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那尚未干透凝固的血迹，不去看那瞠目断臂的尸体，不去听那声声入耳的呻吟，终于，再见瓦扎。 这些年，也见过多次，但他都是以卡登的妹婿的身份。可是，为了那至高无的权势，终究，背叛了亲情。他粗壮的身体微微颤抖，黝黑的脸庞一片灰色。被绑缚着丢在地，折腾几下，想要站起来，毕竟当了多年的头领，又见识过大唐高官贵族的风仪，更不愿昔日的族人、故人见到此刻自己的潦倒。但是，刚站起身，便被人一棍打下，趴在地。那人，或许是卡登的手下。他狠狠地“呸”了一声，咒骂瓦扎的无情无义，咒骂他不得好死。一边，狠狠地推着他，狠狠地用脚踢拳打。</p>
瓦扎咬着牙，红着眼，再次挣扎。崔瑾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扶他站起来。”虽说成王败寇，但他不喜欢如此凌辱敌人，在战斗，你可以耍尽奸计谋略，但是，既然已经将其打败，那又何必做出一副高高在的得意小人脸？其实，怪不得瓦扎，早知道他的野心，为了彻底掌握吕宋，故意放纵，故意刺激，让他的不满随着野心在心慢慢生长、蔓延，最后，终于掩盖不住，将理智吞没。今日之结果，不是早已经预料到、安排好的么？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死伤的土著人更多，包括所有头领，包括他们的妻儿，包括卡登，甚至，格山的兄弟姊妹。</p>
卡登的手下不满地嚷着，说，瓦扎与亚赞合谋，用毒箭射伤了他们的头领，所以，不能放过他们，必须砍掉他们的脑袋。</p>
崔瑾重重地咳嗽一声，那土著人顿时醒悟过来，这位，可是头领的异性兄弟，可是全族的恩人，忙伏地告饶。崔瑾无趣地挥挥手，令他退下。护卫前，扶起瓦扎，解下他身的绳索。瓦扎不解地望着崔瑾。一旁，亚赞在地也开始挣扎，担心瓦扎将罪过推到他身：“郡公，发暗箭的事情是瓦扎让我干的啊，所有事情都是他让我做的……”</p>
瓦扎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亚赞，张张嘴，随即转过头，看着崔瑾，神色有些凄苦：“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来吧，只求你们放过我的女人和孩子！”</p>
“来人，把亚赞拖走，和其他战俘关在一起！”崔瑾听不得亚赞的大声哀求，败败了，真要死，也不可丢了最后的颜面气节，此刻亚赞如此畏缩胆小，不知当时又怎敢当奸细迷惑卡登，甚至暗箭伤人，若不是自己赶来及时，若不是派暗卫前去送药，或许，即便卡登被救，也活不了几天了。</p>
崔瑾坐在一个木桩，护卫打来水，知术呈茶，幽幽的清香企图掩盖掉那无处不在的血腥。“瓦扎头领，坐！”崔瑾抬抬手，指着对面的木桩。</p>
瓦扎揉了揉手腕，那些人都是愤恨他的，所以绑得特别紧。但是，既然已经走那一步，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他便没有后悔过。作为男人，谁没有个梦想？他不服，一直以来，无论是能力还是实力，他都是压过卡登的，但是，大唐人选择了卡登，却不是他。凭什么？凭你卡登得了近海之利，先认识大唐人？他不甘，不甘心至此便被卡登压在脚下。这些年，也是得的利益越多，心里越发不平衡。与卡登相，那点利益简直不够看。这些年，与卡登联合打败了众多部落，占领他们的领地，俘虏他们的族人，眼看着，卡登要成为这大片岛屿的王，将他踩在脚下，让他卑微地伏下身。不，他不愿！所以，他宁可走不归路。明知，大唐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他依然是如此选择。即便，重新再来，他仍会不服、不甘、不愿，仍会选择背叛。不，他从未背叛，他也是部落头领，为了自己部落的强大，必须去争夺别人口的食物，争夺别人手里的武器，争夺别人脚下的地盘。这岛屿，在丛林里，连那湖泊溪流，那一日那一时不是你拼我夺，连那树木也会因为要获取最大的生存空间而遮挡住其它树木的阳光。我没错，错的，不过是没人支持！瓦扎倔强地挺直了脊梁，矮小的身躯此刻再次爆发出一丝强悍。</p>
