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见她唤自己,却是不由微微一愣。
看到温偃的第一眼,他便觉得她很不同,和温辞她们都不同。
她目光流转,螓首蛾眉,顾盼之间尽是风情清冷之意,温言见过不少的女子,她们都有着小小的面孔,精致的五官,可是没有一个如同温偃那样,在顷刻之间就能被他的大脑深深地铭刻。
她有着一张无可挑剔的倾城面孔,连看着人不说话的时候,眼神里也会散发着无数的清冷的柔光,整个人的气质便犹如空谷幽兰。
在温言第一次见到温偃的时候,就深深地为之折服。
他对温偃一直都有所耳闻,也是极其想要亲眼见一见,去和她说说话的,然而当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反而有些感到放不开。
温言看着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里面的好奇与拘谨毫不掩饰,那漆黑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雾气一般,清亮却又朦胧。
温偃笑了笑,然后越过沈君临,走向了温言,她抬起手来在他的头顶上面轻轻的揉了揉。
温言和温偃在相貌上都与温岭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于是两个人的眉眼间也有很多神似的地方。
这是温偃真正意义上和温言见面,从前在皇宫的时候,因为韩贵人和温辞的庇护,她对他的印象也就只有两人离得很远的时候,那抹映在眼角的瘦弱的身影罢了。
而如今转眼之间,他竟长到了这么大。
温言始终呆呆怔怔的,温偃笑了笑,抬起手来在他清瘦的脸上轻轻掐了掐:“多年未见,莫不是忘记阿姐了。”
温言终于晃过神来,他的眼睛满是惊奇与欢喜之色,然后他张了张嘴,有些拘谨的开口唤了一声:“阿姐。”
温偃笑着点了点头,样子很是欣喜。
许是因为习惯,温言的脸上和眼底总会不自觉的带上些老成的沉稳之色,明明才十几岁,却疲惫谨慎的如同一匹老马。
他自小所经历的一切,温偃都有所耳闻,而如今他所背负的一切,却都是温偃间接来让她所背负的。
这样一个孩子变得如此老气横秋,说来说去,却也和温偃脱不了干系。
可像他们这样生在帝王家的人,早晚会面对这些事情,虽然这些是温言所必须背负的命运,但温偃还是觉得心疼愧疚。
她想要得到自由的同时,却又把她自己的亲弟弟永远拴在了宫墙里。
原本他是可以活的更快乐和自由的。
温偃的目光微微沉了下去,温言看着她渐渐变得有些悲哀,一时间也想不通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
温偃感受到了他的疑惑,她笑了笑,然后不知为何,她忽然就问了他一句话。
“阿言,你可怪我?”
虽然明知道他或许听不大懂,但她还是问了。
她一问完,沈君临和温言都齐齐的愣了一下。
沈君临自然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没有开口说话。
温言愣了片刻,温偃的目中好像在闪烁着无数的柔光,里面浮现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沉思了一会儿,有些懵懂,却还是隐约的明白了她问此话的原因,想罢,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笑道:“这些难道不都是我们生来就注定的吗?除了命运,阿姐可曾怪过谁?”
温偃听罢,了然的笑了笑,是啊,除了去怪命运,像他们这样的人,又能去怪谁呢?
温言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淡然,让温偃心中不由一痛。
小小年纪便懂得这么多,心里一定很苦吧。
“好了,都坐下说吧。”温偃笑道。
三个人落了坐,沈君临便一直努力的在平复着自己心里的情绪,他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然后沉沉的叹了口气,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开了口:“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回来的消息,楚轩他可知道?”
