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九章落叶归根
夜色沉沉,头顶星光如织。【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f/h/xiao/shuo/c/o/m】请大家(&¥)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山林中,火舌缓缓升起,吞吐跳跃。
红红火光起,那一袭白衣,终于隐没其间,再也不见。
沈霓裳怔怔而立。
凌飞本不欲让沈霓裳过来,沈霓裳未发一言,却亲手点燃了火堆。
从沈家货仓出来,无论是沈霓裳还是穆清,皆未再言一字。
沈霓裳面无表情,穆清却是躲避。
凌飞看得皱眉。
尤其的穆清的怪异,总让他觉着其中有些不对。
火光慢慢变小,终至熄灭。
无人动作。
凌飞垂了垂眸,缓步上前,灰烬当中,一块淡金色宛若石质的金色楠石赫然醒目。
凌飞心下不禁几许唏嘘叹息,俯身轻轻拾起,交到穆清手中。
穆清伸出手,微有颤栗,接过紧握掌心,闭了闭眼,转身走向沈霓裳。
“霓裳。”穆清垂眸轻声,只低低唤了一声,便将手心摊开送出。
金色的楠石不及半个拳头大小,夜色中,淡金优雅,光泽隐隐流转。
“他未有交待我,必是交待了你。”沈霓裳轻声平静,“既是遗愿,你我都当尊重。”
遗愿?
穆清心中只觉痛楚难当。
他如何能做到?
旁人眼中这只是一块金楠,可于他而言,这却是容苏精魄所化。
两世皆帮他助他的容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何其忍心!
“大哥说了,让我交于你。”穆清轻声道,“这便是大哥的遗愿。”
沈霓裳默然许久,缓缓伸手接过,触手一暖,心中却是倏地揪痛!
“走。”垂了垂眼帘,转身离开。
凌飞花寻孔祥三人对望一眼,皆抬步而去,穆清原地伫立须臾,最后一个跟上。
一行五人回到庄子时,天色已然敞亮。
司夫人一见沈霓裳形容,再一看身后几人面色,便了然于心。
想起昨夜妙真同玉春所言,司夫人也不禁心生叹息,轻轻抚了下沈霓裳脸颊,柔声招呼几人进去漱洗。
漱洗出来,桌上摆了早膳。
司夫人陪着几人落座,但却无一人动箸。
“说说。”
司夫人叹口气,如是问道。
事情既已如此,虽是不忍,但也必须将前情后事知晓清楚,以免后患。
凌飞抬眼扫了一圈,一桌人,沈霓裳穆清自不说,花寻孔祥也只垂眼,都指望不上。
凌飞将经过大致说了。
其实也无甚好说的。
原本昨日他们便锁定沈慕衡,而后沈秋莲又提供线索,说曾让身边丫鬟蕙儿跟踪沈慕衡,得知前几日沈慕衡曾去了码头货仓。
他们一直未能存到幕后人将容苏藏身何处。
城外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寻过了。
唯独没想到过码头这样的地方。
尤其的沈家货仓,在沈思言犯事后,货仓便被清空,贴上了封条。
货仓日间人来人往,谁也想不到沈慕衡会将人藏在此处。
一夜奔袭,说长不短,两条人命,一者叹,一者怒,也不过寥寥数语。
席间一片静默。
司夫人心底再度叹息,正色看向几人:“看来沈慕衡身后还有一人,你们如何打算?”
