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落套上一件驼色的薄呢长裙,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好像裙子有点宽。
“沈小姐,我看你又瘦了吧。”
容姐站在她身后说。
沈云落回头笑笑,一眼瞧见容姐手中正端着一碗浓黑如墨的中药,旁边放了一碟蜜饯和一个小巧的白瓷盅子。
她不由秀眉微皱。
“容姐,怎么还喝中药?”
“这是最后一天的药了,明天要给你换别的方子。你那天没听医生说嘛?你本来就气血虚,加上你落水那天天寒,小墨把你救上来的时候那寒气都进了骨髓里了。光吃西药没用,一定要用中药慢慢调理,不然,将来等你们想要孩子的时候就麻烦了。”
“容姐,喝药就喝药,怎么就说到孩子身上去了?”
沈云落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上。
容姐不由笑起来。
“没见过你这么害羞的姑娘,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比容姐我还放不开?”
沈云落扭头去整理衣服佯装没听到。
“哎呀,看你又瘦了一圈。这衣服倒不像是你的了。看来要再去买几件新的了。”
“容姐,你快别说了,不然凌墨真会让安助去买的,安助买的衣服件件都那么贵,买一件都快顶我一个月工资了。”
沈云落忙忙地摆手。
“你这孩子,给你买几件衣服怎么了?小墨又不是买不起。”
容姐高兴的时候会抛开她固守的规矩,而称呼凌墨为“小墨”。
“小墨虽说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我也照顾了他那么多年。名义上他是老板我就是个保姆,可私下里我知道他是把我当阿姨来看的。还记得他刚出国那几年很辛苦,年龄又小语言又不通,可这孩子什么苦都自己扛,跟谁也不说。大概父母离开得早的孩子都早熟吧,小墨也这样。他偶尔给我写信,会不经意的说一些诉苦的话,也会说起在那边怎么怎么不习惯,怎么怎么被一些孩子欺负这些事情。可是他从来没跟董事长透露过一星半点。你别看他现在掌管了那么大的一个集团公司,可我跟你说,吃过苦的孩子心都是好的。你呢,我看着也是好孩子。你们俩能在一块儿容姐可开心了。”
容姐笑得脸上开了一朵花似的,沈云落羞臊得全身都发起热来,恨不得容姐立马消失掉。
她只好指着药碗转移容姐的视线。
“这个,我还要喝吗?”
“哎呀,你看我这个老糊涂,怎么竟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喝了吧,待会儿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说着把碗送到云落嘴边。一股浓浓的酸涩味冲鼻而来,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来,把鼻子捏上,一口气就下去了。”
容姐还在一旁诱导。
那种药其实并不是苦,而是酸涩,虽说灌进了肚子,嘴里却还是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说不出的味道。
容姐赶忙递上果脯。
“自从上次听医生说,喝了中药后最好别吃糖,凌总就让小钟去买了果脯,你上回说这种山楂脯好吃,昨天又去买了一大包回来。”
沈云落连着塞了几颗山楂进嘴里,这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一展眼,又见容姐捧起那个小巧的白瓷盅子。
“这又是什么啊?”
“冬虫草鸡汤。我今天一大早上就去了农贸市场,我认识那里一个卖鸡的,他卖的鸡都是自家养的,真正的土鸡。不过他家里地方小,养的鸡也不多,他每周就来卖一次活鸡。这不明天要过年了,他今天准上来。”
容姐揭开盖子,果然一股醇香的香气随着热气散发出来。
“好香啊容姐,像我妈给我炖的鸡汤。”
“喜欢就好,来,坐着喝。”
“可我……容姐,中午刚吃了那么一大碗面,现在还饱着呢。”
沈云落为难地说。
“什么一大碗,就吃了那么一点,跟喂猫似的。再说了,这都过了快一个小时了,又该饿了。你看你瘦得下巴都尖了。晚上回家你爸妈看见了该心疼的。”
“我……”
两个人正纠缠不休,不提防凌墨推门走了进来。
“嗳,好香的鸡汤,老远就闻找了。你们趁我不在吃什么好吃的?”
容姐笑:“凌总回来了?吃过午饭了吗?我刚炖了鸡汤让沈小姐喝一点,她说不喝呢,你快点过来劝劝。”
凌墨看一眼汤,又扭头看一眼沈云落,她的面色已经比前些天好了许多,可面颊上还是有一丝病态的苍白。
“这个汤不错,又是容姐的一番心意。你要是不喝她心里一定难受的。”
沈云落侧头去看凌墨身后的容姐,后者正赞同地点着头。
“可是,我真的不太想喝。这几天不是燕窝就是人参,我都觉得我快被容姐吹胖了。”
“都瘦了好几圈了,你看那衣服,跟挂在身上似的,还胖呢。”
容姐忍不住唠叨。
“不然这样吧。容姐,你看看有什么吃的,我中午没怎么吃饱,现在又有点嘴馋了。”
凌墨回头说。容姐知道他是想哄着云落一块儿吃,会意地点头走了出去。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也出来了,不如我们去阳台去坐坐,你也去晒晒,好吗?”
