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修为高深也并非全能,即使自负如如慕迟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就像当下,他放出去的神识,分明在数十里外感应到一股深海寒流朝这个方向正涌来;;深海寒流出于万丈深海,乃是近岸暖流走后,为补充近岸水,而特别从深海之底抽上来的寒流,其低温犹如冰原融雪,要比寻常海水冷得多。以慕迟现下状况,根本不可能与其并行。若强行借水冲向近岸,估计还没到岸,他也就被冻得半死,上了岸也再无余力可保自身安危。
况且,他冥冥中约有感应,前方将要去的地方,正有什么难以形容的危机潜伏着,就等他顺水漂泊过去自投罗网。
综合以上,慕迟决定不要这么自大一次,也借借外力,做一回识时务的俊杰。
深海寒流如期而至。
层层冰晶从岩石表层长出来,霎时间,整个海沟披上一层银色晶甲。阴寒的海水向远方涌去,不断冻结沿路接触岩石的海水,一条银龙铺就的路蜿蜒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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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入夜,飞鸟归巢,废城区。
无聊地拿树枝拨弄着篝火里一闪一灭的火红炭火,兰阙一边接过薛长卿递过来的烤兔子腿儿,一边问穆朝南慕迟去了多久了,薛长卿瞥他一眼,三两下分好剩下的兔肉,啊呜一口咬去半条腿上的筋肉,“怎么?担心啊?”
她嘴里嚼着兔肉,说话口齿不大清楚,穆朝南皱皱眉,替她剔出剩下的半截兔子上的肉和骨头,一边抽空给她擦了擦不小心擦到脸上的油。
兰阙默默翻了个白眼,“能不能别在我眼前恩爱?我知道你俩感情好。”说着恨恨撕下一块兔腿肉,嚼得吧唧作响。
薛长卿“嗛”得一声鄙夷。
给薛长卿分离完肉和骨头,招来清水净手,穆朝南回答兰阙先前的问题:“整一天一宿了。他再不回来,可能之后去修改别的阵法,时间会吃紧许多。”洗干净手,挥退清流,一边在火上烤手,一边又问:“你时间够吗?记得兰颜灵力好像出了什么问题的样子,别到时候,再出什么新问题。”
他提醒的,是先前兰颜以凝魄修为额外供养兰阙,从而导致自身灵力无法自如运用的事。
兰阙点点头表示知道,又给他解释了来西大陆时遇见某个自称三阳的炼药师,和他赠药报恩的事。
“那药既然已至七品中高品阶,服过之后可还有用?”薛长卿吃完兔子肉舔着手指头,一边挑出一块儿穆朝南端到眼前的带肉的骨头,一边从眼角溢出余光看向兰阙。
穆朝南伸出空闲的一只手给她擦拭另一只正要送到嘴边舔的手。
瞧了瞧自己沾满油污的手,又瞧瞧人家郎情妾意,我吃东西你擦手,兰阙深深觉得自己忧虑了。怎么缘慕仙山净出这种款式的道侣呢?你侬我侬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讨人厌!
然而他忧虑归忧虑,人家怎么恩爱怎么来,完全和他没关系,他是抱怨也好幽怨也罢,反正薛长卿这么一个厚脸皮的女人,是绝不会因为他如何如何,就轻易收敛自己的。于是薛长老以及穆长老恩恩爱爱啃完骨头,洗洗手,丢下兰阙携手双修去了,兰阙望着二人略显荡漾的背影,再一次深觉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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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安然躲过一劫,终于在疲惫一整天后得到休息的慕迟盘腿坐在随身宫殿大殿正中的蒲团上,一边打坐恢复灵力,一边回想不久前和兰颜在这殿中汤池里颠鸾倒凤的旖旎,苦笑着,万分希望自己回去的时候兰颜已经恢复正常。
他一边想,一边引着灵力穿过奇经八脉来到丹田,神识也随之渐渐下沉,紫府正中裸身盘坐的小号慕迟就睁开眼睛,唇边含着似有所无的笑意,眸中灵气化光,水一样潺潺的飘溢出来,盈紫的光,玉白的脸,殷红的唇,看上去额外显得俊美无双。
紫府内灵气渐生,随他灵力运转,大殿内里的灵气都被牵引进入周身穴窍之内,再以本源灵力克化一二,便随之沉入丹田,如数钻进他紫府内的小号慕迟口中。这小号的慕迟,便是先前他突破斩道,生而化之的大乘真身,原先同兰颜织幻而后又亲身与之初尝禁果的下尸淫欲。
说来倒是造化,原来突破斩道过后,那下尸淫欲便回归他丹田紫府之内,历经天劫淬炼,化作了他的大乘真身。却是并没有消失,仍保留着前时记忆,于他修炼时,不时冒出头来同他插科打诨、谈道论剑。长此以往,二者志同道合,几乎化为伴生。
恰如此时,慕迟刚一入定,就听他自己的声音响起,“九世轮回,你当真一点长进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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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话外说不尽的讥诮意味。
慕迟轻哼,“长进?我要长进做什么,长进这东西是能吃还是能喝?”他抬手结印置于腹前,小号的慕迟便随他动作,一指点在腹下三寸,渡三清灵气于其丹田穴。紫府内一阵清气晕开,漫目晕紫飘逸成烟,忽的一声雷鸣响彻紫府,无数闪着紫色电弧的雷柱便倾泻下来,砸落在慕迟身上,溅起金色的荧光。
慕迟长长一声慰叹,小号慕迟笑他:“至少能让你看起来不要怎么蠢。”
荧光楚楚,入目辉煌。
慕迟半眯着眼睛,闪烁着金色荧光的眸子被长长的眼睫毛盖住,缝隙间有冷芒流逝,“是她自作聪明。”
“难道你不打算留她一命去见兰颜?”小号慕迟目光穿透紫府,凝视着宫殿外界被深海寒流冻结的海沟,嘴角含着浅而寡情的笑意。慕迟同样看见了昏黑色世界里,藏在白色冰晶中的那一小点赤红色灵器。
他扯开笑容,弯起来的眼睛只余一线金黄流逝,“兰颜没醒,你知道的,留不留她,都没有么意义。”
他语气有些飘忽的危险,小号慕迟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干预好了,等慕迟惹怒了兰颜,他再出来笑话他也不迟。于是沉默,透过慕迟看见事物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一片血腥的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