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家主,顾霖的祖父,满脸苦涩,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原以为能卖一个人情给武阳郡公,不料,人家早掌握了一切。 三日,又是一个三日。</p>
顾雍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咽了咽口水,道:“父亲,要不,算了吧!”</p>
顾霖轻轻叹了口气,怪不得武阳郡公要说出那番话来,若是自己这一房投靠,不屑,不要。他前一步,垂手恭敬地道:“祖父,与博陵崔氏相,顾氏如同蝼蚁,虽是蝼蚁,但也要做有用的蝼蚁,以免被人碾碎。”</p>
顾雍皱了皱眉,不满地喝道:“胡说什么!虽然不得博陵崔氏,但顾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在这江淮两道,也算是颇有名望,若全族投靠在崔氏门下,岂不是让人笑话?”</p>
若是过去,顾霖即便心里再有想法,也不敢忤逆父亲,但是,见到父亲一错再错,不仅将自己这一房陷入困境,甚至还连累到了整个家族。说什么名望?如今旁人一提到吴郡顾氏,眼里便是满满的讥讽和不屑。自作孽不可活!正如昔日好友萧宸提醒的那样,若是在那三日内告知自家的真实想法,崔瑾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当时也是因为要救人,因为顾忌到小妹的名节,所以才决定纳她为妾,其实,对于崔瑾而言,却是极大的牺牲。可惜,自家不仅不领情,还企图蒙混过关不了了之。是啊,博陵崔氏自始至终都都没说过一句话,即便是旁人问起,也只是淡淡一笑。可是,旁人却不如此认为,只会说自家不识好歹,过河拆桥,不是君子所为。一步错,步步错。</p>
“父亲,我们已经错了一次,再不能错了!”顾霖沉声道。当初小妹生病,便不该找武阳郡公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这一次,更不该以一个消息来试探武阳郡公,不然也不会让自家陷入尴尬境地。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该当如此结果。</p>
顾雍狠狠地瞪了儿子两眼,哼哼两声:“那你自个儿去投靠,总之,顾氏数百年的名声不能毁了!”</p>
名声?顾霖自嘲地笑了笑,双膝慢慢跪下:“那么,顾霖便此拜别,请祖父将顾霖之名从族谱删去吧!”</p>
“逆子,你是什么话?难道为了功名利禄背弃家族?”顾雍一听,随手给顾霖一个巴掌。顾霖摸着火辣辣的脸庞,心一片冰冷。父亲居然如此想么?难道,自己会为了前程而不顾家族的利益?</p>
顾老爷子眼睛直跳,“啪”的一声,将手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怒喝道:“你是作甚?霖儿这些日子被你们这对愚蠢的爹娘连累得还不够么?还有霜儿,因为你们的所谓爱女心切,如今重病在床。原本以前还觉得你还算稳重谨慎,如今看来,却是糊涂透顶!”</p>
顾雍委屈万分,当时听说武阳郡公要战场,不担心有个万一,到头来苦的不还是自家女儿么?难道疼爱女儿也有错?再说此次,不也是家族的统一意见吗?先抛出霖儿,然后不行,便是自己一房,不料,人家没看眼啊!</p>
顾家三郎顾益眼闪了闪,心暗暗高兴,但脸却有些愁苦:“父亲,这也怨不得二兄和二嫂,当爹娘的,哪有不心疼儿女的,也免不得考虑多了些。只是,哎,没想到居然连累的长兄和霖儿,甚至真个家族都丢了脸面。哎!前几日,不是给凤儿说亲么,不料提了几家,要么说年纪尚小未曾打算,要么说不太适合,可凤儿都十三岁了,继续耽搁下去,怕找不到好人家啦。”他沮丧地垂下头,想到因为顾霜的事情,如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不敢出门见人,儿子往日的好友也逐渐疏远,暗地里恼恨无。</p>