天气渐渐和暖,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好不暇意,阳光中夹杂了一抹若有若无的香气,院里的梅花还在争相开放着最后的芳华。
阳台上有一张小藤几两把藤椅。凌墨怕沈云落病后体虚,拿了一条厚厚的羊绒披肩裹在她肩上。
“我让阿离带给你的薄荷茶喝了吗?”
“嗯,很香。”
凌墨握起她的手指,她的指尖纤细柔白微微发凉。
“你中午吃什么了?跟伯父一起吃的?”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燕子的呢喃。
“中午跟阿离吃的,心里想着你,就没怎么吃饱。”
他拿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玩着。
“你怎么老是不听话,你的胃不能一时饥一时饱,吃饭要吃好。”
沈云落有些着急。
“我吃好了,只是不太和胃口,吃得少了点儿。医生不是也说要少吃多餐吗?所以,我就想着回来你再陪我吃一点。”
他笑吟吟地看她。
两人坐在暖暖的阳光下絮絮地说着话,让她有一时的恍惚,倒像是一对老夫老妻在阳光下叙着家常。她不由莞尔一笑。
凌墨突然从口袋里取出一截红色的绳结戴在她的手腕上。
沈云落一看,正是上回凌墨住院她亲手给他的结的那根平安绳。只是在中间加了一颗小小的平安扣。
“这个是……”
“你告诉我这是祛病的。前两天伯父和姑姑去寺里吃斋,我特意让姑姑带了去请主持开了光。”
“可这是我特意编给你的……”
“我还有一根。”
他又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里面的红绳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鲜红的颜色已被时光摧残成了泛黑的暗红。
“这是哪来的?”
沈云落惊讶地问。
“好多年前,我母亲病重,在医院里我遇见了一个小女孩,她梳着两根小辫子,穿一条小花和蝴蝶的裙子。她看见我在哭,就把这根绳结系在我的手腕上,告诉我这是祛病的,还很我说,我妈妈会好的,不要担心。虽然我妈妈最后还是离开了我,可是,这个小女孩却给了我鼓励和接受一切的力量。”
凌墨清水般的双眸说不出的明澈。
沈云落的嘴张成了“0”型。
“那个男孩……是你?怪不得你知道红绳结‘祛病’。你认出我多久了?怎么一直不告诉我?”
“其实从第一次在大街上看见你我就有些疑惑,可是,如果当时我跟你说‘哎,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你多半会认为我是个等徒浪子吧?第二次,就是你去商场送花,我再次有了怀疑。”
“你怀疑了半天,就是不肯开口问吗?”
沈云落低头抚摸着那颗平安扣,这颗玉虽小,却润泽翠绿,一看就知道是块好玉。
“那倒不是故意不问,而是……”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我们即已两情相悦,又何必再去问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是啊,可你并不知道,星醉一直在纠结,是我后来居上的得到了你,这事竟成了她的心结,她也因此更加的恨我。
沈云落闭了闭一双翦水秋瞳,这么美好的时刻,怎么又想起这些不愉快来了。
“你是要告诉我,在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她带笑打趣地问。
“臭美。”
凌墨凝视着她的双眼,突然冒出这么两个字,沈云落有些着恼,一用力就要把手抽出来,凌墨却又一笑。
“逗你呢。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喜欢?就是心里记住了那个叫云朵儿的女孩。”
四目相见,两人会心的一笑。
容姐托着个大托盘走过来。
“来,帮帮忙。”
“容姐,你这是要让我再吃一顿午饭吗?”
沈云落失笑。
“中饭你本来就没怎么吃,现在正好陪着凌总再吃一点。”
沈云落跟凌墨说了半天话,这会儿竟然还真感到饿了。低头看见一碟青团一碗鸡蛋羹,那金黄的蛋面上洒着几点翠绿的葱花和鲜艳的枸杞,另外是一大碗手擀面和一碗鸡汤。
凌墨先替沈云落盛了一小碗面,又浇上两大勺鸡汤。
“你先吃面再吃鸡蛋羹。”
“不要,我想吃青团。”
沈云落嘟起嘴。
“好,那就先吃面再吃青团。”
“好。”
沈云落马上笑起来。
“你是把我当猪来养吗?我哪里吃得下那末多?”
“那也无所谓啊。”
他斜着眼上下打量她。
“看你这身量估计吃个几十年,我们瑞龙集团是不会被你吃垮的,放心吃吧。”
“你就讨厌吧。我要回家了。”
沈云落故意呕他。
凌墨“呵呵”地笑出声来,声音低沉浑厚。
“待会儿,我让阿离送你回去。”
“好。”
“再吃个青团吧。”
“不要。”
“那就吃一口鸡蛋羹。”
“我又不是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