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崔瑾这几日是不愿进宫的，只是将狄仁杰和徐齐聃拜师之事写了个条陈向李世民说了。 .w . 若是旁人，如虞世南，遇到好苗子，自是可以做主，但如今崔瑾才不过十四岁（虚岁），已处于招蜂引蝶的境地，处处都得谨慎，怕被人以为自己心怀不轨。虞世南那里，待送走徐夫人，便去了虞府。已是一年未见，崔瑾着实惦记着这位可亲可敬的老人。</p>
虞世南如今已八十有余，仍是清瘦，但这些年因注意保养，崔瑾又经常着人送回一些珍贵的药材，且专门写下不少保养的药膳单子，所以身体却十年前初识崔瑾时还要好一些。虞世南膝下唯有一子一女，其子虞昶并未得居高位，还是间接托了崔瑾的福，如今已到了其历史最高的职位工部侍郎。虞府是四世同堂，虞昶已早是做祖父的人，膝下有子三人，其一人在外为官，两人在京，嫡庶孙儿有十余个，倒也算儿孙满堂。</p>
崔瑾翻身下马，刚掀开帷帽，门房便不由惊呼：“哎呀，是武阳郡公，不对，应该是齐国公了！”一边让人赶紧进去传话，一边和几个小厮殷勤地牵马赶车，一车的礼物呢，每次崔小郎君回来都会送好多东西。</p>
老管家命人打开门，崔瑾笑道：“何须如此麻烦，都是常来常往的？不知虞师身体如何？这次某带来些人参、灵芝、虫草、黄精、天麻等补品，请太医好好把脉，看哪些药材能用得，最好还是制作成药膳进行食补。”</p>
老管家一一应了，道：“多谢齐国公惦记，亏得这些年您送了不少贵重的药材，有送了个厨娘，时时保养着，我家阿郎的身子骨还算结实，不过毕竟是已过寿之年，眼神有些不好，看书写字得戴您送来的眼镜。”</p>
前几年，崔瑾在制作望眼镜时，又亲手给虞世南和祖父、叔祖等长辈制作了几副眼镜，得到一致好评。</p>
虞世南架着眼镜笑眯眯地瞅着崔瑾，眼满满的欣慰，打趣道：“小十三郎的爵位又升了哟，这两日应该很忙吧？你爹娘还没回来，府里仅有你和武娘子两个孩子，也着实难为你们了。”</p>
崔瑾温和地笑着，对这位老人，他从心底尊敬。“所以啊，虞师得好好保重身体，再过几年，等我也有儿子了，还得请您费心教导呢！”他笑呵呵地道。</p>
虞世南伸手点点他的额头，像他年幼时一般：“还等几年作甚，赶紧给某生两个徒孙。哎，想当年，你才这么高，白白嫩嫩的，好不招人喜欢，一眨眼，便已成家立业了，某也年迈体衰。”</p>
趁着虞世南精神好，崔瑾长话短说地将自己西行遇到的趣事讲述一遍，又将一些稀的玩意儿拿给他看。虞世南一边叹息，一边啧啧赞叹。最后，崔瑾说了收学生一事，道：“这两个小郎君的确不错，但若是收为学生，又担心尚且年轻，被人闲话。”</p>
虽然这几年一直未在京城，但崔瑾仍是勤学不辍，也经常将自己的章和在学问的意见送回来，所以，虞世南多次对人道，崔瑾之才识不亚于当世大儒，不说书画方面的成，便是那史、理政等方面，那数十年从、为官之人还要通透。故此，听到崔瑾说收学生，便极为赞同：“你且不管什么年龄，若真是依照你如今的年纪，旁人再若何神童、天才，也无法做到你这番成。既然那两个小郎君是可造之才，你又懂得推演卜算，自然能看清他们的前途命运。他们不过你小几岁而已，若是精心培养，他日便是能成为你的助力。”虞世南考虑最多的还是崔瑾自身的利益，譬如去年跟随前往的诸儿郎，五姓七宗本是同气连枝，其余人等，可算是奉了天子之命，算不得自己人。而师生则不同，学生算作半子，关系那亲戚还要密切。</p>
崔瑾轻轻吐了口气，虞师的意思他明白，只是，自己并不需要什么助力，他是打定主意今后要远远地找一处地方任自己折腾，免得今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让人尴尬和猜忌。他垂下眼帘，思索片刻，便笑道：“既然虞师允许，那学生便大胆收下他们了。呵呵，先前还说过几年让徒孙孝敬您，现在可不有两个现成的？那么，我便让人答复他们，待太子大婚后再举行拜师仪式，也让他们敬您茶。”</p>