看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庶弟,顾雍恼怒得满脸通红,指着他厉声道:“你是何意?难道是认为我耽误了你家凤儿的婚事?”他是最看不这个庶弟,仗着姨娘得宠,事事都想与自己兄弟相,不过是庶子,难道还想女儿攀高枝儿嫁豪门当贵妇,也不看看是甚德行!</p>
顾益一脸委屈地看着顾雍,长长地叹口气,深深地拱手道:“二兄,小弟一向心直口快,若是有何得罪之处,还请二兄海涵!”</p>
顾霖摇摇头,父亲真是分不清轻重了,到现在还与叔父计较什么,看到祖父一脸阴郁地盯着父亲,朗声道:“祖父,恕孙儿不孝,这便拜别,今后,孙儿是生是死均与顾家无关。祖母那里,还请祖父多多开解。”</p>
不待顾老爷子开口,又对顾雍磕了个头:“父亲,养育之恩,来世再报!”</p>
顾雍颤抖着手指着他。顾霖却又对顾益重重地叩首,恳切地道:“三叔父,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是侄儿当初考虑不周,才造成今日之局面,侄儿唯有以身赎罪,求武阳郡公能看在昔日的情分收留。武阳郡公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只要侄儿诚心以待,尽心尽力办事儿,必不会亏待。伯父远在京城,四叔父、五叔父又在外任职,家之事便要三叔父多多费心了。”</p>
顾益深深地看着这个下一代最有才华最得意的侄儿,心里直叹可惜。若非是二兄二嫂一步走错,这个与萧宸、袁焕并称江南三大才子的侄儿,当初可是最先追随武阳郡公的,如今却一再因家琐事受牵连,甚至一蹶不振。他俯下身扶住顾霖,正色道:“霖儿,你安心跟随武阳郡公,叔父必当竭力辅助你父亲,确保顾家安稳。”</p>
得到顾益的承诺,顾霖再次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咬咬牙,转身离开书房。既然下定决定离开,还不如今晚便走。</p>
“逆子!混账!”身后传来顾雍的叫骂声。顾霖知道,父亲这是不甘心,不情愿,舍不得。但是,还能想到别的法子么?既然不愿意整个家族投靠,那舍去我一个人好了。</p>
“父亲!”顾雍哀求地唤了声,眼里全是恳求。自己膝下唯有一嫡子,从小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最得家族器重,也是自己的希望。女儿已被毁了,若是儿子再走,自己这一房真的彻底完了。</p>
顾老爷子板着脸,一向保养极好的脸似乎一下子多了好些皱纹,眼满是疲惫。半晌,苦涩地道:“明早,三郎跟着我去拜访崔刺史,儿郎,你便在家好生想想吧,想想你到底做错了什么,若没想清楚,便不必出门了。”</p>
这是要对自己禁足么?顾雍大惊,略带不满地皱皱眉:“父亲,所说有错在先,但也是情有可原。此后之事,谁也没料到不是?正经说来,都怪旁人多事,不过是没答应将霜儿许配给武阳郡公罢了,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做主么,哪有自己便定下终身的?”</p>
顾家老爷子气得胡子直翘,顺手将茶盏狠狠地砸向顾雍,顾雍一侧身,险险躲过。“你这混账东西,害了自家女儿不算,难道还要害了霖儿,害了整个顾家!”顾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他,厉声道,“我看你这些年的书真是白读了,还好意思授课传道,别教坏了顾家的儿郎!”</p>
顾雍对仕途无心,所以便负责顾家私学,很得族看重。听到老爷子这么一说,知道他真正动怒,忙跪下:“父亲息怒,儿子只是认为算博陵崔氏势大,但他们能在江南待多久?而顾家以儒学传世,历经多少朝代,起起伏伏到如今,哪能轻易地投在别人门下?这让旁人如何看?”</p>
