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贝,我知道你对家族有所误会,家族的计划很伟大,而且并不会牺牲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我们是古老的家族,我们传承伟大的意志,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你早该明白这一切,在你成为家主之前。”老人的声音徐徐善诱,像是在引导不听话的孩子。
“将来你的位置会在我的旁边,再将来恺撒的位置又会在你的旁边。我们可以成神,我们可以不朽,我们会分享荣耀,世界都将是我们的,我们会成为新的……神!”
“你就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坐在你旁边么?像个干尸或者吸血鬼似的,跟年轻人大谈荣耀和不朽。”
“我有点厌烦你了,”庞贝接着说了下去,“有时候我想,为什么不在你躺在休眠舱里的时候,给保存你的冷库里灌满水泥呢?那样我就自由了,想做什么做什么。”
老人陷入了沉默,这句话听起来真不像玩笑,更像是赤裸裸的威胁。但庞贝却又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在历任家主中,他就是这样癫狂不可控的异类。
而他也确实做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作为加图索家的家主,他勾结外人,反而对着自己的家族开火。
像他这种叛徒,放在以前最少都要除以极刑,然后尸体吊起来示众,告诉所有人哪怕是家主也不能违背祖宗的命令。
但无奈的是他们确实需要这样的一个疯子,弗罗斯特已经不在了,局面又变得这么紧张,他们需要借这个疯子的手来控制加图索家庞大的产业……远比世人想的更加庞大。
哪怕蛇岐八家的偷袭杀了他们很多的人,甚至有不少都是从休眠舱里刚刚醒来的元老,还抢走了他们在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位置,可对于他们那庞大的产业来说,这点伤害实在算不上伤筋动骨。
他们准备了数百年,对计划外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都有着充足的准备,虽然源稚女这个突发情况有些太过于棘手,甚至远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但却不至于达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说到底赫尔佐格只是他们的棋子,那位巨龙博士确实有些天赋,但对于龙族的研究时间太短,那点了解也只是基于表面。
而他的绝大部分资料却又是那么的深刻,自然不可能是博士凭借自己那短短的几年研究发现的,是有人给他的,他背后一直有一个神秘的存在。
那存在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组织,正是筹备了多年的加图索家族。
赫尔佐格并不知道自己始终在加图索家的控制之下,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不会明白自己只是一只实验鼠,正在人类的观察下走向人类希望它走向的道路。
加图索家乃至后面真正的掌控人奥丁,都对赫尔佐格的这次实验尝试十分上心,毕竟这关乎到他们的大计,如果赫尔佐格成功了,那就说明这条通神之路完全是能走通的。
可谁也没想到是,一个没人在意的棋子发起疯来居然毁了整盘棋局,赫尔佐格没了,他们想要培养源稚女成为下一个赫尔佐格的计划也夭折了,代价是惨痛的,收获是凄凉的,直接百年白干。
但没办法啊,日子总还要往下过的,百年计划失败了,而且就目前的进度来看,应该也没机会再给他们下一个百年了。
毕竟源稚女拿到白王之位之后是真掀桌子啊,可是白色的君主又是那样的无敌,没办法,为了不被自己养出来的大杀器干掉,他们也只能加快进度。