从内心来说，崔瑾是赞赏瓦扎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君王的头领不是好头领。这件事，瓦扎原本无过错，错的是，没有遇到强大的支持者。崔瑾举起茶盏，淡淡地笑着：“瓦扎头领，不必拘束，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族人，也会放过你的妻儿。但是，这得看你的表现。”</p>
李治和房遗爱都是极为聪慧的，这些年也跟着格山学了不少土著话，所以，也能听能说一些。李治用土著话不解地问房遗爱：“房老二，若是你，你会如何对待那些俘虏？”</p>
房遗爱认真地想了想，严肃地道：“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杀，统统杀，包括老弱病残妇，一个不留！”说着，拿起短刀，狠狠地向下一劈。寒光一闪，瓦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p>
李治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皱了皱眉，很是不满自己的青涩，怎么还不长胡须呢，长了胡须，那代表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依我来说，判他们终生劳役，下矿井，做最低贱的活计，让他们世代为贱民为奴婢，永不脱奴籍。”</p>
崔瑾接连看了他几眼。这孩子，怎么对西方的奴隶制度那么推崇啊，这与西方国家的小说描述得很像，但凡是奴隶，便是永不超生，第一代，第二代，世世代代均为奴。血与泪的历史。</p>
瓦扎的心越来越冷，嘴唇哆嗦着。自己死便死了，虽然那时心里不承认，但一直都知道只要站到了卡登的对面，必是要受到大唐人严厉的打击报复。但是，他没想到居然自己的女人孩子也要跟随自己一同去见山神。自己对待俘虏，只杀极为顽固的，其余人，一部分送到大唐人矿山，另一部分则收归自己所用，不断增强自己的实力。他竭力咬着牙，目光越过崔瑾，越过护卫，透过树木，看到了自己那被绑缚着的三个女人身。记得以前，自己是极为喜爱卡亚，主要是因为她是自己好兄弟卡登的妹妹，四个孩子，有三个都是卡亚生养的。发现自己的心思后，卡亚苦苦哀求，但是，自己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便让人将她关起来，连同几个孩子，都令人看着，不许多跑一步路。一向温柔的卡亚愤怒了，对他大骂，说他的良心被鬼怪吃掉了，说他要被山神带走，沉入淤泥，再不能见到日月。那一次，他终于忍不住打了她一个耳光，仅仅一耳光，看到那红肿的脸，他便后悔了，心疼了，在失望、苦涩的眼神，卡亚哈哈大笑，骂得更恶毒，玛得更凶狠，像一头发狠的母狼。他只得将她关起来。而亚赞的女人，卡亚的小妹妹卡曼，自会偷偷地哭泣，见到亚赞赶忙勉强笑着迎去，生怕被亚赞发现。在口里嫉妒亚赞的好运气的时候，心里却是觉得重情重义的卡亚更好一些。</p>
瓦扎终于垂下高贵倔强的头，声音嘶哑地道：“只饶过卡亚吧，她是卡登的妹妹。她一直都不赞成，知道瓦扎受伤，她甚至藏了毒刀想杀了我，只是被我发现。”</p>
崔瑾的眼闪了闪，这个女子，他还从未见过。只是听说，瓦扎与卡亚感情很好。越是如此，或许，心里越是痛苦。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兄长，夹在间的卡亚是最为艰难的。“好，我饶过卡亚和她的孩子！”崔瑾承诺。</p>
瓦扎一惊，抬起头：“真的？”</p>
崔瑾点点头，慢悠悠地道：“若是，你如实交代，我可以饶过所有人，不要他们的性命，除头目和伤害卡登的，凡是愿意归顺的，一律免除他们的罪过。”</p>
