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霓裳本在深思想捉住那一抹灵光,被凌飞这一打断,思维就断路了,但也没办法,她抬眼微诧:“第二家分店?”
凌飞颔首:“郦城虽说远了些,但也挨着中江,毗邻秀湖秀山鄱山湖,非但港口贸易往来兴旺,当地土地肥沃,产出极高,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整个大沥的田产所出,郦城周边就占到三分之一。”
沈霓裳没去郦城,当时在米家的地图上也没太留意,此时却越听越觉得有些熟悉:“有地图么?”
凌飞一滞!
他哪儿有那东西,地图是官方资源,就算他有,他也不能时时带在身边吧。
沈霓裳也反应过来了,也不多说,她推开桌面,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简单的绘制了一副地形图,最后指着中间一处:“你说的郦城,是不是这个位置?秀山是不是在这个位置?还有秀湖博山湖是在这里么?”
她指的郦城正是前世那个非常有名的旅游胜地挨着的港口城市。
而那个旅游胜地曾经有一首现代人耳熟能详的大文豪豪迈作诗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如果是这个地方,那就可以理解了。
毕竟在她原来那个世界,曾经在历史上有过“太湖熟,天下足。”的说法。即使是因为当时是引进了越南占城稻的缘故,但这片区域土地肥沃,先天自然条件好,肯定也是先决条件。
凌飞呆了下。
不仅是他,张少寒和商子路也都收起脸上的笑意,几分惊诧的看着沈霓裳。
“是不是?”沈霓裳略不耐烦。
凌飞点点头:“是这里。”
沈霓裳看了凌飞一眼,沉吟不说话。
屋中一时寂静。
商子路有些莫名,看着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看向沈霓裳:“霓裳,郦城不合适么?”
沈霓裳还是默然不语。
郦城自然是合适的。
在凌飞说完后,在她绘图前,她也认为这个地方非常合适。
同样在交通要道,且水路通畅,当地民生富裕,购买力绝对不弱。
可当她开始画地图时,她才发现,这个郦城离茂国的直线距离竟然不到两百里,而离茂国的王都,直线距离只怕也不会超过五百里。而郦城往东,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里就是东都国的地界。东都国是四小国之一,疆域面积不足大沥国的八分之一,而其王都在入海口不远处。看起来虽然远,但若是从郦城顺着中江而行,最多一日,也就能抵达。
而同样的,郦城周边水域遍布,若从郦城行船,抵达茂国王都,也不过数个时辰。
电光火石间,许多的念头在脑中闪现,她将那句“不错”收了回去,沉默不语。
对凌飞,她觉得他们之间有交情,但她并不能足够的信任他。
蕹城分店开业不过才半月,竟然连第二家分店的地址都选好了,而且看样子,张少寒和商子路已经知晓并通过了。
沈霓裳看了凌飞一眼。
她不是一个喜欢掌权的人,也并非绝对自己是最大股东,就要求所有人都听她的意见办事。她更愿意,大家各执其职,她不会去试图插手旁人有专业或是有把握做好的范围。
可是,她也不能不防备。
她只是想赚钱,他相信张少寒也未必想掺杂到一些复杂的事情里面。
对于那些士族而言,她和张少寒这样的人,就如同两只蝼蚁。
“我考虑考虑吧。”沈霓裳回了句。
凌飞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清淡:“好。书信往来不方便,你考虑好了,大家还是碰个面吧。”
商子路笑道:“对了,到时候咱们找到松快的地方,大家好好乐呵一日,也当为我践行。”
“你何时进军营?已经定好了么?”沈霓裳问他。
“十六路军,就在我大伯父手下,不过因是新军,故而操练得紧,管束也严厉,这几月里,恐怕不好相见。”商子路道,“日子也定好了,新军都是月底最后一日入营,下月方便拿整月的饷银。大伯父让我提前一日,我二十八就过去了。”
“十六路军好么?”沈霓裳对这些并不太了解。
只是商子路说这一路军在他大伯父手下,她才稍稍有些疑惑。穆东恒任大将军一职,她好像听坊间传闻,说是云州的正规军都属穆东恒统领。如果是真的,那商将军麾下的队伍很可能是预备役或者后勤之类,这明显同商子路的雄心壮志并不吻合。
“挺好,反正现在也没仗打,在哪儿都差不多。”商子路笑嘻嘻。
沈霓裳也不好说什么了,她自觉他们之间的交情还不足以说到更深入的地步。
凌飞同商子路告辞走了。
沈霓裳回到桌边坐下,眉宇间一抹沉思。
张少寒将门合上,沈霓裳开口问:“这开第二家分店的主意是你的意思吗?”
张少寒替沈霓裳斟茶:“在蕹城确实有提起过,但倒没想过这样快。昨日回来云州,凌少爷商少爷约了出去喝酒,这才提及仔细。怎么了?沈姑娘可是觉得郦城不合适?还是时机不合适?”
沈霓裳没有回答却蓦地反问了个问题:“张少东家可有过理想?”
“理想?”张少寒一怔。
“就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譬如事业,你以前做茶楼,现在做香铺,但我知道张少东家有习武也有习文,你看这样的,也算是全才的,除了做生意,有没有想过别的志向?”沈霓裳说完看着他。
张少寒沉默须臾:“沈姑娘是想问我,有没有想过在仕途谋发展,对么?”
