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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年，1921年12月25日，雪。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p>
海，黄浦江。</p>
秦北洋乘坐的招商局轮船并无任何圣诞气氛，反而充满来自汉口与重庆的辣椒与花椒味。他看到对面那艘挂着羽田家徽的轮船，黄浦江滚滚北去，雪花儿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外滩飘扬各国旗帜的摩天大厦成了黑魆魆的剪影，犹如缩小的曼哈顿岛扑面而来。</p>
相隔四年，他回来了。</p>
还有它。</p>
小镇墓兽九色蹲伏在主人脚边，闻到黄浦江各种轮船的柴油味，垂涎三尺的吃货表情。</p>
不曾想，海下起鹅毛大雪，无论公共租界、法租界还是老城厢，齐齐银装素裹。雪让空气变得干净，秦北洋神清气爽，牵着汗血马在十六铺码头下船。</p>
老金与山挑着行李扁担，九色伪装成猎犬。穿过小东门，便是始建于元朝初年的海县城。在南市乔家路的九间楼，秦北洋找到一间客栈，拥有宽敞的马厩。</p>
客栈外观不起眼，结构却甚为古老，房梁竟是明朝的楠木，当年必是达官贵人所居。秦北洋再向账房先生打听，方知此乃晚明大人物徐光启的祖宅。这位崇祯朝的礼部尚书兼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国最有名的天主教徒“保禄”，出生于这栋九间楼内。</p>
汗血马留在马厩休息，其余人雇佣一艘舢板，横渡漫天风雪的黄浦江。</p>
秦北洋一身灰色工匠大袍，腰绑黑绸带，背插三尺唐刀。狂风夹杂漫天雪花，吹乱一头乌黑长发，变成真正的“长毛贼”。在他身后的舢板，依次站着小镇墓兽九色，“镇墓兽猎人”老金，汉服少年山。</p>
他想起孟婆说过，当年忠王李秀成三打海，大军压境，胜券在握，可惜寒流突袭，黄浦江冰冻三尺。忠王将士缺乏冬衣，只能草草撤兵，江面到处是冻成兵人雕像的太平军。</p>
一艘悬挂旭日旗的日本巡洋舰从船头切过。浪头差点将一舟人打翻入水。他跳到颠簸的船尾，牢牢把控摇橹，驾着一叶扁舟，向着太阳，乘风破浪，在浦东陆家嘴登陆。</p>
空旷的田野，一望无际，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只有一条烂泥渡路。</p>
秦北洋，深一脚，浅一脚，背后是整座魔都，前方有四个男人在等他。</p>
第一个，穿呢大衣，戴礼帽，缠着格子围巾，一身的英伦风，体态修长挺拔，三十岁左右，周瑜般雄姿英发，不知是否小乔初嫁了？不消说，他是剑桥大学物理系博士——李隆盛。</p>
第二个，着皮夹克，下穿工装裤，头戴贝雷帽，鼻梁有厚厚的眼镜片，赫然是湖州钱氏名门之后，赛先生机器铁工厂的少东家——钱科。</p>
第三个，长袍马褂，足蹬马靴，头戴貂皮帽子，北人南相，少年得志，华民国最年轻的国会议员，成吉思汗直系后裔，黄金家族成员，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孛儿只斤·帖木儿。</p>
第四个，竟是一身摩登的飞行员装束，脑袋裹一层皮帽，飞行眼镜搁在额头，露出一双意大利人的漂亮眼睛，嘴两撇浓密胡须，世界大战的空战英雄——朱塞佩·卡普罗尼。</p>
他们身后停着一架巨大的飞机。双层机翼双尾梁，三机身，双螺旋桨，单平尾三垂尾布局，涂装着绿白红三色国旗，正是意大利卡普罗尼大型运输机。</p>
“北洋，我们都以为你死了！”</p>
钱科用力捶着秦北洋的胸膛，却像地宫墙壁一样坚硬。</p>
两年前，老天爷命令秦北洋死于癌症，但他活下来了；命令他死于北极冰海孤岛的火山口，结果他又活下来了；不晓得下一道命令是什么？</p>
两个月前，秦北洋分别打听到李隆盛、钱科、小郡王、卡普罗尼的地址，遣人下山拍发电报，约定1921年圣诞节，相聚于海浦东陆家嘴。</p>
四人接到电报，不约而同想起彼此。在德国学习飞行器设计的钱科，操控飞艇与四翼天使镇墓兽，飞越北海到剑桥。卡普罗尼驾驶自家的大型运输机，从米兰飞抵伦敦。这四人连同四翼天使镇墓兽，决定从空航行到国，免去轮船风浪颠簸之苦。</p>
运输机从伦敦起飞，横穿欧洲大陆，在布达佩斯第一次加油，在君士坦丁堡第二次加油，在德黑兰第三次加油，在喀布尔第四次加油。去年陪瑞典探险家斯·赫定走过这条路的李隆盛导航，飞越帕米尔高原进入国，在新疆省首府迪化第五次加油。他们在空拍摄了丝绸之路的多张珍贵照片：楼兰古城、罗布泊大漠、敦煌莫高窟，直达黄河畔的兰州第六次加油，乘风万里越过黄河流域和长江三角洲，今日刚刚降落在黄浦江边。</p>
“四翼天使在哪里？”</p>
钱科努了努嘴：“还在飞机呢！”</p>
不错，小镇墓兽九色已经有了感应。</p>
短暂寒暄之后，秦北洋问他们冷不冷？穿着大衣、皮夹克、貂皮帽、飞行服的三位说，在几万英尺高空飞过之人，哪怕这点风雪呢？</p>
