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姜行,他脸上的神色来不及变化,仍旧带着些冰凉的阴沉。
直到小厮躬身说了句:“少爷,这位是前来悼念二小姐的……”
季泊舟面色微怔,这才惊诧地又将神色变换成微弱的笑意。
“瑾王殿下。”季泊舟行了一礼,“劳王爷挂念二姐,请随在下来吧。”
季府小厮一听竟是瑾王,吓得两眼一瞪,竟是浑身都发软!
瑾王?
全府上下最讨厌那个瑾王?!
那他方才在这多什么嘴!
季泊舟微妙地横他一眼,随即,便是要将姜行向灵堂。
就在这时,季泊舟的目光,却忽然定在了姜行身边的小厮,也就是陆旋的身上。
陆旋心头一跳。
该不会是被季泊舟认出来了吧?
她与季泊舟青梅竹马长大,他对她的身形和一举一动,确实甚为了解。
想着,她的目光不禁闪烁几下,头低得更厉害了些。
看起来,倒是一派更为听话的奴才模样。
季泊舟神色微变,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看岔了。
愿愿,怎么可能会做这么卑微的姿态?
这才引着姜行往里走去。
因为季青妍辈分不高,小辈季棠也故去了,是以灵堂里,季家只能找了一些旁支的小辈过来,代替孝子贤孙在里面跪着。
姜行进去给她上了一炷香。
然而待香上完,却意外发现并没有季相礼的踪迹。
陆旋见四周清冷得紧,想来季家今日办丧事,这会儿还没有多少贵客。
是以,忙扮作男子音色,道:“王爷,小的内急,可否先寻个茅厕?”
说着便是捂起了肚子,显得极为内急的样子。
姜行还未看见季相礼,本不欲这么快答应她。但季泊舟一直跟在身边,他找不到机会给她暗示。
是以,只得像是被打搅了心绪,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去吧,丢人现眼。回去领板子!”
语气甚为不善。
姜行的身后站着季泊舟,陆旋明白他的用意。
她急忙应了一声,“哎!是小的不好,小的去去就回!”
说完,寻府内小厮问了去茅厕的路,捂着肚子便飞速地跑了。
季泊舟撇了一眼跑开的那道身影,放下心来。
若是陆旋,姜行定然不会对她说如话此不善。
加上那人神态,想来应真是个小厮。
姜行见季泊舟的神思似乎有些飘飞,轻咳了一声,耐人寻味地笑道:“季少爷,按理来说,本王来了,你们季老爷怎么也得出来相迎吧?怎没见他人?”
季泊舟眸子一顿,“王爷今日来,是为了见父亲?”
姜行若有所思,一会儿后,却又摇了头,“多年前,承蒙季二小姐相救,念着搭救之情,特来送她最后一程。”
季泊舟牵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王爷,还是个念恩之人。”
姜行回以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若是不念恩,难不成,本王要念着她对王妃设下的局,做过的恶,来祭拜她吗?”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但在季泊舟耳里,那话,像是镀着冰雪的箭矢穿过极寒的冬日,刺骨、刮人。
季泊舟僵硬地笑了笑,拱手一礼道:“王爷请偏厅稍坐,我这就去请父亲。”
姜行这才略微颔首,跟着引路的下人,往偏厅走去。
他侧首看了眼季泊舟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浮出个沁着寒凉的笑。
既然王妃今日的目的是在侯府干场大事,那他,怎么也不能给她拖后腿。
……
陆旋自打借着内急的名义从季府正堂跑进了后院,废了两道符,便放倒了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小厮。
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这会儿,她正熟练地往后院处,常年关着的北门靠近。
她记得,北门处立着一块可供五人环抱的奇石,上面雕刻着吉祥如意。
而那里,是季澄和王氏的院子。
现在想来,陆旋觉察到,那块石头可能没那么简单。
它是季家紫气龙虎卦的阵眼。
从清净院一路往东,不到半刻功夫,她果然见到了那块记忆里的山石。
奇石旁种着一些花木,搭配起来,山石错落、花木扶疏,极为赏心悦目。
果然与她记忆里的样子,如出一辙。
陆旋环顾四周,趁着这会儿没人,她立刻跑到山石旁躲了起来,随后开始驱符念咒。
这样大的石头,以她的力量,几乎不可能将其用外力弄毁。
是以,只有用咒语强行破开此阵,同时以自己的玄力,净化这大石中原本的符咒。
不过,这样做的代价,便是又会伤及她的身体。
但现下,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有这样做了。
只希望姜行,能够多帮她一会儿,拖住季家的人。
“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
陆旋开始念起了咒。
今日用的是九星神咒,搭配上她的血符,怎么样,她觉得都应该够了。
然而她刚驱动血符,刚念完第一轮咒术,便听见有两道一重一轻的脚步往这边来了。
陆旋心下一紧。
早不来晚不来,这个节骨眼儿来!