温偃摇了摇头:“我只联系了你们。这么长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温偃说罢顿了顿,然后微微苦笑了一下:“我也是有很多苦衷的。”
沈君临没有再追问,他沉下了眉眼,静静的等待着温偃开口。
此事仔细算起来,也着实算得上是她的不是,这来龙去脉,她也理应和他说清楚。
当初她为了救楚宁而答应了宋延君留在天华山与他作伴,可事实上,她当初让言人带回她的死讯的时候,也确实没有打算再回来。
那是一个能够永远得到自由的好机会,那是她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自由的世界,温偃以为,她是不会后悔的。
可直到前一阵子她才明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得到安稳。
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便能不做什么。
她心系远方,就算得到了自由也不过是假象而已,所以她才会选择回来。
温偃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望向了窗外碧蓝的天空,然后缓缓的将这么长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清楚。
温偃说的很简洁,大约也只挑了些重要的事情来说,温言和沈君临听得很认真,从始至终都没有插上一句话。
却不知道是不是温偃眼花,映着透白的天光,她竟在沈君临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隐约的水色,转瞬即逝。
说完之后,沈君临沉默了很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那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可是已经彻底好了?”
沈君临第一个关心的永远是温偃的安危,她欣慰的笑了笑道:“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没了大碍,还学了一手的毒术和药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当初给你下毒之人……”沈君临皱着眉,停顿了半响。
“不出意外,应该是宋娴做的。”温偃淡淡开口。
“为何那么肯定?”
“直觉吧,此事暖春应该知道些内幕,她现在如何了?可还在楚宫里吗?”温偃忽的想起了暖春。
没了她在背后支撑,暖春应该很难在楚宫里走下去,当初她为了让自己离开楚轩,不惜这般铤而走险,想来就算遇到种种困境,她为了楚轩,应该也能坚持下来吧……
“你离开后不久,她就回了越国。”沈君临轻道。
温偃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她回来的时候满身烧伤,已是心如死灰,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回来以后她半个字都不曾提及。”
温偃微微低下了头,心中骇然。
半响,她有些无奈的轻轻笑了笑道:“看来我走这么长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沈君临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这些烂摊子我会一点一点收拾好的,在此之前,真的很谢谢你,沈大哥,如果没有你,这越国怕是早就乱得不成样子了。”温偃轻笑着说,话语中满是感激。
“怎么与我也这般客套。”沈君临勾着唇角。“你能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温偃抿了抿嘴:“大恩不言谢,阿偃记在心里了。”
沈君临笑了笑,便也就不再纠结于此事,转而轻道:“我以为你会约我在酒楼见面的,没想到离开这么长时间,你倒是喜爱起茶来了。”
温偃笑了笑,挑眉道:“酒楼里面人来人往,耳目太多,我回来的事情,还不想让别人察觉到。”
“你不打算告诉楚轩吗?”沈君临问。
温偃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目中满是思量,她将茶倒在了自己面前的杯子里面,氤氲的雾气缓缓升起,末了融入了空气当中。
“我还没有想好。”温偃终于开口。
沈君临的眉眼沉了下去,他的手扶着茶杯,温润的指腹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的摩挲着。
“楚轩他过得很是颓废,这样下去,就是越国不出兵,以宋奎如今虎视眈眈的现在,楚国也会变得岌岌可危。”沈君临有些担忧的道。
“你想要回去吗?”温偃问。
沈君临摇了摇头:“按他现在的模样,我回去了也是徒劳,楚国情况不比越国,单凭我一人很难摆平大局。”
“那三姐呢?”温偃连忙问道。如今的情况,怕是只有楚玉说话,他才能听进去一些了。
“我已经命人去见她了,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楚国。”沈君临淡道。
温偃听罢,这才稍稍的放下了心来。
半响,她似是忽的想起了什么,忙问道:“啊对了,沈大哥,你可知道暗影阁?”
听到‘暗影阁'三个字以后,沈君临的神色明显的变了一变。
他蹙起眉,然后点了点头,面色有些许的凝重:“知道,你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温偃听罢,犹豫了半刻,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
半响,她开口道:“我有我的原因,你既知道暗影阁,那可听说过那里的阁主?”
沈君临皱着眉,他的神色有些踌躇不定,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温偃看出了异样,她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试探般的问道:“怎么了?是……没有办法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