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一片冷峻,前面的人是有些迟疑的,低低的说:“姓程的那边”
程容简在仓库里的时候是说得很清楚的,要是再动了他的人,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老大还真是够不长记性的,上次不过是到了他的场子里后来的那批货,就是程容简给的回礼。
提起程容简,陆孜柇的脸上阴沉得厉害,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前边的人。
那人的脑门上冒出了汗来,不敢再多说话,应了个是,打开车门下去了。
江光光回去的时候崔遇已经起来了,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过了。见着江光光,她就低低的说:“我没事,真的。”
江光光将便当放在了小桌子上,说:“先吃东西,我带了粥。”
她也不提她受伤的事儿,崔遇就低低的应了一声好。等着吃过了东西,江光光才拿出了消毒水和棉签,低低的说:“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我自己来就行。”崔遇的声音低低的。
江光光就没再说什么了,将消毒水递给了她。她的腿上应该是跑的时候摔着的,破皮了很大一块儿。已经干涸,看起来血淋淋的。
她也是挺能忍的,一点儿也没吭声。江光光在一旁看着,过了会儿,才说:“去看看房子搬了,暂时别住这儿了。”
只要不住在这儿,那人暂时就不会找过来的。就算是知道她在哪儿上班,在会所门口。他也不会敢纠缠。
崔遇的嘴唇动了动,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来,“没事儿,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她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要不是他用要将她的事儿都告诉她母亲,她是不怕他的。
尽管母亲现在只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懂,她也是不愿意她的这些肮脏的事儿进她的耳朵里的。她已经丢光了他们的脸,就算是以后到了地底下,她也是没脸去见父亲的。
江光光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接着又说:“我晚点儿先去给你看看地儿。或者,你可以换个地方”
崔遇的情绪刚才是有点儿激动的,沉默了一下,应了句好。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至于妈妈那边,要是实在不行,也换了。或者,给护士医生打招呼,别让那畜生见到她。
她忽然就疲惫不已,眼眶的泪水忍不住的想要落下来。却又被她给逼了回去。低头开始认真的处理起伤口来。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哪里有资格软弱。
江光光的脑子里千头万绪的,想着该给崔遇在哪儿找房子。不过这事儿是急不得的,只有等明天再慢慢去看了。
等着崔遇处理好了伤口,江光光这才离开。
有人鬼鬼祟祟的在院子门口探了探,也跟着悄无声息的离开。
江光光回到院子,几乎是马上就倒头睡下。大抵是今儿发生的事情太多,闭上眼睛她就陷入了梦中。天明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是混混沌沌的,她洗了一把冷水脸,脑子里才清醒了些。
她原本是想给崔遇看房子的,谁知道还没出门,崔遇就打来了电话,说是她会搬去和一朋友住,让她不用找了。
她说的朋友,大概就是一起上班的人。这样她也有个伴,有人在,那人多少是会有点儿顾忌的。
江光光就问她要不要她过去帮忙搬东西,崔遇就说不用,她是没多少东西的。
不用找房子,江光光这下索性也不出门了。就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天黑,她才去了码头。
大抵是因为上次出的事儿,程容简晚些时候竟然也去了,江光光就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二爷。程容简的表情淡淡的,点点头,就越过她走了。
有程容简,整个码头都是安安静静的,就连低低的交谈声也没有。他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就站在仓库门口看着卸货,直到货要卸完了,这才离开。
