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彻的夸赞,文载尹没有丝毫骄矜之色。
他是个有心中有坚守的儒士。
这种人往往心思坚定且偏执,绝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而他越是坚贞不屈,李彻越是心里长草一般,想把他收为己用。
李彻总算能感受到,曹老板当年面对关羽时,那种爱而不得的刻骨铭心感了。
眼见文载尹软硬不吃,李彻只能叹了声气,刚准备让人将他好生关押起来。
这时,率骑兵占领高丽王宫的越云匆匆而来。
“殿下!末将在王宫搜了个遍,并未找到高丽王。”
“宫中只剩下太监、宫女,还有他的王后、嫔妃都未曾带走,一众王子却全部失踪。”
越云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一个包裹拿上来。
士兵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华丽的龙袍,以及一些金银珠宝。
越云也一旁说道“根据宫中宿卫供述,高丽王从西城门逃窜,携带了大量金银珠宝。”
“这些东西都是从高丽王逃跑的马车上掉出来的,被我们的将士捡到了。”
李彻看向那包裹,戏谑道“还敢穿龙袍,如此僭越,高丽被灭国也不冤。”
他转身看向文载尹,开口道“李洧佑舍弃了城池,舍弃了百姓,却唯独带走了这些身外之物。这样的君主,值得你为他效忠吗?”
文载尹看着包裹里的龙袍和珠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不敢相信,李洧佑竟然真的舍弃了王都,舍弃了百姓,独自逃命去了。
他一直坚信,李洧佑会与他一同死守王都,保住最后的王者尊严,落得一个体体面面的下场。
哪怕到现在,文载尹心中仍带着一丝幻想,李洧佑或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才没能赶到。
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的信念崩塌了。
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所守护的,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文载尹颓然地呆愣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他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无声地滑落。
李彻摇了摇头,看向越云“带骑兵速去追捕,将李洧佑带到我面前,死活不论!”
“是!”越云拱手应和,转身欲走。
“等一下,等一下。”身旁传来一道若隐若现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文载尹咬紧牙关,费力支起佝偻的腰杆“殿下,文某愿降。”
“哦?”李彻眼中精光一闪。
“只求殿下饶过李洧佑一命,他虽不仁不义,不配为王,但毕竟曾是我主。”
“君臣一场,文某实不愿看到他被刀剑加身,还望殿下将他擒到大庆帝都,任由皇帝陛下发落。”
李彻深深看了文载尹一眼,越看越喜欢。
坚韧不拔,有情有义,这文载尹简直就是‘文臣不弱’的最好佐证。
“好,本王就给你这个面子。”李彻看向越云,“去吧,抓活的回来。”
“是。”越云拱手行礼,带着几名副将匆匆去了。
文载尹身体一震,老泪纵横,拜倒在地“文某,谢过奉王厚恩。”
李彻一把将他拽住,笑着说道“奉国不兴下跪之礼,文先生还要慢慢熟悉。”
“还有,既然已经投我麾下,称呼是不是也要改一下了?”
文载尹面露苦涩,恭敬道“臣文载尹,参加殿下。”
“哈哈哈!”李彻爽朗一笑,“好好好!我得文先生,如鱼得水尔!”
一旁的秋白想尽了悲伤的事,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殿下啊,殿下,您这台词是不是该更新一下了?
。。。。。。
柳京西郊。
几辆马车正向着西方疯狂逃窜。
守护马车的骑兵眼中满是不甘,他们本是高丽最精锐的战士,负责保护高丽王的安全。
而如今王都沦陷,他们没出一剑,还要背上逃兵的骂名。
但骑兵们也没有办法,身为国王禁军,唯有听从王命。
“快,再快点!”李洧佑回头看向硝烟弥漫的柳京城,心脏怦怦乱跳。
再往西跑便是连绵的山区,只要能躲进大山里,就算那奉王有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找到自己。
李洧佑看向身旁惊慌失措的小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按理来说,往南边跑才是最佳选择。
那朴家虽然已经起兵,但却也万万不敢造反,打的是清君侧的名义。
自己跑到那里,他们也绝对不敢杀了自己,大概率会将自己囚禁起来,当一个傀儡皇帝,至少性命无虞。
但李洧佑不甘心,既不甘心丢掉奢侈糜烂的生活,也不甘心丢掉手中的权力。
他不知道的是,一个人越是什么都不肯放弃,越是什么都把握不住。
很快,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追兵来了。
身后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击着李洧佑的心脏。
他掀开车帘,惊恐地看到远处卷起的尘土,奉军骑兵黑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快!再快!”李洧佑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车夫拼命地抽打着马匹,马儿嘶鸣着,却跑得越来越慢,仿佛也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陛下,我们我们跑不掉了!”侍卫的声音带着绝望。
李洧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他绝望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身旁一名年轻的亲兵身上。
那亲兵身材与他相仿!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高丽王心中闪过。
“你,过来!”李洧佑指着那名亲兵,语气不容置疑。
亲兵顺从地纵马到他面前,拱手道“陛下。”
“脱下你的衣服!”李洧佑声色俱厉地命令道。
亲兵愣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朕让你脱衣服!”高丽王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不愿?你也要背叛我?”
亲兵惨笑一声,恭声道“我愿意,陛下。”
说罢,亲兵颤抖着脱下自己的衣服,高丽王迫不及待地换上,又将自己的华服扔给亲兵。
随后,用复杂的神色看向他“你可知这是要替我送死?”
亲兵淡然道“我爷爷追随您,战死于和百济的战争;我父亲接了他的职位,后死于刺客之手。”
“我们一家皆是您的亲兵,皆为您而死,我自会为您尽忠,否则如何对得起家父养育之恩?”
李洧佑闻言,面生愧色,久久不能言。
但随着身后马蹄声愈响,他还是翻身上了亲兵的马,狠狠地抽了一鞭。
马儿吃痛,从岔路口狂奔而去。
“父皇!”一声声稚嫩的哭喊从马车中传来,那是被留在马车里的皇子们。
李洧佑身体一震,他甚至不敢回头,他怕看到儿子们绝望的眼神。
倒是那名亲兵穿上了李洧佑的华服,眼神狠厉地怒斥这些皇子“住口,我才是你们父皇!”
那猩红的眼神,吓得众皇子不敢发出声音,只得无声的抽泣。
亲兵回过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奉军骑兵,猛然拍打马鞭,大喊道
“我乃高丽国王,谁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