如此，便大致定下来。而在虞府吃过晚膳回到家，宫里已让人送来李世民口旨，着崔瑾次日进宫。</p>
仍是在御书房。见到崔瑾，李世民便下打量一番，道：“若不知你年龄，不看你面貌，单是才识，足以为师。”</p>
崔瑾眨眨眼，这是何意？是嫌弃我实际年纪小，长得太嫩？老大，咱是两世为人，加起来你的岁数都要大，辈子不知收了多少学生。</p>
崔瑾不动声色，李世民却暗道，这小子真是稳得住气，这气度，便足以为师。徐齐聃他是见过的，称为神童，小小年纪已能作诗，而那狄仁杰，难道也是如此聪慧？“虞公曾赞你之学识堪为人师，连他都如此说了，你便安心收下那两个弟子便是，反正到时候便宜的都是朝廷。”他笑道。对崔瑾事事先请示汇报，他心里还是挺受用。如此懂事听话又有本事的女婿，怎会不喜欢？</p>
崔瑾轻轻一笑，道：“那便让小婿捡了个大便宜了，这两个小郎君着实是可造之材，即便是没有小婿，也能成才。”不过是遇到自己，可以让他们的仕途更顺畅一些，特别是狄仁杰，少被人嫉恨阻挡。</p>
李世民眼珠一转，道：“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要不，你都收几个学生好了？”</p>
刚刚松懈下来，正在喝茶的崔瑾“扑哧”一声，差点将茶水喷了出来，连连咳嗽几声，将茶盏放下，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略带不满地撇撇嘴：“岳父大人，这好苗子，且对得眼的，是可遇不可求啊！您没瞧见，这些年虞师指点小婿，是何等操心？小婿年纪还小，还想多活几年，给你添几个外孙不是？您也不想过几年兕子刚长大，而小婿已是老迈不堪了吧？”</p>
“咳咳咳！”李世民和李承乾差点笑岔了气。崔瑾前拍着两人的背，哼哼道：“难道不是么？操心过度，便易提前衰老，我可不想白了少年头，到时，如何配得自家几位貌美如花的娘子？”</p>
终于忍住笑，李世民连喝了一盏茶，这才虚虚指着他道：“你这混小子，越发是贫嘴了，旁人都说你少年老成，最是谨慎守礼不过，那是他们没看到你这般模样。”</p>
崔瑾笑盈盈地道：“在旁人面前，我自然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崔小十三郎，但您不是我岳父，大表兄也非旁人，哪里需要隐藏自己的真性情，天天板着脸不累么？”</p>
李承乾眼闪了闪，脸带着笑意，垂下眼帘。旁人？如今，可不是旁人了？或许，稚奴都不如吧？你说，稚奴是你的手足呢。那么，我算什么？不过是你辅佐的太子、未来的天子，不过是你实现自己理想的途径？他握紧了手的茶盏，心涌起无限的哀伤。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他日是天子万民之君，何等的风光尊贵，但是，那高处，又是何等的孤寂，如，如今口自称的“孤”。孤家寡人，孤苦伶仃，孤立无助，不都是这个“孤”么？都尊敬着自己，甚至连弟妹们对自己也是越发的尊重，自己的心也越发的冷清起来，每每无法忍受之时，便拿起那些书信，虽然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深深地刻在心里。可是，好不易等他回来，却发现近在咫尺远在天边，无法触及。那依然浅浅的、温和的笑容，是那么疏离，特别是那双眼眸，已无半点温馨和柔和。是什么造成他变化如此大？多次向稚奴测探，稚奴却道，表兄待人很好啊，和过去一样好。是啊，待人很好，待稚奴很好，看他对待稚奴的神色，如对自家兄弟一般，那关爱之情，一眼可见。</p>