赌场里依旧是有陌生人的,江光光偶尔也会想起周来来。那晚过后,也不知道他到底还在不在沿河。
她突然就想起他那句报仇的话来,闭上了眼睛。这儿,其实根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赌场里也不见了石头的踪影,不知道被叫到哪儿去了。江光光几次都是想问阿南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就算是问了又怎么样?不过也是白问罢了。她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码头出了事儿,多数时候阿南过去都不再叫她。她很多时间都留在了场子里。
这天她正在角落里抽烟,阿凯就走了过来,看了看时间,说:“小江,今晚上次那几位请吃饭,要不要一起去?”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在这里混,多认识几个人没什么不好的。”
从那次程容简让她做出选择后,所有人都不再叫她江小姐,都只叫她小江。
也不知道是程容简让他叫她的还是他自己叫的,江光光也没去多想,点点头应了句好。
她穿得是很简单的,头上戴了一鸭舌帽。头发都挽在了里边儿。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如果不注意压根就不会认为她是一女的。
阿凯对她这穿着是很满意的,稍稍的想了想,就说:“待会儿少喝点儿,有我在,能推的就推。”
既然是出去吃饭,全推了未免也太扫兴,酒多少是得沾点儿的。
江光光就应了句好。
阿凯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伸手揉了揉鼻子,说:“那你准备一下,待会儿我就过来叫你。”
江光光点点头。看了看身上的外套,说:“我换件衣服。”
衣服一股子呛人的烟味儿,总不能这样就去。阿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出去了。
去的并不只是阿凯和江光光,还有好几个人跟着的。江光光在他们之间倒是一点儿也不起眼的。
那边儿也是带了好些人的,一群人是不讲究的,就在大排档就坐了下来。然后叫着老板上酒。
阿凯这人是八面玲珑的,没多时就把对方带来的人都混了个脸熟。一群人开始喝起了酒来。
带来的人都挺照顾江光光的,不着痕迹的替她挡着酒。那些人开始大概是没注意。后来慢慢儿的发觉她是女的之后,倒是挺诧异的,不过都没有人说什么,只是不再那么狠劲儿的劝酒。
一群人混熟了,渐渐的话题就开始说开了。各种笑话和荤段子不断。江光光面不改色的听着,给一群人倒着茶,或是见酒喝完让老板上酒。
酒不知道过了几巡,就有人八卦起了沿河的各种八卦来。跟着阿凯一起来的小毛好奇的问对面的林哥,说:“听说楼三爷的小情人给他生了个儿子,这是真的?”
林哥就笑了起来,说:“当然是真的。楼三爷是宝刀未老。听说藏得可紧了,这话还是他底下的人不小心透出来的。”
“当然得藏紧点儿,他家里的那位不是那么好惹的。”有人起哄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藏着的,干我们这行的,谁不是把脑子别在裤腰带上?楼三爷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东西留给自己儿子的。”又有人笑着说道。
一群人就这事讨论了开,然后扯到了女人的身上,越说嘴里越是不干净,早忘了江光光是女人。江光光也只当是没听见,只是中途出去抽了支烟。
她回来的时候那些人的话题已经不在女人身上了,喝得尽兴了。有人大舌头起来。问阿凯:“听说二爷的手里有一账本,记录着咱们沿河大大小小的事儿,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有人借着几分的酒意说,“二爷这人的城府,咱们沿河这地儿,没几个比得上的。那本子上记录着大大小小冤魂野鬼要不多少人都忌惮着二爷。”
江光光的身体一直是僵着,手指就那么握着酒杯没动。
有人又起哄着问阿凯:“凯哥,说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这样可就没劲儿了啊。咱们好歹酒也喝过了,算是兄弟了啊。”
阿凯看着已经醉了,酒意迷蒙的看着众人。说:“这是谁传出来的,哪有这样的事儿,二爷又不是神仙,哪里会知道咱们沿河大大小小的事儿?”
