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友川拖着一身疲惫回家。 </p>
时间已经很晚了，掏出手机看看，现在竟然已经八点多。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给人家打工，当然不可能按自己希望的那样太早回家。</p>
友川闻了闻身上，好重一股子汗味。当然这不是他率先意识到的，因为公交车上本来很挤，然而友川身边却空开一小块地方。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用多说。</p>
被嫌弃了。</p>
友川现在真的有些狼狈，满身汗味不说，从头到脚都是灰尘。头发也脏兮兮的样子，连眼镜看上去也像是几百年没有清理一样。一路上被公交车里的人给予白眼，友川默默忍着。好在终于回家了。</p>
从车上下来，看着熟悉的水泥路，熟悉的破旧路灯。友川心里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喜悦。他是一路跑回家的，气喘吁吁地掏钥匙开门时，才发现门根本没锁。</p>
友川妈正在客厅里等他，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立即跑出屋子。</p>
“你又到哪里玩去了，怎么不看着点时间。现在几点了你知不知道！真是，都这么大了还总叫人给你操心，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一点……”友川妈喋喋不休的说着。这番念叨平日里友川一定会觉得烦，然而现在却感到有些亲切。</p>
锁上门，友川回头朝屋子里走去。</p>
“给我留饭了吗，我都快饿死了。”友川大咧咧的说。</p>
“能不给你留吗！在厨房里呢，现在已经凉了，我给你热热——”友川妈的话一下子停住了。因为友川从他面前走过时留下的味道好好地折磨了她的鼻子一顿。</p>
友川妈眼睛眯起来，一手捂着鼻子大叫：“这什么味道！友川，你干什么去了！”</p>
“学校组织义务劳动啊，去给人家植树了。”</p>
开玩笑，谁家植树挑这种时节。都快冬天了，再怎么没脑子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植树。友川说谎实在太随便了。</p>
但是友川妈并没有反应过来，反而劝他：“那你也不用那么拼命吧！你得出多沙汗才会有这味儿！快去洗澡！”</p>
“知道了。”友川无语的说，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嘀咕：“味道真有那么大？我怎么不觉得……”</p>
友川妈跑过来，给友川从门口的鞋架子上取下拖鞋给他换上。“刚才没仔细看，你衣服也太脏了。你去植树了还是在土堆里打滚了？衣服里这么多的土。”</p>
“没办法啊。”友川说着，一脚踏进屋子。</p>
洗过澡立即赶到身体轻了很多，而且暖呼呼的，舒服极了。</p>
友川趴在茶几上大口大口的吃饭，看的一旁的友川妈直皱眉头。“你吃慢点，别呛到。”</p>
“唔。”友川含含糊糊的回答。</p>
电视里正放着不知什么牌子洗发水的广告。友川妈无心看电视，手里拿着张照片和张友山在那里不停地说什么。张友山本来还在看报纸的，被友川妈弄得很无奈，只好将报纸放到茶几上。</p>
“这件事还得先跟团子商量一下。她不小了，我们必须尊重她的意见。”张友山这么说道。</p>
友川妈脸一板，看上去很不高兴。“正因为她不小了，所以才得抓紧点。这次人家跟我说的很详细，我感觉很靠谱。关键是团子不能再拖了，都奔三十的人了，还那么松松垮垮的，难道真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p>
友川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不由得插嘴道，“你们在说什么呢？”</p>
“吃你饭，瞎操什么心呢，不关你的事。”友川妈回头道。</p>
碰一鼻子灰，友川讪讪的闭上嘴巴。</p>
躺在床上，才感到身体各处传来一阵酸痛。不过并不是怎么想睡觉，看着天花板，以及外面昏黄的灯光，友川反而觉得有点精神。脑袋里难以抑制的胡思乱想起来，白天发生的一切走马观花似的迅速从眼前闪过。金店大叔，那个看上去严厉实则心肠挺好的工头，公交车上的一幕幕……</p>
“活着还真不容易。”友川突然自语。</p>
不知道究竟几点睡着的，反正再一睁眼就是白天了。友川揉着眼睛，缩在被窝里看着窗外东方那片鱼肚白，发了一阵抖。</p>
从脑袋旁边摸过来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六点而已。工地那里开工很迟，大约要到十点。因为现在天气冷，而且晚上经常落霜，所以干活至少得等太阳出来。这样一来自然下班就会很迟了，友川昨晚回来的这么晚就是因为这个。</p>
不过友川没办法在家里多呆。</p>
