沈霓裳也未醒,只本能般地蜷缩着身子朝穆清的胸口贴近几分,又沉沉睡去。
穆清抱着沈霓裳靠近寨子,还没走到寨子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喧嚣声,伴随着听不懂的高声喊话,一串火把火龙般的由远及近,从寨中行出。
“出事了?”
穆清尚在怔愣,沈霓裳揉了下眼,扶住他肩头,双脚落地站稳。
“不知道,我刚到。”穆清摇了下首。
话虽如此说,但穆清心里也清楚。
应是出事了。
岐山族人生性似乎大多安静,一般天还未黑尽,家家户户就已经熄灯灭烛。
他们来了这几日,一到晚上,总是分外安静。
这样的喧闹绝无仅有。
何况,即便听不懂边语,但那喊声中的急切却是明显可辨。
举着火把的人群行了出来。
拿着火把的大多是青壮男子,还有一些妇孺跟在后面,如同送行一般站在寨子门口。
穆清一眼瞥见人群中的阿兹,朝阿兹挥了下手,也不顾那一堆人:“阿兹,出了何事?”
一群人有些早看见山坡下的两人,一些心急的则没看见。
穆清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来,脚步也顿住。
阿兹也愣了下,随后看清两人,目光倏地一闪,快步朝两人行来,也不绕路下来,只站在相邻的坡上,语声也几分急色:“库多大叔早上进山,现在还没消息,沟上今日雪下得大,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大家准备去寻人。”
“库多大叔?”沈霓裳语气疑问。
“库多便是诺查儿的叔父。”阿兹没有停顿,垂了下眼,“诺查儿也就他一个长辈亲人了。”
诺查儿?
沈霓裳很快反应过来,诺查儿就是罗才。
沈霓裳扭头对穆清低声道明。
“我同他们一起去。”穆清神情一正,不多停顿,足尖一点借力,身形便陡然拔高两丈,鹞子一般轻巧地落在的山坡上。
“我同你们一道去寻人。”穆清望着那个领头的中年男子道。
中年男子便是这一处寨子的头领,也是族中长老之一。
穆清露得这一手轻功让他原本到嘴的拒绝又收了回去,这个时候,多个人也就多分力,他情绪莫辨地瞥了穆清一眼,点头应允了。
穆清跟着人群朝沟上走,还回头朝沈霓裳比了一个让她赶紧回屋的手势。
一干妇孺都站在沟口,目送着男子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一个年轻的妇人突地哭了起来,下一刻,她拉住出原本紧紧靠在她怀中只三四岁大小的男童,一巴掌挥在孩子脸上后,她流着泪用边语大声斥骂起来。
妇人面色微黑,但面容看上去还算姣好,二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同周遭的年轻妇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袖口不是像其他人一般镶的黑边,而是在黑夜怀中很是显眼的白布镶边。
孩子年纪原本幼小,见大人慌乱,本就有些不知所措,如今被母亲这一巴掌连打带摇晃地吓得呆住,很快便大哭起来,却仍是拼了命地要朝母亲怀中挤,伸手想抱住母亲。
旁边的妇人们见状都上前相劝,她身侧一个年长的灰衣妇人也泪流满面,拦住那年轻妇人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俯身将孩子抱起来,含泪慈爱低声宽慰。
年轻妇人听得婆婆的话,停下了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沈霓裳认出那个孩子便是头日进寨子时见过的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
罗才似乎同他的这位叔父年纪相差不大,算来,这孩子还是罗才的侄子。
阿兹顺着沈霓裳的视线望了一眼:“那是库多的婆娘和儿媳,库多的儿子两年前采药摔下山死了,如今屋里就库多大叔一个男人顶梁柱。不过还好留了莫怵儿一条根。莫怵儿也是可怜,才会喊人就没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