心，好疼，疼得让他的脸面有些扭曲。李承乾忍不住呻吟一声，抓住自己的心脏。</p>
正在与李世民提到想让儿郎们随同自己一起到各部门历练实习之事，便看到李承乾一脸的痛苦。崔瑾大惊，忙问：“大表兄，你怎的了？”几步前，一把扶住他，替他抚着胸膛。练了好些年的内力，已小有成，所以，便用内力梳理着他的经脉。该不是有心脏病吧？他暗道。这可不好，长孙皇后便有轻微的心疾，只是这些年保养得好，心情也好，所以并未狠狠发作。历史，兕子也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过十二岁，在金钗年华，未及良人到来便病殁了。好在，这一世，因为长孙皇后身子骨还算康健，所以兕子也健健康康，特别是晓事后，便让人教她练武，更是强壮，连喷嚏都很少打，更不会像历史那样刚会喝奶便学会吃药。但是，崔瑾可不敢保证李承乾是不是没有隐患。心里着急，连连催促着请御医，要医术最好的御医。“要不，请孙真人回京一趟吧？”他建议。</p>
李承乾握着崔瑾的手，在他的抚慰下，早已平静下来，脸色略微苍白地笑道：“哪里如此麻烦？或是先前笑岔了气，再说，表弟不是也随孙真人学了一些医术么，那便给为兄把把脉，瞧瞧有甚问题吧！”</p>
崔瑾严肃地道：“我不过是学了皮毛，哪里如那些御医有真本事？如今你年轻，将这些小病小患不放在心，以为挨一挨，扛一扛，便过去了，岂不是小病不治，便能成大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身体健康也是如此啊！”</p>
太医院所有御医全都被召唤到御书房。李世民也很担心自家长子的身体。过去，李承乾的身子骨并不算好，八岁立为太子后，便三病五灾，有好几次连课都不能。至于八岁前，对不起，李世民常年在外，哪里知道？几名御医纷纷前诊脉，又低声嘀咕商议一番，才奏报：“太子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太过劳累，又多思少眠少食，所以精神不济，脏器无力。微臣等这便开一方，先吃三副，好生调理，过不了几日便可恢复。”</p>
崔瑾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某不是不相信诸位博士，但是先前见殿下很是痛苦，还请诸位好生瞧瞧，是不是有心肌缺血、心跳骤停之类的症状，那个不好诊断，唯有在发作时才能发现。”他看向李承乾，很是担心。</p>
看到他眼的焦虑不安，李承乾心一暖，微微笑道：“既然极为博士都说无碍，表弟便不要担心了，或许真是这几日因为大婚之事太过忙碌，没休息好，所以才偶尔不适。”</p>
几位御医也一再保证，崔瑾只好罢了，但心里仍是决定让人赶紧送信给孙思邈，请他尽快赶回来。这次，自己带回来不少珍稀的药材，还有些是外国特有的，想必孙思邈很感兴趣吧？</p>
御医退下，崔瑾倒是不急着离开皇宫，跟着李承乾回到东宫，便寒着脸将一干贴身伺候的内侍唤来，询问李承乾的日常作息等情况。李承乾笑眯眯地在一旁瞧着他，任由他折腾。</p>
崔瑾在人前一向温尔雅，最是和气不过，但此刻冷如寒冰，厉如利刃，让内侍们不寒而栗，冷汗滚滚而下。即便东宫的内侍主管，也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其余人等更是不堪。李承乾心震惊不已，何时，表弟已如何威风？</p>
于是，在崔瑾凌厉的目光下，内侍们狠狠地告了李承乾的状，如：晚睡早起，睡眠不好，不按时进食，一看奏折便是好几个时辰都不休息片刻等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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