沈霓裳本就这个意思,张少寒既然直白问出,她也就颔首。
“我十九岁那年,也曾想过入仕途,也去考了官职。”张少寒慢慢开口。
沈霓裳微微一愣。
她知晓这个世界同原来她所熟知的古代不同。
这个时代没有科举,习文者也会参加考试,但这种考试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结业认可的制度存在。当拿到了这种类似结业证的文书后,就可以去官府求职。
无论何种职务,都参加相应的考核,被录取了就可任职。
当然这些都是一些基础底层的职务,然后再通过任职过程中的表现,由上峰评定,最后朝廷通过上峰的推荐或者是熬够了一定年限之后,结合考评,来擢升职位。
她没有想过张少寒还真想过走仕途。
见沈霓裳神情惊异,张少寒轻轻笑了笑:“我确实去考了,也考中了。不过只任职不到三个月就辞了。”
“是出了什么事儿么?你是上峰为难你?”沈霓裳问。
“也不算为难。”张少寒摇首淡笑,“他们只是要给我说亲而已。”
“他们?”沈霓裳敏锐捉住字眼,
“嗯,一个让我娶他大哥家的庶女,一个让我娶他的嫡女。”张少寒笑意无奈,“我一个都不想娶,就只能辞了。经过了这回,我倒想开了。什么人活什么地儿都是有定数的,想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那就得付出自个儿不想付出的。我不愿勉强自个儿,也不愿日后事事都受他人摆布,还是老老实实回道自个儿的地界最好。”
“既然是嫡女,应是不错吧?”沈霓裳不解。
她大致猜到他的上峰为何要给他说亲,无非是想将人拉入自己的阵营。官场是个大金字塔,里面又有无数个小金子塔,似张少寒这种没有资历没有背景的良籍子弟,正是最好拉拢的对象,也是最好践踏的对象。
“是嫡女,但此女早前同她表哥青梅竹马,交往甚密。我后来打听过,给我说亲前一月,她才从乡下老家回来。早前在乡下生病休养了足足一年。”张少寒挑了挑眉,唇畔笑意淡然。
沈霓裳先没反应过来,而后看他那古怪笑意,才明白过来,顿时惊诧:“你想说的,该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张少寒呵呵低笑,若是旁的女子,他断然不会同她说,不论其他,就算他说了,别人也未必能领会。不过是她的话,他相信她应该会明白。
“我那上峰一直不愿嫡女嫁给妻子的娘家侄子,只因妻子娘家已经败落。而后,他那女儿一意孤行,而他妻子也暗中帮助,最后怀了身孕,不得不出嫁。但没有摆席宴客,只婆家那方在乡下请了客,云州并无人知晓。后来,他那女儿受不得乡下的清苦,生了孩子就和离跑回来了。”张少寒笑了笑,“我倒不是嫌弃她和离生过孩子,她家世好,长得也不错,又是独女,得父母看重,我虽清白,但家世远不如她。若是走仕途,定能得她家诸多助益。算来,也两不亏欠。”
说到这里,他看了下沈霓裳,没在沈霓裳脸上看到鄙夷不屑的神情,他才继续道:“只是我觉得,我若寻妻房,旁的不说,人品定还是要过得去方可。她同表哥青梅竹马长大,情谊这般深厚,都还能因清苦而抛夫弃子离开,这样的女子,确实不是我能要得起的。”
张少寒说的反话让沈霓裳也忍不住笑起来:“人品过得去?张少东家莫非指的是我大姐?”
“她当然不是,我早前可以一直没同意,若不是后来——”张少寒本能反驳,但话一说到这里就蓦然停下,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
沈霓裳打趣他之前,也没想到这一层,听他一说,自然也猜到他后来的话,不过,她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大大方方笑了笑:“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咱们也算了不打交道不相识。说来,我还得感谢大姐姐,若非她,我还没机会识得张少东家这样好的一个才俊。”
张少寒眼底闪过笑意:“沈姑娘方才问我的问题,可是有什么缘故?”
大家一起合作,接触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
凭他的敏锐和看人的能耐,对沈霓裳也算有一定认识。
沈霓裳绝对不是一个会主动关心他的志向理想的人,倒不是说她冷漠,而是她仿佛在自己身边画了很多条无形的线条。
何时何地何人,说何种话,她全然分寸在手。
他自认自己在她面前的地位还没有近到这样的地步。
沈霓裳垂了垂眸,没有正面回答他:“我只是在想不忘居日后的发展和定位,现在还没想清楚,待清楚了,再同大家说。”
张少寒点了点头。
沈霓裳告辞离开。
看着沈霓裳离去的背影,张少寒眼底掠过一抹深思。
虽然不确定,但他觉得沈霓裳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而且,这想到的内容,也许同他也有关系。
他将今日会面的过程,反反复复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来。
是夜,沈霓裳在司夫人那里用了晚膳回来就进了书房。
小翠和二丫在工作间练习捣香,捣香是个细致活儿,玉春耐性不够,见沈霓裳在书房呆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出来,就干脆去书房看沈霓裳在做什么。
沈霓裳喜欢看书,但呆在书房的时间并不多。
她不喜欢习字也不会画画,看书喜欢在卧房,因此这个书房除了要动笔墨的时候,用得上的时候真是不多。
玉春推开书房进去,只见沈霓裳坐在玫瑰椅上,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张大大的素纸,上面笔墨深深浅浅粗粗细细勾画出许多线条。
玉春站到沈霓裳身边:“小姐,这是什么?”
沈霓裳没有作答。
玉春使劲儿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小姐?”
沈霓裳探手取过一支干净的毫笔,点了点上面的一个位置:“这是郦城,凌飞想在这里开第二家不忘居分店。”
玉春“哦”了一声,她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不过能开分店总是好事吧,她好奇问:“那云州在哪儿?”
沈霓裳指了指图上另外一个黑点的位置。
玉春明白过来,又看着图上其他几个黑点:“小姐,这个黑点都是一个城么?都是哪些城啊?”
沈霓裳先指了最大的三个黑点:“这是大沥、茂国、东都国三国的王都,”又移到中江上,手指依次向下,“这条线是中江,从西往东,分别是云州、蕹城、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