要让血符发挥出她预想的力量,那她便至少要念三次咒才行,但现下,已怕是来不及了……
是以,她一边寻找着藏身的地方,一边继续念咒。
季相礼自打让季泊舟前去请了江远风后,便一直在季府等着他前来。
没想到这个人,却一直拖到棠儿都传来了死讯,在他最崩溃的时候,这才姗姗来迟。
他心头,已经带了几分不悦。
但,现在是他有求于人,想到这人的本事,也只能先忍一忍,先将他领来季府看看。
“江大人,您看,咱们府上最近出的这么多事,可与你擅长的这些玄妙之术有关?”
季相礼眉心挂着化不开的愁色,心头,更是对江远风有了些怀疑。
前几日他专门找人看过,说是季家着这宅邸目前盘踞着不祥之气。
可是这宅邸的一切,当年不都是他江远风给弄的吗?
会不会,是他在自己府上动了手脚?
毕竟当年,这个阵法就是他亲设的。而且后来,也是江远风对他多有不满。
江远风负手四望,听着这些话,眼中划过一抹狐疑。
季家上空,确实有丝丝缕缕的杂气侵入。
但这阵法毕竟设下这么久了,偶尔有些异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再者,这季府其他地方,并没看到有什么异常。
是以很快,这点狐疑便被他消解。
江远风提起个冷笑:“季国丈这是大权在握久了,有些不适应如今的身份地位了吧?”
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下巴上泛白的胡茬,“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你季家富贵了十五年还不够,还真要世世代代有享不完的荣华?”
他随手摘下一片花枝的叶子,在手上捻了捻:“你这样,可让时雍坊其他百姓,还有什么盼头?”
季相礼知道,江远风趁着这个机会,在表达之前对季家滔天权势的不满。
但这话,却让她咂摸出了几分味道。
他还是耐着性子,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带着几分试探:“难不成,真与大人你有关?这都是当年你设下阵法时,答应过老夫的,老弟这该不是这么快,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吧?”
说完,神色期待地等着身边人的回话。
江远风面色一僵,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头快速涌动。
但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面如平湖,所以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波澜。
过了好一会儿,他朝着季相礼意味深长地看了两眼。
二人都是老谋深算,都明白对方揣着什么心思。
是以,眸子里分明有千言万语,却都只看着对方,心照不宣一笑。
江远风的目光在后院逡巡了一圈,随后倚在那大石边上拍了拍,涌出一声叹息:“季国丈见过本官的本事,所以今日的一切,事在人为。本官的人事已经尽力,其余的,便都是天意了!”
这话一出,季相礼不由眉头一拧,神色也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大人的意思,是我这府邸果真有问题?”
却见江远风摇了摇头,“本官看过了,季国丈这府邸,目前看来没有问题!”
江远风的手,还来不及从那奇石上抬起,忽然间,一道让二人神色大变的声音,瞬间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