他这话说得含含糊糊的,说完就举起了酒杯,说:“来来来,咱们喝酒喝酒。”他说着举起了酒杯,自己就喝了一大杯。
一群人直说他爽快,这话题不知不觉的就被带了过去。
江光光的身体是僵得有些厉害的,端着酒杯慢慢儿的喝着酒。许久之后僵着的身体才慢慢的缓过来。
一群人散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送走了那些人,阿凯才带着他们回赌场。他今天是喝得不少的,在半路就让人停了车,然后就在路边催吐。
虽然不知道阿凯是想打听什么消息,但江光光的心里是清楚今天这顿饭的目的是不那么单纯的。见着阿凯催吐,她就更加的确定。想起那些人问账本时阿凯含含糊糊的回答,她低头抽出了一支烟点燃。
喝醉的几人回去时兴致仍然是很高的,唯独江光光是很安静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场子里的时候阿南正对人交代着什么,看着喝酒的几人。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说:“先去醒醒酒,今儿晚上的人多,都打起精神来。”
除了阿凯比较清醒之外,其他人都是醉了的。再让人打起精神是有点儿强人所难了,江光光就站了出来,说:“我先去场子里看着。”
阿南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江光光就没多说话,双手插在衣兜里,直接往赌场里去了。
场子里烟雾缭绕,今晚的人果然是多的。包括角落里的桌子都是坐满了人的。这样子。是很容易出事的,难怪阿南让打起精神来。
江光光抽了一支烟,就在边儿上看着。围在最中央的桌上是很热闹的,好像来了一阔气的老板,每每有人送上茶水,都会有不菲的小费。
在场子里,这种客人是不少的,倒也不稀奇。江光光也没打算去看看了,有些儿心不在焉的抽着烟。
不经意得抬起头时,就见一穿着披着披肩的贵妇走向了她。江光光有那么些儿的恍惚。等着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贵妇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眼眶是微红的,挤出了笑容来,低低的说:“这位小哥,这儿烟雾太呛人,能不能带我出去透透气。”
她的声音有些儿的缥缈,带着点点儿的哽咽,却又是陌生而熟悉的。
江光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她到角落里的,见四处没人,贵妇哽咽着低低的叫了一身阿叡。
江光光过了好会儿才回过神来,低低的说:“你怎么来了?”她别开头,没去看她。她是没想到,她会找到这儿来的。周来,到底还是通知了她。
她的语气里是带着淡漠的,那贵妇像是没有听出来似的,伸手要去拉江光光的手,却又停了下来,声音里带了些痛苦的说:“阿叡,你和我一起回去。不要再呆在这儿。以前是妈妈不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光光给打断。她的嘴角浮现出几分的讥讽,说:“你没什么不好的,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她和她,是很多年没有见了的。钟馨大抵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话的,一脸的灰白,嗫嚅着想要说什么,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已经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江光光就往里指了指,说:“洗手间在里面。”
她说着就要离开。稍稍的顿了顿,仍是说:“回去吧,别再来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是的,她确实是从没怪过她的。聚少离多,担惊受怕,有一个需要的时候永远见不了人的丈夫,那样的婚姻生活,任谁过着都是绝望的。她离开,没什么不对的。人的这辈子只有那么长,都该好好的为自己而活。
她说完没再回头,直接的就往外边儿走去。才走了没几步,一个穿着大衣,轮廓分明英俊的男人就走了过来。他的身后是跟着人的,立即就有人守在了出口处。
江光光的身体是有些僵的,那人的脚步声很快就停在了江光光的面前,看了前面站着的妻子,视线停在了江光光的身上,说:“阿叡,你妈妈一直都在想你。跟着我们回去,别让你妈妈担心。”
他立即就跟着过来。显然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的。
江光光就笑了笑,抬头看向了他,说:“霍叔叔,你和她不一样,你应该知道,我是回不去了的。”
她脸上的表情是淡淡的,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那么多年都过了,没什么好想的。就当我已经不在了。”她说得是有那么些恍惚的。
男人脸上的表情不变,视线没移开,说:“阿叡,别说这些气话伤你妈妈的心。”
江光光将头别开,过了会儿才,看了看脚尖儿,说:“霍叔叔,您是明白人。带着她走吧,好好的对她。这儿是什么样,你的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别再过来了,你们再这样过来,只会让我死得更快。”