只有黑色的至尊能干掉白色的至尊,其他的龙王根本不够看,所以哪怕他们背靠龙王君主,此刻也变得劣势起来,只好图谋起了那更加巅峰的位置。
好消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始终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所以并不算生疏,但同样也有坏消息,那就是没了赫尔佐格这个重要的实验样本,他们对这条路能否走通始终无法确定。
也是因为源稚女这个变量,让本来不急的时间都变得仓促起来,根本没时间再来一次实验,偏偏恺撒庞贝还一个一个的都这么不听话,睡棺材的祖宗们简直操碎了心。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稳妥了,没有新的实验体,那就只能用他们宝贵的样品上了,恺撒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希望,也是最有可能完成这个使命的人,绝对不能出一点意外。
只有在家族的保护下,恺撒的安全才能得到彻底的保证。
也是为了恺撒,老人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面前这位家族的叛徒。
“庞贝我亲爱的孩子,在你的位置上还有什么事是你想做而不能做的呢?你已经有了自由,世界上最大的权力和自由。”
老人沉默良久,声音也温和了下来,“我知道你曾经牺牲了婚姻,你可以向家族提要求,你想要的一切家族都会满足你,这是家族给你的补偿。”
“最大的自由,跟权力一点关系都没有。”庞贝笑笑,“最大的自由是决定自己的生活,哪怕那生活再荒诞可笑。也许是在跟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睡过觉后醒来,用烈酒把自己灌到只剩下最后一点神智,然后独自登上一架飞机。”
“独自登上一架飞机?”老人不解。
“飞翔,飞到耗尽所有的燃油,然后撞死在一座山上,随便什么山都行。”
“我已经牺牲了我的婚姻,牺牲了我的自由,牺牲了我的一切,而我的儿子,他不会走我的老路。”
“我的人生毁了,但至少恺撒的人生,该由他自己掌控。”
庞贝丢下那朵野花,起身向外走去,只留下冷漠的声音:“至于你,看在还是一家人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动手。”
老人看着男人的背影,安静且从容,令人想起《教父》里的艾尔·帕西诺,也是这样的英俊,沉静,带着微笑,但那是黑暗世界的皇帝,即使坐在阳光里,也是冷的。
*
庞贝走出小院的时候,他那辆马丁敞篷车边上已经又停了一辆黑色悍马,乌鸦站在车旁,百无聊赖的踢着石子。
见男人出来,乌鸦挑眉:“这就是你急着要赶来的地方?里面是什么人?”
上杉越确实拒绝了他一同前来的邀请,但还是派出了乌鸦,一来是对庞贝没办法彻底信任,怕他跑了。
二来就是这是庞贝自己要求的,原话是来个擅长善后的帮个忙,于是上杉越就把拥有丰富善后经验的乌鸦派了出来。
庞贝没有看乌鸦,而是眺望着远方,看起来略有些忧郁,这种忧郁让他显得更具魅力。
“是我家里的人。”他叹了口气,似乎格外忧愁。
“来找你算账的?”
“不,请求我回去拯救家族的。”
乌鸦挠了挠头,心说这年头叛变都这么正大光明的了?离开日本还要找个日本人见证?就不怕我不让你走?这小白脸难道藏了一手其实很能打?
正思考着呢,就听到庞贝问:“你很擅长善后对吧?”
见乌鸦点头,庞贝难过的说:“那能把这人解决了吗,弄成水泥桩填海我觉得就很不错啊,你会这门手艺吗。”
乌鸦:“?”
“可是,这不是你家里人吗?”乌鸦都愣住了,因为男人看上去是那样的难过,似乎很是被感动,随时准备收拾包裹回意大利,拯救被他亲手摧毁的家族。
“所以我不会动手,只能劳烦你了,毕竟你又不是他的家人,另外打水泥的时候能多打点吗,我怕不牢固,回头下海水泥桩裂了横尸海底可就太受罪了。”
乌鸦:“……”
好像有点道理,但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庞贝真诚的眨眨眼,继续说:“麻烦你了,对了,人老了可能会比较固执,抓他的时候能温柔点吗?”