司夫人所言也正是凌飞所担心。
沈慕衡临死求饶,言中威胁隐隐,道那人并非常人。
虽不排除沈慕衡为求保命,有意夸大,但也未必不是真。
沈慕衡所言同沈霓裳早前分析,正好吻合。
无论此人是何身份,但沈慕衡确是从此人处得知了某种信息,也是因此才跟踪沈霓裳,发现容苏的存在。
事情发生的脉络和沈慕衡最后所言,皆符合这条判断。
很显然,沈慕衡对沈霓裳其实知之甚少。
否则以沈慕衡的心智城府,恐怕早就带着容苏远走高飞,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寻人的机会。
容苏虽已不在,但一旦香族存于世的消息传开,便是他同穆清,恐怕都难以抵挡。
但他同穆清究竟身份不同,便是有麻烦也不会影响到性命安危,至少他们二人身后还有一个隆武帝,他人即便想禁锢审问,也要顾忌三分。
可沈霓裳连同花寻张少寒,还有被送走的賽戈朗乌歌,甚至南门宅子里所有同容苏接触过的人,恐怕从此再无安宁。
就昨夜所见,沈慕衡私心甚重,这几日行事应是未有让他人知晓。
可也不敢就此断定。
凌飞在心中盘算。
万一那人已经知晓,或是猜出几分,若他们未能寻到此人,或是在他们寻到之前就已事发,他该如何做才能保下沈霓裳。
以他的身份能力,能在隆武帝跟前保下沈霓裳一人已是不易,其他人,也只能尽人事由天命了。
不过若真是如此,那块金楠定是保不住的……
凌飞抬眼看了眼,沈霓裳穆清二人皆还是那般表情,无悲无喜,也无言语。
凌飞不觉头痛。
真若是那般,按这两人的性子,恐怕是宁死也不会从……
“霓裳可有想法?”凌飞看向沈霓裳问。
他虽也自傲,但数月相处下来,深心里也是清楚。
无论是他,还是身边这几人,论聪慧,谁也不及沈霓裳。
思及此,不禁也心有懊悔。
若是早一步将消息告知沈霓裳,也许便结局不同……
事已至此,多想也再无用。
逝者已矣,只能往前看,向来容苏地下有知,也是作此想法。
容苏独独将信传于他,不也是为此么?
凌飞抛开思绪,暗沉一口气,静静看向沈霓裳。
“假设沈慕衡所言若是真,那此人身份应不同常人。”沈霓裳慢慢抬眸,眸光幽深不见底,“我觉得此人应是个士族。沈慕衡未及弱冠,结交有限。半年前,他得人相助开了一条前往苍国的新茶路。能得前往苍国的通商路引并不容易——”
沈霓裳顿住。
凌飞精神一震,走到院中,甲一从房顶跃下。
“听到了?”凌飞不赘言。
甲一颔首。
“去查。”凌飞垂了下眼,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丢过去,补充了一句,“若有阻挠,许你便宜行事。顺便再去沈家看看,若有情况,及时禀报。”
令牌乃是隆武帝亲赐,代表持令人乃是奉御旨办事。
沈慕衡虽死了,但沈家那边也得留意一二。
屋中,司夫人问沈霓裳:“你打算如何安置二小姐?”
沈秋莲眼下还安置在厢房,司夫人颇觉为难。
本是想撵人的,但如今欠下人情不提,沈秋莲不是蠢人,即便眼下知晓不多,但若这般将人送走,也多少有些隐忧顾虑。
“先安置着。”沈霓裳轻轻道,“她也帮了大忙。”
若非沈秋莲提供信息,他们连容苏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此刻她也没有心思想,且先这样。
瞥了一眼一旁一直垂首不语的穆清,司夫人心中无声叹气,面上却看着沈霓裳柔声道:“宅子已经看好下定,明日同我一道去看看?”
沈霓裳看司夫人一眼,司夫人眼底柔光关切隐隐。
沈霓裳心中一酸,轻轻颔首:“好。”
言罢起身:“你们坐,我先进去了。”
一桌人看着沈霓裳出门,最后齐齐转首看向不发一言的穆清,凌飞正好进来,在廊下同沈霓裳擦肩而过,沈霓裳只略同他点了下头便径直走了,凌飞回到屋中,孔祥花寻二人正看着穆清。
凌飞怔了下:“怎么了?”
花寻很快收回视线。
孔祥看凌飞一眼,未言语。
凌飞话一出口便知自个儿想错,他就在屋外,屋中若有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穆清很快也站起:“夫人,我也回去了。”
司夫人先有些不明,下一瞬却了然,噙笑点头。
穆清带着孔祥走了。
凌飞同花寻对视一眼,转开目光,司夫人将两人动作纳入眼底。
“我家霓裳啊,倔性得紧,有时说话恐不中听,还请你们多多包涵才是。”司夫人温言柔声,“若有得罪之处,我在这儿先替这丫头陪个不是。”
凌飞花寻二人忙还礼,称“不敢”。
“不过呢,”司夫人微微一笑,复有叹息,“我家这丫头却是个最心善心软的,又最知恩图报,此番容先生的事……唉——这丫头心里头恐怕难受得紧。她心里也明白,其实不干你们的事,她心里头怪的其实是她自个儿。容先生待她好,她一直想着报答偿还。如今却是这般……也只能怪天道不公了。”
花寻沉默片刻出声:“是我失职。”
虽说他是受容苏派遣离开,但沈霓裳一早交给他的职责便是护卫宅子。
“怪不得你。”凌飞淡淡道,“若要问罪于你,我岂不罪过更大?”
