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她又不是方家票号的人，只不过是来帮个忙，其实和这位新任大掌柜没有任何冲突，他看她不顺眼，不过是觉得她抢了他的风头。</p>
抢走了他在他主子们面前邀功表现的机会。</p>
韩家祖孙，有什么大不了的？</p>
一个年老体衰，算没人赶他走，他还能在总号大掌柜这个位子撑多久？</p>
一个性格扭曲，虽然账房先生不需要和人打太多的交道，但像韩琦这样阴沉、沉闷的人，他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活该之前他有一个是大掌柜的祖父撑腰，还依旧连账房的二把手都没当，谁服他啊？</p>
以，是这位新任大掌柜对韩家祖孙两个的看法。</p>
方从筠静静的看着他装能干不说话。</p>
“方姑娘以为如何？”这位周大掌柜问道，笑意盈盈，故意装平易近人，偏偏还装得一点儿都不像，一看知道没安好心，活像一条大尾巴狼。</p>
“不如何。”</p>
周大掌柜笑容顿时一滞，显然是没料到方从筠这么不给他面子，大剌剌的打了他的脸，幸好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没其他人看见。</p>
方从筠懒洋洋的直起身子，抬步离开，“如果这是大掌柜说得招，那我算是见识到了。”</p>
她说得很平静，一点儿讥讽嘲笑的意思都没有，不过看周大掌柜涨红了的脸，方从筠知道，他自己想太多了。轻笑着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挑了下眉头径自越过他直接走人了。</p>
连他的狗主子们，她都没放在眼里，对他这条狗腿她又何须多费心机和唇舌。</p>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呗！</p>
周大掌柜面色阴沉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最后冷冷哼了一声。</p>
一个姑娘家，不好生在家，成天跑出来抛头露面，还学男人做什么生意，真是不知廉耻！来了总号这么久也没见她做出什么事来，天天看见她没个矜持的跟在姓韩的祖孙俩人后面跑，真是……</p>
最后还是要他先出了手。</p>
要她何用？</p>
周大掌柜眼底满是嫌弃和厌恶，若不是听说她是方爷的同族，他哪里会对她这么客气？</p>
她还给脸不要脸！</p>
他暗暗咬牙，等着看吧！看他怎么顺利成功的将韩琦收拾掉，到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方爷和少夫人请求，让他们把她弄走。</p>
一个老头子，一个傻小子，他暗地里注意他们这么久了，还真没发现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仗着往日积累下来的情分，吃老本罢了。</p>
周大掌柜给这几个月，自己的威严尽失，总号的人对自己的命令不是特别听从服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p>
是的，情分。</p>
……</p>
各处每隔一段固定的日期，便要将呈账目交到总号的账房一一核对，到总号后，由账房的大先生……俗称一把手，和二把手分别分发到各位账房先生手，两日后再将账册及其核对情况呈。</p>
因周大掌柜的要求，这一次，特别要求方从筠在场。</p>
她当然没有像周大掌柜一样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p>
众人在呈手的账册的时候，纷纷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这个房间里突兀出现一座四扇百花争艳的双面绣屏风，一次来这里交账册的时候，好像都没有看见这座屏风吧？</p>
方从筠安静的坐在屏风后面，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p>
各位账房先生依次恭敬的呈账册，每过来一个人，周大掌柜便微笑着向他点头，既不会显得太过温和，没了大掌柜的威风，也不会让下面的人觉得高不可攀。</p>
恩威并施，周大掌柜拿捏得恰到好处。</p>
每个人呈账册后，他都放心的直接放在一边，在那张宽大的桌子越撂越多，直到韩琦前。</p>
方从筠坐在屏风后面，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能靠听。外面诸位常有闲谈聊天，只是交给账册而已，没那么严肃郑重，只不过碍于有大掌柜在，大家说话的声音都尽量压低再压低，不过饶是如此，依旧还是会让人觉得嗡嗡的吵闹。</p>
突然，房间里一片安静，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p>
方从筠透过缝隙瞥到已经没有人了。</p>
按照韩琦的习惯，他一般都是最后一个，她摩挲着下巴，现在应该轮到他了吧。</p>
果不其然，跟着便听见了周大掌柜语带笑意的唤了一声：“韩公子。”</p>
韩琦的声音很温和，轻且低，“不敢当。周大掌柜叫我韩琦即可。”</p>
“呵呵……哟，这么多账册，全都是韩公子一个人做的？”周大掌柜故作惊讶的问道。</p>
接下来没有韩琦回复的声音，方从筠却凭着往日的了解，在脑海浮现出了韩琦面无表情的点头模样。</p>
周大掌柜的声音低了一些，微微带着不虞：“韩公子，做人做事皆可要量力而行，不可贪功啊！不然，若是误了事，你承担得起吗？”</p>
有哗啦啦的翻页的声音响起，方从筠侧耳倾听，听着一边是翻页声响，一边是周大掌柜威胁的话：“看在你祖父韩老的面子，韩公子你自己交代吧，这账册是否有疏忽遗漏之处，我可从轻处置。你自己直接点出来，也方便在座的诸位帮你补救，不然，要是让我们自己查出来了……”</p>
“大掌柜不必多说，直接查便是了。”韩琦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周大掌柜噎了个十足。</p>
他虽然内向自矜，温和害羞，但越是这样的人，对于自己所坚持并怀抱着热爱的事，越固执和骄傲，不允许别人在令他自傲的领域里侮辱他。</p>
方从筠眼里满是笑意，她仿佛可以看见韩琦垂眸蹙眉抿唇，一脸抗拒不满的脸色，素来温柔和气突然爆发出来的强硬，才是最让人措手不及的。</p>
不止周大掌柜，连账房的一把手、二把手纷纷差点气了个仰倒。</p>
没看出来啊，这小子还真傲！</p>
行！</p>
周大掌柜沉声叫了一声账房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名字，道：“你们亲自来帮我们韩公子瞧瞧吧。”</p>
账房的其他诸位，或幸灾乐祸，或可怜叹气，看着韩琦摇了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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