乌鸦点点头:“放心,保证温柔,我们蛇岐八家办事,你放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悍马车里掏出了火箭筒。
…
极寒的气流笼罩了酒德麻衣,落水之前的几秒钟里她全身长满了白色的冰晶,扎进冰海之后反而感觉到暖意。
她在水中看向天空,就看到直升机冒着黑烟一头栽进海里,最后像烟花一样在深海里炸开,震动带着海浪,几十秒钟后将她拍翻。
苏恩曦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酒德麻衣也没时间去找她了,因为她忽然感觉到了滚烫的热意。
这是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冰海里,居然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
有那么一瞬间,酒德麻衣脑海里甚至冒出了这大海是被烧沸腾了吗的想法,但也知道这不切实际,把这荒诞的念头抛出脑外,她回头看向身后热意的来源。
这一看就愣住了,只见她的身后不远处,苍白的男孩浑身被黑色的火焰包裹,这些炽热的火焰在水里依旧不灭还蔓延开了一大片,大量的气泡滚滚而上。
大海自然不会像是电水壶里的水一样被烧滚烫,别说康斯坦丁了,完整的青铜与火之王估计都做不到,黑王来了才有这种可能,但他应该也不会闲着没事干做这种事情。
而酒德麻衣感觉炽热,是因为她运气有些差,落水的位置距离康斯坦丁太近了,那些黑色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距离她很近的地方。
她想远离,却猛地发现那诡异的黑色火焰已经将她包围。
这是非常荒谬的一件事,她跳进了冰海里,却要担心会被烫死。
酒德麻衣觉得无比荒唐,可这么荒唐的事情就这么真实的发生了,不是冷笑话,因为她真的要被烫死了。
滚烫的气泡不时擦着她的身体而过,在她的皮肤上烫出一个又一个水泡,但肾上腺素猛的飙升让她暂时感觉不到疼痛,可肾上腺素也不是万能的,至少没办法帮她逃离这个困境。
想她酒德麻衣也算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最后的结局居然是在冰海里被火烧死吗,这种死法说出去,恐怕都会被人当做冷笑话的吧。
无奈一笑,黑色的火焰已经蔓延而来,几乎能感觉到那炽热的气息扑面,女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就在她准备放弃之时,一股巨力从手腕处传来,炽热的温度在瞬间被隔绝,酒德麻衣猛的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闪而过的白色长发,像海藻一样在水里飘过。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被人直接拎上了岸,像是扔垃圾一样扔在冰面上,她忍不住大口喘息咳嗽起来,因为溺水而眼眶通红。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就看到面前蹲着一只败狗,正朝她呲着大牙。
“嗨,美女。”芬格尔吹了声口哨,一副十分流氓的模样。
酒德麻衣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抬起头,目光在败狗的脸上扫过,看了一眼正在往自己身上披衣服的苏茜以及自己身旁已经被安顿好的苏恩曦,最后目光顿在了一旁的白发女人身上。
源稚女下了一趟水,但身上一点都没湿,当时酒德麻衣忽然感觉炽热离她而去,就是因为源稚女的身旁水火不入,仿佛一个真空地带。
“为什么救我?”她难以理解的问,曾几何时,她们还是敌人,虽然在这个女人面前,她这样的敌人大概就像苍蝇一样,没有任何威胁,只是烦人。
她完全找不出源稚女救她的理由。
“你老板请我当打手,但是付不起钱,把你和她卖我了。”源稚女随口说:“现在你们是我的资产,回去要给我打工,就不能轻易死了。”
酒德麻衣再次愣住,无论是她还是苏恩曦,都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员工,签约的也不是纸质合同,违约更不是给点违约金就行,这怎么能卖?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此刻躲在一块巨大的冰山后,酒德麻衣微微探头看了一眼,那完全飞蛾扑火般的进攻还在继续。
诺顿整个人都成了靶子,但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因为这个靶子正在碾压所有进攻者。
“啧啧啧,用炮弹打青铜与火,怎么想的?”源稚女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啧啧:“人类一败涂地啊。”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上?”苏茜问,她是个见不得伤亡的人,此刻看到这一幕,有些于心不忍。
“等等。”源稚女说。
“等什么?”芬格尔问,他们已经来了有段时间了,可源稚女迟迟没有要出去干架的意思。
“等等看还有没有其他龙王的,这么大动静,维利坦还睡得着吗,奥丁难道不来看看吗,不应该啊。”源稚女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正常来讲,难道不应该龙王打窝,越打越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