瓦扎不敢相信，瞪大了眼，半晌，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样也好，卡登心软，肯定会好好对待他们。”如此，表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能不受惩罚，因为，没让她们参与这次的事儿，或许，心里隐隐地担心自己最终失败会连累到他们。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去，还有卡亚，能活下去。</p>
果然，是有一批大唐人偷偷地进入吕宋，联系到瓦扎，挑起他小心翼翼隐藏压制着的野心，那那份像火星儿一样的野心疯长，那火越来越大，燃烧掉最后的不舍，最后一抹兄弟情义。那些人说，他们也拥有和崔瑾手里的那些武器，他们的实力不必崔瑾差。“事成后，便拥立你为吕宋岛的王，让整个吕宋都伏在你脚下，让最好最美的女子成为你的女人。”那些人严肃地道，“我们只是觉得你卡登有能力有本事，你更适应当吕宋之王！”</p>
经过再三考虑，想得瓦扎的头都痛了几回，想到要与卡登这个亲密的兄弟成为敌人，瓦扎心烦意乱，开始痛恨自己。最后，亚赞出了个主意，说自己带着卡曼到卡登身边，寻机用毒箭暗害。但是，得知亚赞成功地射伤了卡登，明明这是自己希望的结果，瓦扎还是忍不知发怒，忍不住暗自担心。可是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迈出了一步，只能一直走下去。</p>
“那毒是什么毒，怎样解除？”崔瑾问。</p>
瓦扎摇摇头：“不知道，那毒是那些大唐人给他的，说什么‘见血封喉’，只要沾那么一点，便会让那伤口不能愈合，要不了多久，会全身溃烂。”</p>
李治和房遗爱非常默契互望一眼，点点头。这可难办了，因为提审那些逆贼时，他们都说没有给瓦扎剧毒，只是和他商讨了如何攻打卡登。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除了已经抓获的逆贼，还有第三方、第四方逆贼隐藏着，只是藏的很深，一时半会查不到踪迹。</p>
见崔瑾沉默不语，瓦扎的心里也慌乱起来。半晌，崔瑾问：“和你联系的人，除了现在擒获的这些，还有其他人没有？”一方说毒药是大唐人给她的，一边说没有给过毒药，真是有趣起来。</p>
见到那些皮肤黝黑的土著人，你或许一时半会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但仔细观察，仍是极大不同。同样的，虽然瓦扎觉得这些面白的大唐人长得差不多，但多接触几次，便知道那些大唐人的不同来。所以，瓦扎对这一大群唐人分辨后，表示，这些人都没发现幕后的主事管事。崔瑾略感失望，心头再次发出警报，那些人隐藏得太深，不知要到何处才能发现他们的行踪。如果，他们都留在吕宋，不及时地揪出来，肯定是一个祸害，对吕宋今后的建设发展造成极大的损害。</p>
瓦扎和亚赞，以及其他部落头领，崔瑾全都交给了卡登，让他处理。毕竟都是吕宋的土著人，彼此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卡登不知抓掉了多少头发，终于决定，有重大犯罪行为的，交到矿山下井劳动改造，时间为，无限期，永远，直到成为尸骨。顽固分子，也如此。瓦扎、亚赞等头领，劳动改造十年。其余人，先为奴，表现好了，批准解除一切恩怨，成为自由人。至于老弱病残妇，一律免除惩罚。</p>
对卡登的区别对待，崔瑾暗暗点头。既没有与自己的昔日故友兄弟赶尽杀绝，但能让他们受些教训彻底悔悟，不轻不重，很好。</p>
瓦扎非常感激，他没想到卡登会这样大度，若是自己，怕是要趁机杀好些人，以免危害到自己。“卡登，是我对不起你！”第一次，瓦扎真诚地道歉。</p>
见到以前的好友，后来的敌人，现在的俘虏，卡登一时无语。这是自己信赖有加的人，是狠狠地给自己当头一棒的人，精明的目光已经变成了一片颓废，饱满的精气神已经变得死气沉沉。顿时，他感到好是无趣，心里酸酸涩涩的，不知滋味。让他下手，他着实是无法用刀剑指着过去的兄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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