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已可以走了。”燕离对红红说。红红就是他花了五百两请来冒充陈毓秀的少女。她当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否则决不至于为这五百两来奔命。她听到燕离说这话,本该十分高兴,本该为白得的五百两做做计划,至多不过口头客气一下。但她却丝毫不动。她非但不动,她还在给燕离倒酒,并且嫣然笑说:“我还不能走。”她长得并不比陈毓秀差多少,所以哪怕装束毫不起眼,也不妨碍她脱颖而出。所以她一笑起来,整个酒肆的人就都盯住了她看。燕离似乎已喝得有点醉了,似不明白这话里别有含意,也并不回应。于他而言,他不过是个不负责任的东家,把人雇来,也没有要送人回去的意思。他根本已不关心这一切,他似已沉迷在酒醉里不能自拔。然而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子,只要到了稍露风韵的年纪,都难免会招来麻烦的。现在就有这样一个醉汉醉醺醺地走过来,大咧咧坐下,看都不看燕离一眼,指着红红说:“喂,小子,识相的把她让给我,不然我就剁掉你的手指头!”醉汉背着一柄大刀,从形制上看,应是猎团里承担星陨兽攻击的角色,燕离几乎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与行当,他已不由想起那个幻境,他已开始呕吐。他几乎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吐出来的除了胃酸,就只有酒了。酒看起来跟水也并没有区别。但它最重要的是,让人看起来不像是伪装。于是醉汉出手了。他一出手时,一双虎目闪烁着涟涟精光,却哪里还有半点醉态;他一出手时,整个酒肆里就狂风大作,显出高超的真元底蕴与庞大气域。“燕十方,道祖向三界通缉你,虽有龙神戒之言,但拿你脑袋,亦可换一门绝学!”他狞笑着拔刀就斩。他的动作虽快,但他还是出言解释,只因他杀人之前必定要将原因说个清楚,叫对方死也能死个明白。一个人在呕吐时,能不能对致命的攻击做出反应?也许能,也许不能。燕离并没有反应,邻座一个戴斗笠的男子却忽然掷出一根筷子,只这一根筷子,就将那醉汉的刀给击飞,整个酒肆又在刹那间恢复安静,每个酒客也都静止下来。那刀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硬挺挺地插入斜后方的悬梁上。醉汉冷眼看过去,森然说道:“你敢阻止我杀人?”“冷千秋,别人怕你的鬼狱断魄刀,我易道人却早想领教领教了。”那斗笠人淡淡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心中算盘?你不过是想趁机杀死燕十方,扬名三界,但你独吞好处,与猎团联盟的理念相悖,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酒肆里十几双眼睛顿时冰冷下来。醉汉,也就是冷千秋讪讪地笑了笑:“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他是否真的醉了。”他有自信对付易道人,但是在场的都是各大猎团的狠角色,每个身上都有一两样不为人知的绝技,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对付的。“现在你试探出来了?”易道人淡淡道。“他不但醉了,而且已废了。”冷千秋冷笑着说道。“哦?”易道人道。“你们只看到他在吐,却没有看到他的手在抖。”冷千秋道。“这又能说明什么?”易道人道。冷千秋冷笑说道:“说明他的剑道之路已到此为止,一个剑客的生命线,就是他握剑的手的稳定度。越稳定,说明对剑的掌控力越强,剑道就越高明。剑者,争的便是咫尺之间的一线生机。”他虽然是用刀的,但他对剑的理解实在不能不称之为精微。“我没想到你这野兽也有细致的一面。”一个娇笑声突然说道。燕离终于停止了呕吐,慢慢地撑起眼睛来,麻木地看着对面一直给自己倒酒的红红,此刻她已宛如换了一副面貌。如果说方才的红红给人的感觉是邻家少女,那么此刻她就成了风情万种的妖女。她的眼睛里的波光,仿佛时刻在诱引着男人,去把她剥得赤条条,压在身下肆意玩弄。“谁又能想到,红云仙子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呢?”冷千秋用男人特有的眼光打量着红红,眼睛里既有垂涎也有忌惮。“你至少错了两个地方,三十年前我就已经十五岁了。”红云仙子千娇百媚地笑起来,“我虽然因为练功而永远长不大,失去了女人应有的成熟,但拜倒在我裙下的美男,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这样算起来,我其实一点也不亏。”“何止不亏,简直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易道人说道。冷千秋道:“你说我错了两个地方,还有一个是什么?”红云仙子道:“你只看出他已废了,却没有说对原因。”“哦?”冷千秋道。红云仙子道:“你只看到他的手在颤抖,但你却看不到他心中的剑,他心中的剑一旦出鞘,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依然只有一个下场!”“什么下场?”冷千秋沉声问。其他人也都冷冷地看过来,没有男人喜欢被女人说不行,没有例外。“死!”红云仙子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死?”所有人的呼吸都沉了一些,目光也都更锐利了些,已有数个跃跃欲试。“我劝你们最好打消尝试的念头。”红云仙子淡淡道。易道人忽然道:“这一路上,从北国到此地,我们有上百次的机会伏击,都因为红云仙子的劝说而放弃了。结果呢?我们一路追踪,确实发现了惊天的隐秘,本以为燕十方到纯阳观去,是为了请百里真君主持公道,谁知那观主也是个人面兽心的,当场被刺杀了。”红云仙子接着道:“百里真君是什么修为,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若非对付燕十方用上了全部的精力,怎么可能被一个普通人成功偷袭?”此话一出,众修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只看到燕离险些死在百里君陌手里,却看不到这里面深长的意味。他们再看燕离的目光,顿时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燕十方仍然是燕十方,哪怕他的法器胎解了,哪怕他现在内伤未愈,也根本不是我们对付得了的。”红云仙子淡淡地说道,“他只是废了,却还没有到任人欺侮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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