她的语气淡得很,像是说的,不过就是最寻常的家长里短似的。顿了一下,接着说:“您能来这一趟,我是很感激的,谢谢您。以后,你们好好的过。不要管我,更不用绝对愧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作为一个外人,霍重筠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儿的情况的。也更清楚她处境的危险的。甚至连过来有多大的风险,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的。
她的面上完全是冷静的,带着与这个年纪的不严重不符。霍重筠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没有再说话,江光光微微的顿了一下,直接儿的就往外走去。
不远处的钟馨看着她的身影,张张嘴想叫什么,霍重筠上前几步,扶住了她。将她的头紧紧的摁在他的怀里。
怀里的钟馨迟迟的平静不下来,他低低的说:“把眼泪擦干净,去洗把脸,若无其事的出去。一会儿有人该过来了。”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你这样子会害了她。”来时,其实他已经和她说过了这儿的利害关系的。
听到最后这一句,钟馨的身体微微的僵了僵,硬生生的将即将要滚落的眼泪憋了出去,然后转身去了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她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出来的时候脸上的妆容依旧的精致,完全看不出刚刚哭过。
霍重筠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将她的手挽在他的胳膊上,这才走了出去。
江光光在角落里站着。看着他们走出了赌场,这才抽出了一支烟出来点燃。她的手是微微的颤抖着的,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事实上,在来这儿之前,她也是很少见她的。她和她的感情,甚至不如和周来的母亲。
她是完全没想到,她会找到这儿来的。她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该怎么做才不成为她的负担。
她,其实是她这一生的污点。
江光光就那么站着没动,眼神缥缈的看着对面的墙。事实上从她记事起,她对她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小时候她会来经常看她,给她带漂亮的裙子和糖果。那时候,她是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大抵是不愿意让她伤心,告诉她妈妈和爸爸一样,是去上班去了。直到后来她大了,看到了送她回来的人,她才知道,他们早已经离婚。
她其实是从来没有恨过她的,她从来恨的。都是自己,恨自己是她的污点。如果没有她,她过得,兴许会没有那么多的坎坷。
江光光闭了闭眼,其实她现在也是放心了的。那位能陪着她过来,就能证明,她是过得很好的。
这样,她也没有什么可再牵挂的了。
她有那么些的想喝酒,想就那么醉过去。她是不敢醉的,她已经许久许久不知道醉是什么感觉了。
江光光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脚步声才回过神来。刚要抬起头,就见程容简走了过来。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江光光就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叫了一声二爷,然后恭恭敬敬的回答,说:“在这儿透透气。”
她的眼睛酸涩得厉害,她没去看程容简,低垂着头的。
本以为程容简是要离开的,但他却并没有离开,漫不经心的问:“最近格斗和射击练过了吗?“
江光光的身体就一僵。随即说:“没有。”这段时间,她几乎已经完全忘记这事儿了。
程容简的眸子有些犀利,睨了她一眼,说:“我让你过来,是让你来吃闲饭的?”
他的一张俊脸上淡得没有一点儿表情,接着又说:“你觉得,要是这儿有什么事,能指望得上你什么?指望你带着一起逃?”
他的语气是锐利的,江光光的身体僵得厉害,低低的说:“我明天就去练。”
程容简没说话,盯了她一会儿,才淡淡的说:“今晚开始。”说完这话,他对着身后的阿凯说:“找人过来陪着她练,一个月后,我要见到效果。”
他那么久都是没有过问过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了。
阿凯低低的就应了句是。
程容简看也没再看江光光一眼,直接儿就越过她走了。阿凯则是留了下来,看了看程容简的背影,压低了声音说:“今天的事情多,二爷的心情不好”
他是还有话要说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没再说下去了。看了看时间,说:“走吧,现在就去练,我去给你找陪练的人。”
江光光就应了一声好,两人一起往外边走去。还未到赌场门口,就有人叫住了阿凯。
阿凯回过头,那人就恭恭敬敬的说:“凯哥,二爷让你直接去场地那边,人已经找好了。”
阿凯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说了句好,这才含糊着对江光光说:“走吧,二爷已经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