顾老爷子眯了眯老眼,浑浊的眼神色变幻,嘴里一片苦涩。他自然是知晓若是投在博陵崔氏门下,必会让人暗地笑话,若是得罪了旁人也便罢了,偏偏是得罪了号称曲星转世的崔小十三郎,小小年纪,不仅深受天子器重,更在民间获得偌大名声。单单看这苏州,但凡提到武阳郡公,哪个不竖起拇指,心怀敬重?得罪不起啊,不是人家计较,而是皇家不依不饶,是与博陵崔氏交好的那些世家不依不饶,是与武阳郡公交好的那些勋贵不依不饶,是受到武阳郡公恩惠的广大民众不依不饶。他摆摆手,淡淡地道:“不必多言,明日三郎和霖儿跟我去拜见崔刺史。你们下去吧,三郎顺便去告知霖儿。”</p>
顾雍还想再劝说,但顾老爷子闭眼,靠在宽大的木椅,显然不愿搭理他了。这木椅,还是顾霖从崔瑾那里得到的图样,坐着极为舒适。</p>
顾霖正在收拾衣物,书籍太多,拿起这本放下那本,总是舍不得放不下丢不开。几个随从苦涩着脸,不断地将书册捡捡放放。小郎君可是说了,他独自离开,任何人都不带走。</p>
顾益轻咳一声,笑道:“霖儿这是作甚?即便要走,也不用如此着急不是?说不得你还要多带几个兄弟前去呢!”</p>
顾霖忙站起身行礼,不解地看着他,随即低呼道:“祖父是答应……”</p>
顾益点点头,挥挥手,让几个随从退下,肃然道:“霖儿,你可是想清楚了?这可关系到整个家族啊!”</p>
“叔父可信侄儿的眼光?”顾霖端一盏茶,目光坚定地看着顾益。</p>
顾益笑笑:“叔父一直以为,霖儿是下一代最出色的小儿郎,不仅仅是才识,更是眼光。”</p>
顾霖将双手放在膝,垂下眼,苦笑道:“可是,侄儿却还是未能坚持自己的想法。鼠目寸光,目光短浅,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便是说的侄儿啊!”</p>
顾益扬扬眉,其实,那件事后,他便对二房的行为很是不满,同时也对这个侄儿很是失望。不过,既然老爷子都原谅他了,自己也犯不着为难。“霖儿,你与武阳郡公交往甚密,你以为,武阳郡公是何种人?”他和颜悦色地问。</p>
顾霖看着满屋的凌乱,无论是否全族依附,自己都会离开这里,所以,还是得清点收拾一番。他认真想了片刻,叹道:“武阳郡公是数百年不出之才,才智才识心胸等等,可以说连当世大家都难以相。他一心为大唐,一心为百姓,甚少想自身得失。他对自己人甚好,只要你虚心求教,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很为身边人考虑,不仅是衣食住行,更是前途未来。”</p>
顾益摇摇头:“这世间哪有完人?难道武阳郡公毫无缺失?”</p>
缺失么?顾霖却从未发现过,在他眼,武阳郡公便是完美无缺的,无论是外貌还是才学或是品行,都找不到缺点。“或是有吧?”他不肯定地道,“晋王殿下常说,武阳郡公太重情重义,这样会吃大亏。如吕宋岛,原本是准备与琉球、爪哇等地一样,全纳入大唐领土,当地土著人或是当奴隶或是做苦力,但是,因为与阿格部落头领结为异姓兄弟后,他便改变了策略,而这是与他的初衷相违背的,也曾听柴大总管和晋王殿下他们埋怨过,但是他坚持己见,甚至将卡登的儿子格山接到身边亲自培养,格山在崔府,与其他主子一般地位。”</p>
重情重义,这可是一件好事情。顾益心盘算着。若真是看破红尘,冷清冷心,倒是真的毫无破绽完美无缺了。他欣慰地笑道:“如此说来,只要以诚待之即可。霖儿啊,叔父建议,你暂且不要急着考取功名,跟在武阳郡公身边多长长见识,凭着武阳郡公与圣和太子的关系,若你真有才干,稍稍说几句好话,何愁没有前程?你现在才十七岁,若无意外,肯定是能金榜题名,但这又有何用?如此年纪,还不是在各府各衙受人磋磨?想要得到重用,还不得十年二十年或是数十年之后了?”</p>
这些日子,顾霖也想了许多,也有以感悟,所以便赞同地点点头:“叔父说的极是,侄儿心也是如此想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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