幕天席地之间，老金摆出几卷草席与丝绒地毯，铺在泥泞的雪地，颇有秦汉魏晋时期的古风。山在周围点起篝火，顿时驱散寒意。</p>
秦北洋按照古人风俗，跪坐在自己脚后跟。老金与山都受过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训练，毫不费力。钱科和卡普罗尼吃力了，他俩都习惯于坐椅子，刚学“正坐”还觉新鲜，没几分钟足弓快断了，先是交换压在左右脚后跟，最后变成女生的鸭子坐。小郡王是蒙古人，习惯盘腿而坐。小镇墓兽九色最不怕冷，蹲伏在秦北洋背后。</p>
老金温了两壶白酒与黄酒，五斤牛腱子肉，分给大家共享。卡普罗尼是个美酒与美色的狂徒，嚼着牛肉说，他最爱开飞机同时喝白兰地，空战打下来敌机更多。</p>
若是有个洋人路过，看到这些人跪坐在地的喝酒吃肉的复古姿态，必是以为碰到了一群圣诞狂欢Costume Play的变态（须知cosplay这个词并非日本人的发明）。</p>
“北洋，你约我们三个万里迢迢回国相会，不是仅仅来喝酒吃肉吹牛叙旧的吧？”</p>
李隆盛言归正传，秦北洋笑道：“算是喝酒吃肉吹牛叙旧……又如何？《世说新语》载王子猷雪夜访友，到了门前却不入而返，自谓：乘兴而行，兴尽而返！”</p>
“好一个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李隆盛喝下一杯白酒，“有一位好莱坞电影明星，某日兴之所至，购买船票横渡大西洋，到伦敦特拉法加尔广场喂鸽子，当日启程返回纽约。我等是在天飞了一万公里，来到浦东陆家嘴的圣诞雪夜，与北洋兄弟喝酒吃肉吹牛叙旧！”</p>
天色已暗，白茫茫一片。更有《水浒传》风雪山神庙林冲夜奔之意。</p>
这一顿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出乎意料，秦北洋却什么都没说，便带着人马先行告辞。老金留下地毯与草席，山挑起行李，加九色坐小舢板。</p>
钱科依旧呆坐在席，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困惑不解：“他将我们从欧洲召来黄浦江边，是为了兴之所至喝酒吃肉？”</p>
“不，他的心有大计划。”</p>
李隆盛嘴角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卡普罗尼的飞机，机舱里沉睡着一尊镇墓兽。</p>
夜已深，雪已止，云破，月出……</p>
夜渡浦江，又是一番风光。秦北洋到了浦西老城厢，回到乔家路的九间楼。</p>
老金去看了一眼马厩，急匆匆跑来说：“幽神不见了！”</p>
“这匹汗血马跟了我一年多，绝不会无缘无故跑了，必是被人偷了。”</p>
老金在西北多年，也常遭遇偷马贼。秦北洋寻到街，发现雪地里凌乱的马蹄印子，还有脚步印子。说明幽神性子暴烈，偷马贼无法骑乘马，只能牵着缰绳，徒步将它带走。人与马的搏斗，不可想象。对方必是玩马的绝顶高手，否则早被马蹄踹断脖子了。</p>
“跟着马蹄追！”</p>
秦北洋、老金、山，还有九色，再度踏雪而行，挑灯寻千里马。幸好有这场圣诞夜的大雪，否则在这石子铺的马路，根本不可能留下踪迹。</p>
天寒地冻，积雪异常结实，马蹄印子也很清晰——向西进入法租界，在法国坟山折向正北，穿过爱多亚路，是公共租界，右边是陷入黑暗沉寂的大世界，幽神的马蹄印消失了。</p>
老金仔细观望地面：“主人，偷马贼很机灵，想到我们会跟踪，将这片雪地扫过了。”</p>
秦北洋蹲下看着小镇墓兽的琉璃色眼球：“九色啊九色，你能找到幽神吗？”</p>
九色的灵石发热，便向着正北方向窜了过去。</p>
一行人穿过有轨电车的轨道，到了跑马厅路，迎面矗立一道高墙。九色用它的钢筋铁骨，向着墙壁撞了两下，又奔到一扇禁闭的大门前。岗亭里亮着烛光，还有印度门卫看守。</p>
微弱的灯光依稀照亮一行铭牌：SHANGHAI RACE CLUB。</p>
秦北洋才想起这是人尽皆知的“海跑马厅”，高墙里是一片广阔的赛马跑道。此地戒备森严，即便有九色在，依然不可硬闯。</p>
他后退到马路对面，低声说：“我知道谁是偷马贼了！”</p>
“主人，你最会断案了！”</p>
老金奉承了一句，秦北洋摇头说：“还记得在长江的轮船遇到的英国人吗？”</p>
“是那个开价五千大洋要买幽神的家伙？”</p>
“他早对幽神垂涎欲滴了！对了，你注意到他的个头了吗？”</p>
山总算插了一句话：“嗯，我们几个人都矮。”</p>
“我听说顶尖的赛马骑手，基本都是小个子，身高体壮的会压得赛马跑不快。此人识马，爱马，甚至要偷马——他认定只有像幽神这样的汗血马，才能帮他赢得赛！”</p>
老金已经困得不行了：“如何才能把幽神回来呢？”</p>
秦北洋又靠近跑马厅的围墙，马灯照出墙告示，下一场赛时间：1月1日，1922年的元旦，贺岁杯特别赛。</p>
还剩七天。</conte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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