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榻,窝在武夫人怀里,武珝闭眼,嗅着母亲身淡淡的牡丹花香,这是母亲最喜爱的香气,清幽、浅淡、久远。 .w . 牡丹百般颜色百般香,花色不同、品种不同,花香也有差别,如红、白色清香,紫色浓香,粉色幽香。而武珝则喜爱兰草之香,清雅、醇正、幽远、高贵,若有若无、似远忽近,正如那空谷幽兰,独立与世。</p>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p>
武珝心里轻轻地吟唱崔瑾弹唱过的那曲《幽兰操》。她觉得甚好,承载了孔圣人一生的精神寄托和对后世子孙的殷切希望与情感。而郎君却道,欲仿古而不得,空得其形未得其髓,有贸然入世之嫌,如他自己一般,原本是淡泊的性子,却不得不整日在权力、政治的漩涡里挣扎。武珝很是心疼,她知道郎君是多么不喜算计,不喜争斗。</p>
“二娘,睡不着么?”武夫人柔声问,轻轻地拍了拍武珝的背。</p>
武珝在她怀里蹭了蹭:“阿娘,儿觉得心忐忑,脑思绪纷杂,也不知想些什么,总也静不下来。”</p>
“委屈了我儿!”武夫人叹道,“原本凭着我儿之容貌、才能,原本可嫁入高门为当家主母,甚至嫁给皇子为正妃也是使得的,如今却只能为人妾,哦,应该是‘平妻’,只是平妻与正妻仍是不同啊!”她擦了擦眼角,也怪女儿自己对二女婿是一见钟情,也不想想,如此出身、如此风姿、如此才华的小郎君,凭着武氏的出身,怎能当得正妻?</p>
武珝诧异地抬头看了看武夫人,笑道:“儿并不觉得委屈呢!且不提郎君这些年对咱们家的关照,让两位兄长改性长进,单单说郎君不似旁人,认为女子只能守在内院整日计较家长里短争风吃醋,什么贤良淑德、三从四德,郎君说,那是因为无能的男子担心媳妇儿太能干,故此才将女子限制在巴掌大的院子里。郎君说,女儿家也能有自己的事业,即便这时代所限,不能参与到朝堂去,但至少能在家族延续兴盛发挥极大的作用。郎君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儿,便想当郎君身后的那个女人!”</p>
武夫人愣了愣。她虽出生弘农杨氏,但不过是偏支儿,父亲又早早地去了,作为长姊,先是因要抚育幼弟而蹉跎了青春年华,其后又因延误了花期而寻不到好人家,如此一年年过去,直到二十七八“高龄”才被皇赐婚与功臣武士彟。什么儿女情长夫妻情深,她是从未体验过的。武士彟虽然待她不错,但他一心扑在公务,回到家也是在书房处理事情的多,加府里也有几个妖娆年轻的小妾,故此,到自己房里的时间并不多。此外,先夫人留下的两个继子也是顽劣得很,处处与自己娘几个作对,骂不得打不得,只得处处忍让,过得实在憋屈。其实啊,哪个女人不做梦,不梦想有个知寒知暖知情知趣一心一意的良人?可是,能够实现的又有几个?如房相公,房夫人因不允许其纳妾,便被称为“悍妇”,连圣下口谕严加斥责。古往今来,对女子总是诸多限制,而对男人便极为宽厚纵容了。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即便你贵为皇后娘娘,还不得与后宫三千佳丽争宠?</p>
“罢了,女婿待你也算极好,只是,你且记住,作为女人,还是柔弱些的好,不要处处要强,否则,让男人如何看?”武夫人抚摸着武珝的头,细细叮嘱,“以前只有你一人,以后,便不能如此任性妄为了,得注意处理好与卢娘子、长孙娘子和晋阳公主的关系。特别是你年长一些,更得有容人之心,不然,只能将女婿推到其他人那里去!”</p>
武珝点点头。她这阵子一直担忧的便是如此了。以前是因为尚未一起生活,所以与卢节她们关系亲密,但是,所谓远香近臭,天天在一起,即便是牙齿和舌头不小心都要发生矛盾,何况是人呢?她浅浅地笑道:“郎君说,以后府里下诸事由卢姐姐打理,我们顾好自己的事情便好。如今儿得负责报社、出版发行社、造纸场、印刷厂,也是分身无术,不然,倒是可以协助卢姐姐打理馈了。”</p>
武夫人眼珠转了转,试探道:“女婿可允许你继续出门儿做事儿?不会被旁人说闲话?另外,若是你赚的钱多过其他娘子,可是妥当?”</p>
