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身体微微一颤抖,瞳孔也是一阵收缩,有些惊颤的看着郭嘉,不禁色变条件性的向腰间摸去,只是身上配兵早被取下,这才蓦然苦涩惊醒。
郭嘉的话已经清楚万分不过,分明便是要用他张绣来做人质,而他叔父张济依旧还得当成炮灰的角色!
不过此刻郭嘉却是要使张济去寻袁术晦气,顺便成为他们河东在江北的一枚钉子。
河东的贪心,已经深深让张绣恐惧了。
如今雍州都还未掌握在手,马腾韩遂正引兵集结要来大战一场,河北袁绍虎视眈眈,扶刘备镇守邺城,大战也不过迟早便要爆。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局势,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早已经将目光放到了更远的南边!
张绣的眼中,那个淡定自若,仿佛说出的话根本不过只是区区一句玩笑般的轻松,给他的感觉,却是异常深晦。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青衫文士到底是作何打算,又到底是哪来的信心,使得他对韩马,袁绍的威胁视而不见。
但这些并没有考虑多久,而真正的难题却是郭嘉撕开面纱裸抛到了张绣的面前。
张济一万余人被挡在武关,前有卫宁雄军,后是韩马肆虐。自己现在更身在贼窝,不得脱身。张济进不得,退不得,倘若有所敌动,张绣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青年文士定然毫不留情将张济打做反贼。
而武关的兵马,才是真正掐住了张绣的软肋上。
一如同张济无子,视他张绣为己出,张绣早年丧父,何尝不是将张济当作了自己的父亲?
取舍艰难,张绣有怒,有惧,眼睛看着郭嘉充满了充红杀意。
张绣蓦而感觉到一股骇然杀气,正是黄忠瞧见他那剧烈而充满敌意的无意识动作,而虎视眈眈。
只觉得胸口犹如一块大石压过,险些喘不过气来。先前,黄忠,千军擒将固然威风凛凛,让张绣敬佩不已,但自己身临其境,单单这骇人杀气,便知道黄忠到底有何等可怕。
张绣苦涩的张了张嘴巴,顶着黄忠的杀气笼罩,强硬的僵直脖子,道,“先生,正欲要我张绣质于河东,才肯放我叔父出关?”
“呵呵……将军这般理解,也并无不可……”郭嘉耸了耸肩,浑然不理张绣的怒目而视,反而又诱惑道,“何况有我河东在后支持,张济将军要取南阳作为根基,岂不也是易如反掌!?”
张绣死死盯着郭嘉,半晌……终于缓缓低下了头来,“末将愿意修书一封与叔父,随先生留在河东!”
却说武关关下,张济大营中深夜往来一人,张济视之,不正是樊惆还是何人?
“樊将军如今晋升河东高官,前程似锦,却来见我一落魄卑微之人何干!?”张济见着来人只冷笑连连。
听得张济嘲讽怨愤的话来,樊惆无奈苦笑一声,“李催郭汜不能相容,雍州大乱,韩马毗邻虎视眈眈,我困守庸南,虽有两关天险,却少粮秣兵甲,河东强兵要来,我又能苦苦抵挡不成?”
“嘿……那正是,庸南两关天险,也正合该是樊将军晋身筹码!”张济冷眼看了樊惆一眼,哼道。
“贤弟莫怪为兄胆怯……唉,也实乃局势逼迫啊!贤弟能护驾求正名,我倘若负隅,迟早还是为他人所图!这两关虽险,却哪是久留之地……”樊惆摇了摇头,也是苦笑一声,“贤弟心中所怒,为兄却也是知道,但徐晃入主,我那本部人马虽还受我节制,却是难以开关放贤弟出关……”
张济眉头高皱,不禁声音高了几分,“那你来我这里边是何干!?”
樊惆不顾张济恼怒,却道,“贤弟休怒!为兄此来,却正是为贤弟着想……”
“我深知贤弟膝下无子,唯有张绣可继贤弟庙堂……如今兵马虽挡武关,我暂时不能相放,但迟早还是有河东军令下来要使贤弟出关的。切莫,因此而不智叩关,反还了贤侄性命……”樊惆看着张济又道,“我曾偷听得,那徐晃分明便是吩咐使河东兵马不可恶对贤弟,又道河东有意借贤弟兵马牵制袁术……况且,为兄还知,河东恐怕还有好意与贤弟,既然贤弟之兵有大用处,河东又岂会为难于贤侄?”
张济反而越盛怒,“他河东就这般要挟与我,使唤我如家仆恶犬?绣儿如今身在贼营,还有何好意?”