花寻不说话。
看两人神情,司夫人顿时了然,看来沈霓裳果真犯了倔性子了。
这丫头!
司夫人在心中无奈摇首。
凌飞心里还记挂着沈慕衡口中的那非常人,略略同司夫人聊了几句后便出言告辞。
花寻也行礼告退,打算再去桃花坞走一趟。
只可惜那小子如今不在,又居无定所,否则凭那小子查探消息的本事,应该能省不少事。
送走两人,司夫人去到沈霓裳房中。
推开房门,沈霓裳果然未睡,坐在床头,正愣愣看着半开的窗扇,看不到面容,身形一动不动。
桌上摊开的紫檀木匣中,淡金楠石光泽流转隐约。
司夫人脚步还未靠近,沈霓裳的话声便幽幽传出。
“我以前是个极无用之人。想做的很多,能做的却是极少。可自从有了玉春几个在身边,有了夫人,识得了容大哥,我以为不同了……那些曾想过却不能做的事,那个无用只是拖累的我……可是为何还会这样?”沈霓裳转首,眼中满满皆是泪水,却倔强的只不肯落下,“夫人,是我无用。若是我再想周全些,容大哥便不会出事。我知道怪不得他人,是我无用,是我的错。”
司夫人只觉心疼成一团,几步上前将沈霓裳揽入怀中,湿润着眼眶低声叹道:“傻丫头,不怪他人,也不怪你……若要怪,便怪老天。贼老天不长眼,不肯给边族活路。想哭就哭,哭出来会舒服些。我虽未见过容先生,想来能得霓裳这般青睐,定也是个人极出众的。人已经不在,你便是再为难自个儿,容先生若是地下有知,想必也是不愿见你如此。”
沈霓裳紧紧抱住司夫人,不多时,泪水便浸透司夫人衣襟,司夫人却未听见半声抽泣,司夫人抬手揩了下两处眼角。
“人一生总有些人注定是过客,不必相忘,记得那份好,留在心底便好。”司夫人语声柔和,刻意打趣,“便是我,有朝一日也你早你而去,若见你这般,我如何敢死?”
沈霓裳闻言蓦地一颤,没有从怀中抬首,手却更收紧几分。
“夫人会长命百岁。”
见得沈霓裳那一颤,司夫人便有些后悔,不该说这样的话打趣。
不过说都说了,便继续说下去。
只心中又酸涩几分,抚着沈霓裳一头柔顺青丝:“茫茫众生,哪儿有那么多长命百岁?我长你这许多年岁,自然是要比你早走的。人终有一死,明白么?你这般聪明,也要学会看开生死。可以难过,也可伤怀,但你还年轻,路还长,只有好好走下去,方才不负那为了你的人。”
沈霓裳久久不言。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低低轻声:“夫人,我想送容大哥回家。”
司夫人怔了怔,偏首看了一眼桌上:“你知晓香族所在?”
沈霓裳抬首起来,摇了下首,苍白清丽面容上,泪痕已不见,只眼眶微红,眼底血丝隐隐:“……不知道。可就算翻遍这天下,我也定要寻到。容大哥他……应该回家。”
司夫人叹口气,眸光轻轻落在匣中,微微一顿:“是啊,落叶归根,魂归故里……也罢,想做便去做。”
司夫人的语气有些不同。
三分感概,七分怅然。
沈霓裳怔然一瞬,看着司夫人:“夫人想家么?”
“家?”司夫人闻声而笑,温柔伸手替沈霓裳掠了略散落的发丝,语声悠然,“无父无母,我哪里还有家?我的家不就在眼下么?我的闺女在哪儿,哪儿便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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