武珝摇摇头,笑盈盈地道:“不必担心。报社本身便是郎君特意给儿开设的,不过是越做越大罢了。此外,聘婷妹妹的化妆品也做得挺好的,收益并不少。卢姐姐的绣坊、晋阳公主的饰品店,在京城都是首屈一指的,不是连阿娘都以能拥有她们店的衣裳和首饰而高兴么?何况,前些年定亲时,郎君送去的聘礼,我们都投入到海的营生,谁又会缺那几个钱呢?在别家,那些女子争来斗去,说来说去还不过是家财罢了。”她想得透彻,单单是自己挣下的这份家业,便足够自个儿的儿女嚼用几辈子了,何况郎君更是会赚钱呢!那么,便是郎君的宠爱了。自己但凡不做出争风吃醋、挑拨离间的事儿,影响府的和睦,郎君自然不会冷落了自己。她看得出来,郎君不是那等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负心郎,据她打听,这些年,郎君在江南可是从不沾染其他小娘子,很是洁身自爱呢!虽然,她也梦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更是心知肚明,那不过是梦想罢了,即便是外人眼惧内的房相公,虽然明面唯有一个正妻没有小妾,但是,不台面的通房还是几个的,只是房夫人约束得紧,没让庶子庶女出生罢了。</p>
武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起了几日前崔瑾曾给她说过的话:“珝儿,婚姻是双方的,需要你我共同努力,互相包容,相互理解,若是有何问题,需要及时说出来处理好,千万不要存在心里暗自猜疑,不然,两人之间的嫌隙会越来越大,最后真的成为相敬如宾了,那么,这样的婚姻岂不是很悲哀?特别是你们女子,这社会原本对你们不公平,男人不高兴了,在家受了气,还可以在外寻花问柳红袖添香,大家最多笑他风流罢了,还以为是雅事。而女子呢,除了夫君便是儿女,一旦婚姻不幸福,苦的还不是自己?故此,我希望你,还有节儿、聘婷和兕子不要整日围着巴掌大的宅子转悠,而是要多与外界接触,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此,目光更远,心胸更宽,见识更广,无论是对你们自己还是对我,对这个家,对以后咱们的儿女,都是有极大的好处。”</p>
类似的话,武珝也听过几次,但是,这次崔瑾是更加明确的表明,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像旁人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为《女戒》所要求的那等贤良淑德三从四德的女子。</p>
既然女儿心里有数,武夫人便不再多说,让她赶紧睡,不要多想,明儿个还得早起梳妆打扮呢!在武夫人温暖的怀抱,武珝慢慢入睡。</p>
这晚,武顺倒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或是因为择床,或是因为突然清净。其实,这床榻自己成亲时打造的还要舒适软绵。终于,将儿子敏之都折腾醒了。敏之揉揉眼睛,嘟噜着:“阿娘,你还未睡么?”</p>
武顺这才醒悟过来,轻轻地拍拍儿子的背,柔声道:“不是想着要给你盖被子么,正要睡呢!”</p>
敏之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武顺轻轻下了床榻,伸手摸了摸旁边小床里的女儿,把她抱起来把尿,又换了尿布,这才按了按床头,挡住夜明珠的光亮。这是大嫂送来的,说是二妹让人送来的,亮光柔和不刺眼,以便晚起夜。此次回娘家,女儿敏月的奶娘因为是当地人,故此不愿跟着自己进京,便辞了工,好在,女儿生下来后身子弱,性子又拧,除了自己的奶,即便是饿极了也不吃奶娘的奶,故此只得自己亲自喂养,如此倒也省心不少。现在,快满周岁了,早开始喂饭食,所以晚除了按时把尿,其余倒也很是省心。武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终于困倦,揽着敏之,闭眼。</p>