“不怕实说,昔日我等随主公南征北讨,麾下数十万大军所向披靡,天下何人能攖其锋,何等煊赫?可如今主公受吕布所杀,我等也是四分五裂,虽合兵同长安,囚困皇帝,敢问贤弟,我等何尝不是彻夜不眠,深恐又有山东诸侯起兵来讨?”樊惆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又道,“相比当初,此刻……唉,人人惨淡不堪,麾下兵马更是骄躁不堪,早失了昔日锐气,难成大功。便是贤弟手中这两万兵马,恐怕也不过是积弱之兵。就算能出关,去打宛城,袁术虽被孙坚,刘表尾相攻,但麾下十万大军又岂是如此不堪?”
张济脸色微微一变,听的樊惆之语,不禁也想起了往日风光不再的惨淡。
樊惆看张济脸上浮起一丝落寞,不禁又道,“贤弟如今出奇救驾洗脱身上污名,但天下诸侯皆视我等为董公同党爪牙,如何能安心相容?南阳毗邻刘表,其人更是汉室宗亲,恐怕,不仅袁术不能相容,刘表也会趁机难吧……以为兄看之,贤弟前程也是步履艰难……”
随着樊惆从旧情开始叙旧,张济的敌意也分明少了许多,眼眶也微微泛起几许迷茫,“唉……却是如此……我也知南下宛城其难不小,可雍州大乱,我又无处容身……”
“如今河东兵强马壮,又兼有奉帝之义,如日中天,绣贤侄如今能留河东,其实何尝不也是贤弟的一个机会?”樊惆终于微微一笑,道。
“此话怎讲……?”张济皱了皱眉头,蓦然惊醒,微怒道,“你是来替那河东劝降于我!?”
“贤弟前程堪忧,步履艰难,何苦要使绣贤侄但此风险?我等是久受骂名,荣华富贵也已享透……又本无大志,实乃局势迫不得已而为之,何苦再趟天下纷争的泥水?”樊惆挥了挥手,当即阻道,“绣贤侄能留河东,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说道此处,樊惆不禁上前几步环顾左右,这才又低声道,“我看河东兵强马壮,猛将如云,而智谋之士不少,败鲜卑,逐曹操,富庶天下闻名,如今更又谋图雍州,区区一州恐怕也不见能满足河东胃口,这才有留绣贤侄于河东而驱使贤弟南下的打算,所谋不小!以此观之,我看河东,未必没有平定天下之志!”
张济瞳孔微微一缩,却强硬道,“那与我又有何干?”
“我看若有贤弟在南,而绣贤侄在彼,倘若天下大定,以绣贤侄一身武勇,谋一封侯挂帅,也不是难事!总好过,与兄长在外奔波,整日提心吊胆好上许多啊!”樊惆叹了口气又道,“我等如今皆老矣,还有何雄心壮志?莫非当真要使绣贤侄随贤弟困守宛城?北面司隶已入卫宁手中,东有袁术更是恶狼一头,南方刘表乃汉室宗亲又岂能容我等昔日所犯之罪?三面皆为敌手,唉……”
张济沉默了,确是如同樊惆所言,他未来的道路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明亮。
袁术并没有按照原本的历史,被曹操赶走淮南,而刘表也正出兵南阳要夺宛城。两军大战,张济要杀出分这块两军争夺之地,恐怕先要难的便是刘袁两家兵马了。
显然,樊惆的话也点到了张济的软肋上,张绣已经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可以说是独子一个。事实上,从张绣两投曹操来看,他两叔侄也根本并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物,门第的延续远比现在的落魄还要来的重要。
“只是,绣儿昔日冯翊大战,击败杨奉,此恨必然在河东军中残有,绣儿身在敌营,岂不是危机重重!?”张济也没察觉,随着樊惆的引导,已经默认了张绣留在河东的事实。
樊惆撇了撇嘴,不由道,“卫宁能够入主河东,不也是被杨奉所迫?卫氏带杨,早是河东真正主人?杨奉昔日之败,关卫宁何事?”
张济蓦然一愣,转念一想,却也是如此。反而因为张绣在冯翊一战大出光彩,重伤杨奉,使卫宁入主河东,做出了不少的贡献呢!
大帐中沉默了许久,张济终于仰天长叹一声,两眼死死盯着樊惆沉声道,“望兄长莫要欺我,否则……!”
樊惆微微一笑,当即拍胸保证道,“为兄断然不会相欺!”
而一日后,有张绣书信送到,张济终于还是默许了郭嘉这看上去裸的要挟。徐晃大开武关,放行两万兵马南下……
郭嘉不过借着贾诩设下的壳子,而巧妙的逆转,反而使得张济暗中成为河东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