到了上学的时间，友川就准备走了。友川妈从厨房里追出来，看着友川空空两手，不满的说：“怎么，连书包也懒得背了？”</p>
“今天还要植树一天，所以带书包也没用，又不上课。”</p>
“你们学校事真多。”</p>
“毕竟再过几天友兰也要去义务劳动，在那个什么河里捡垃圾了么。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p>
友川妈给友川做的便当很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感受着手中的重量，友川心里一暖。</p>
跑到公路上用了十分钟的时间，然后坐了十分钟的公交车赶到市里，接着又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到了工地上。不过即使这样也才八点半而已，距离开工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所以说友川来得实在太早了些，除了工头之外基本上再没来什么人。</p>
“你来的挺早。”工头老李看着友川，脸上表情依旧很严肃。</p>
“嗯。平时上学时间就是这会儿，我在家里待不住，就过来了。”</p>
“那就在这休息下，等开工了好好干，别偷懒。”老李说着，在一次性纸杯里倒了一杯浓茶递给友川。那茶叶很低虐，喝到嘴里很苦，而且还有渣子。不过友川忍着喝了两口，便发现身子一点也不冷了。</p>
二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工地上搭建的一个很简陋的窝棚。四周都是用那种很厚的塑料纸包着的，所以真的是简陋到家了。不过有这么一个地方，至少能供人在中午时稍微休息一会。</p>
“你不好好上学，跑来工地上干什么？”老李看着友川问。</p>
友川左手端着纸杯，右手在头顶摸了摸。“因为缺钱嘛。”</p>
“缺钱为什么不跟你爸你妈要？”</p>
“这次是不能和他们要的状况。”</p>
老李打量着友川，半分钟没有说话。友川心里则在思考别的事。因为他来的时候就和老李说好了，他是做临时工的，所以工资日结。昨天友川就是揣着一百块工资回去，今天再干一天，买戒指的钱就有了。所以明天就不用再来。</p>
“这里不是你这种学生娃应该待的地方。”</p>
“我知道，我又不打算干多久。稍微赚点钱我就不干了。”</p>
“这样啊……那你要小心点。工地上很多危险，一不注意就会出事的。”</p>
“嗯，谢谢了，我会操心的。”</p>
看着友川红润的脸色，老李忽然说：“来，咱两扳手腕，比比力气。”</p>
友川一愣，没想到老李会突然童心大发。二人坐到窝棚里的小桌边，各自伸出右手握到一起。友川没怎么干过粗活，手上皮肤细嫩。老李的手不仅大，而且还布着茧子，摸上去又粗糙又坚韧，就像破旧的皮革。</p>
“我数三下就开始。”老李笑着说。</p>
友川心想，老李笑起来真难看。</p>
“三，二，一……”</p>
教务室，团子正趴在办公桌上看着什么文件，忽然唐小鸟走进来，问她：“友川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只有昨天请假了吗，怎么今天还没来？”</p>
“他没在教室？”团子疑惑的问。</p>
“在的话就奇怪了。”唐小鸟不高兴，说话也冲了点。不过对象毕竟是团子，所以唐小鸟表现没太过。“你得好好说说你侄子，都什么时候了，别整天想着偷懒。这样下去吃亏的不是别人，只会是他自己。”</p>
教务室里没别的老师，所以唐小鸟才会这么说，要是有人在就不能这么随意了。团子和友川的关系，也只有她和王若男，以及桃子知道的比较清楚。</p>
团子脸色很不好看，她对唐小鸟笑了笑。“好的，我会抽时间跟他谈谈。小鸟，谢谢你费心了。”</p>
“我倒没什么的。”唐小鸟趴到团子背上，在团子耳边说：“我一天那么闲，多操点心也无所谓。不像你，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p>
友川妈正在厨房里择菜。</p>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只有双休日时友兰和友川才会在家之外，中午一直都只有友川妈一个人在家。也许是因为只她一人，所以做饭也很随意。</p>
弄了一点白菜，切了几片豆腐，友川妈打算中午煮点挂面凑活。炉子上水还没有开，而且看它平静的样子估计还要会儿时间。</p>
友川妈无事可做，忽然想起外面洗过的衣服应该晾干了，便出了厨房朝外面走去，想把衣服都收回来整理好。然而脚还没踏出门外，客厅里电视机旁边的固定电话却响了。</p>
老式的嘟嘟声停一下响一下，友川妈无奈，口中喊着“来了来了”向电话走去。电话是团子打来的，友川妈一时高兴，以为团子答应了相亲的事，却没想到团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关于友川的。</p>
只听见团子严肃的声音传来：“姐，友川在家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