次日一早,崔瑾仍然是按时起来,到练武场折腾。齐国公府最让他满意的便是这大大的练武场了,简直可以跑马。宣阳坊崔府虽然景致更要精致优美一些,但面积却要小许多,跟不要说跑马了,能有个练功的院子已经不错。地方大,更能由得自己折腾,这里挖一个池塘,那里修一个游泳池,暖房还可以扩大一些,反正,地方大嘛!除了,需要的下人更多,护卫更多,维护费更多,其余,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p>
贵祥很是着急,这都是什么时候了,郎君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练功打拳,还得赶紧梳妆呢!虽说男人家不会像小娘子出嫁那般麻烦,但是,也要淡淡地抹一层粉,这样更白皙俊俏一些。恩,自家郎君不需要了吧?即便是不抹粉不涂胭脂,也白里透红,俊美无。好吧,其实小郎君也没啥事儿可做,待会儿崇仁房崔府、宣阳崔府的主子们全都要来,小郎君只要午膳时敬几杯酒便好。然后,便是到卢府迎亲,等着拜堂,等着洞房花烛。他呵呵地笑起来。</p>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崔瑾收功。正好看到一脸笑意的贵祥,扬扬眉,问道:“有啥好事儿,笑成这般模样,难道是你家媳妇儿又要给你添个小子?”</p>
贵祥回过神,笑眯眯地道:“仆是想着府终于要热闹了,正替国公爷高兴呢!”自从崔瑾荣升为国公之后,贵祥他们便改口称为“国公爷”了,说了好几次,但他们却道,如此才尊重,不然让旁人听见会说自家没有规矩。除了李宝,仍然喊“小十三郎”,但是,他说,待崔瑾及冠,便要改个称呼了,还道,岁月不饶人,眼看着豆丁一般大小的儿郎如今已经成家立业了,如何不老呢?</p>
有这种感触的,不仅是李宝,连崔瑜都是如此感叹。想起当年,因为瑾弟身子不好,爹娘操碎了心,请了不少大夫,仍是不能言不能行,后来阿娘又有了身孕,于是,不免疏忽了瑾弟。可是,自己不相信,瑾弟会永远是个痴儿。还好,瑾弟终于醒过来,开口的第一个词便是“阿姊”!随后,瑾弟更是表现出过人的聪慧,过目不忘,生而知之。随后,一切都超出了众人的想象,甚至惹来了太子和天子的青眼。一步步,从县公到郡公,到国公,这都是瑾弟靠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家族反而得利不少。</p>
崔瑜来到齐国公府时,崔瑾正吃完早饭。听闻阿姊前来,赶紧让人将碗筷收拾好,自己换了身衣裳便去迎接。对阿姊,他有一种本能的亲近。这是第一个给予他亲情的人。</p>
“阿姊!”一见崔瑜,崔瑾忍不住展开笑颜,顺手一把抱起小豆丁李蒙,这是崔瑜的长子。</p>
李蒙软软糯糯地喊了声:“舅舅!”更是惹得崔瑾的心都萌化了。</p>
但是,李浚怀里的长女李欣不乐意了,噘着嘴挣扎着:“欣儿也要舅舅抱!”李浚满脸黑线,怎么自家一双儿女这么喜欢舅舅,难道自己对他们不好么?哼哼,不是自己长得好看么?但是,自己没见过两个和小十三郎一般俊美的儿郎了!</p>
崔瑾乐呵呵地向侄女伸出手来:“来,抱抱,一手一个,舅舅一点儿都不偏心!”</p>
李欣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崔瑾的脖子大大地在他脸亲了一口。李蒙一看,哪里肯吃亏,也赶紧在另一边脸涂抹口水。崔瑜捂着嘴乐,崔瑾无奈地道:“亏得先前我仔仔细细地洗过脸了。小乖乖们,以后可不许随随便便玩亲亲,会被你爹娘打小屁屁的!”</p>
李欣眨眨眼,笑嘻嘻地道:“才不是随便亲亲,欣儿只亲阿娘和大舅舅!”</p>
李蒙也连连点头。李浚更是黑了脸。这是自家亲生的?难道是假的?恩,这话不能乱说,不然回去只能睡书房了。他幽怨地看着崔瑾,罢了罢了,今儿个是大舅兄的好日子,便不与他计较了。李浚极为大度地想。</p>
将小东西交给下人,让他们好生看着。接着,崔崇、崔慕、崔芮等人也来了。于是,齐国公府正式忙碌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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