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李催部将强收我村各户存粮,关中才经大战,秋粮未收,各家各户只余下不过月余之粮,皆是活命根本,如何能交?家父在村临颇有威望,联结乡邻与其理论,却被当场杀死,家母带小人向东出逃,半路又遇盗匪……家母冒死让小人逃脱,得入安邑,自身却惨遭盗匪所害。小人流落异地,身无半分,几日滴水不沾,若非小姐以一饭相救,小人或许便熬不过今日了……”
“哼……”卫宁不禁一声冷笑,“强占百姓粮田,擅杀治下之民,李催郭汜之流,本便是盗匪之辈,关中要乱不久了!”
想到此处,卫宁忽而神色微变,不禁心中一动,董卓昔日从洛阳西迁长安,刮地三尺,金帛粮草满车,号称可供西凉兵战十年,传言虽不尽实,但自己从中劫掠百姓三十万,粮草财物十分之一已是万般骇人,按道理来说,却也该供用两三年之久,董卓虽死,就算经过了内乱大战,也不该征集百姓粮草吧?
而李催郭汜竟然等不到秋收便要取百姓粮草,这其中的意义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卫宁想到此处,已经再没有时间去顾忌这少年的事情了,当即便对典韦道,“老典,你且去请奉孝前来,我有大事与其相商!”
“父亲!”卫娴嘴巴一撅,当即尖声叫道。
“娴儿。父亲可有公事要处理,且等你奉孝叔父来后,我再陪你戏耍如何?”卫宁苦笑着拍了拍卫娴脑袋,却被后者忿忿的拍开,别过头去,“我便知道你说话不算话,哼!”
卫宁无奈,眼睛瞥过还见那少年跪在地上,那瘦弱身体瑟瑟抖不禁有些不忍,“你且起来罢!”
“卫三,府中可还缺下人?”卫宁问道。
“柴房还缺一人……”卫三当即回道。
“那你便留在府中吧!”卫宁看着那少年,点了点头,想起手上那玩具,道,“不须你干那粗活,多为我孩儿弄些新鲜事物便行了!”
说道此处,卫宁眉头一挑,看着那少年骨瘦嶙峋模样,不禁叹了口气道,“卫三,你先带他下去,换身衣物,好好洗净身子。恩……还是先让他修养几日吧!”
卫宁见卫三点头,这才赔笑着对卫娴道,“为父且与你郭叔父计较大事以后,便来陪你……对了,你不是看中你郭叔父那对明珠么?我叫他来,便让他送你把玩,如何?”
卫娴忿忿的撅起嘴巴,眼睛却是轱辘直转,不情不愿道,“既然父亲要忙,那娴儿便不打扰你了……只是那明珠却是不能少的!”
卫宁笑了笑,这才甩了甩袖袍往书房而走。
事实上,自从关中战乱,吕布受逐之后,卫宁对关内动态一直都不甚清晰,如今从各种判断,似乎已有眉目。
毕竟在这个时代信息的流通始终是所有诸侯最为迫切的事情。卫宁虽然注重情报网的铺开,奈何李儒身前谨慎万分,几乎难以让他渗透进去,而关中内乱,李催郭汜攻入洛阳大肆劫掠屠戮更是将卫宁暗中埋藏的探子挖掘了大半。
卫宁自然是知道,若没有差池,李催郭汜之争便要开始,也便是献帝东逃的时候。如今兖州战乱不止,曹操自顾不暇,五家半的诸侯齐拥一起,谁能抽身事外?
这样一个大事件,卫宁自然是不会忘记。但本该作为护送献帝东逃的杨奉,因为他的介入而改变轨迹,提早病死河东,那么会不会继续原本的走向还是未知。
卫娴见卫宁急匆匆往书房走去,虽然气恼撅起嘴来,却让她稍微安慰的还是自家老爹终于同意让那傻小子留在府中了。
而且还能得到她垂涎已久的漂亮弹珠,想到此处,刚才的沮丧也消去了不少。卫娴灵动眼睛轱辘一转,背着小手慢条斯理踱步走到那少年跟前,看他还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起身,不禁一阵好笑。
轻轻踢了踢他,卫娴眼睛眯着,学着大人般的口气道,“父亲让你留在府中,你便要恪守己职,不要怠慢哟……”
卫三看着卫娴摇头晃脑,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禁一阵好笑,却是那少年很是恭敬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远比他小上许多的陶瓷女娃,两眼充满感激,“小姐吩咐的是,能得大人和小姐收留,小人必当勤守务劳,不敢有丝毫疏忽……”
“咳咳!”卫娴握起那粉嫩的小拳头,把在嘴边,忽而蹲下身子,好奇道,“父亲都已经走了,你怎么还不站起身来?别担心啦,父亲其实最不喜欢这些繁冗俗礼,要是你这般拘谨,反倒惹父亲不喜呢。”
那少年嘴巴浮起一丝苦笑,无奈道,“非是小人不愿起身,只是身体僵直……爬不起来了……”
卫娴不禁扑哧一笑,“哈哈,你却是好玩……”
那笑容充满天真无邪,玲珑可人,却是继承了卫宁的俊俏和柳媛的冷艳,八岁的娇小身体,便有着芳华之色,饶是那少年不过懵懂,却也看得眼睛一呆。正是察觉自己的无礼,那少年慌忙羞愧低下脑袋,不敢再看。
活命之恩,收留之情,少年心中已经决意用生命来报答眼前少女的仁慈了。
卫娴连蹦带跳的跑到卫三身边,扯着他的衣袍道,“三叔,你看他都饿了几天了,父亲也说要让他修养几日,你却不带他去寻个房舍么?”
“我还等着他给我多做些好玩事物呢!”卫娴说着说着,又捧起手中那个风戏竹人,充满了希冀。
卫三笑了笑,自然是看出那少年身体的虚弱,既然卫宁已经做了吩咐,也便不敢怠慢,一把将那小子提起,便向外院走去,“也不知道你小子修来几生福气能遇见我家小姐,我家公子性情也颇为温良,对下人多有宽容,但愿你能小心谨慎,恪守本分!”
那十二岁的身体本就弱小,又经历大起大落,瘦弱如柴,卫三便如同提鸡崽般,拎着便走,“小姐既然看中你的技艺,便多花些心思,若弄得小姐不满,我便先不饶你来!”
那少年感激的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小人必定绞尽脑汁,为小姐多造些有趣玩物!”
“哦!对了,到了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届时安放下人名牌,还需题字!”卫三笑了笑,又问道。
比起卫宁刚才在前,那久居上位者,掌握十万兵马,一州两郡的天然霸道气势,万万不是他一区区少年所能经受,至此战战兢兢。等卫宁离开,与卫三相处,对于这个同样算是救他一命的中年大叔,少年始终充满了好感和亲近,说话却也不似刚才那般结巴,“小人唤作马钧!”
“名字倒是不错!”卫三笑了笑,自己本来的名字似乎都快忘记,昔日被卫父救下草原,自己的命便已经属于卫宁,而卫三这个名字,到了现在为止,反而让他引以为豪。
卫娴一蹦一跳的跟在卫三后面,手中拿捏着新到后的玩具一阵欣喜,张开樱桃小嘴一呼一吹,很是开心。
却说卫宁进了书房,眉头紧皱,从书架上翻找许久,才取出一副简单的地图来。这却是他凭借自己记忆中的模样而绘画出来,加上手中情报网络加以完善,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虽然粗糙拙劣,但卫宁却是知道,就是这样一张地图,在这个时代,无疑便是一件无价之宝。
手指轻轻点上并州,河内,河东,冀南邺城之上,卫宁越觉得凝重。尤其看着地图上,那一条长龙般的太行群山,卫宁尤其觉得有些担忧。
如今河东集团能够掌握的土地,表面上能连成一片,但太行山连绵千里,并州与冀州之间的通道不过壶关,箕关两处,邺城处于冀南,唯有河内与其相连,倘若袁绍大军南下,也唯一一条道路可通。
而现在分明关中乱起,汉帝有逃脱可能,卫宁也是断然不能放弃这天赐良机,尤其在兖州大乱,诸侯无暇西顾的时日,若能取得献帝在手,无疑便是一道安命之符。
挟天子以令诸侯,卫宁并不在意。但,现在这样一个局势,假袁绍才定幽州,军力不能达至巅峰,若有献帝在手,他必然不能轻举妄动,而他便能争取大量的时间,好生整顿河东集团现在固有的力量。
要论起疆域来说,现在卫宁手中所握,放眼天下,也算是一道强横的力量,只是这股力量要绽放,最需要的还是时间而已。
所以,关中的蹊跷,使得卫宁心中不得不留意起来,这毕竟是目前,对于河东来说最为有利的一条道路。
献帝,他必要争取。
“董卓乃世之豺狼,凶狠霸道,能据关中是为大害,倘若与他时日,坐等山东诸侯自相残杀,他日挥军卷土而来,天下莫再有人能挡其兵锋。可惜,其人好色而骄,吕布也为一狼,董卓终究却是死在女人手中。关中之危,能解,确是天造良化。他虽可当得一方霸主,但李催郭汜之流能赶吕布,却依旧不过看家护院之犬尔!可惜了凉州兵马精锐,落于这区区四具冢中枯骨手中,也将败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