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心里都猛地跳了一下,像被一只小锤子击中心脏。他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兴奋又恐惧的味道。
路诤悄悄往后退,某种心悸感在不断提醒着他危险的到来。但后退是没有用的,危险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不,是包围了他们所有人。
没想到“虫之预感”这项能力居然意外的好用。
氙灯光束打在了那株植物上,人们看清了它的样貌。
那是一株奇异的植物,茎节分明,被光照得莹莹发亮,有玉石的质感。它的大半部分是黑色的,像是被烧焦了,但同时焦黑的地方又有翠绿色的细枝生长出来,像是死去的大树上新生的幼苗。
这种生死交融的形态让人想起佛经上说的枯荣双树。传说佛陀曾于菩提伽耶枯荣双树下悟出诸行无常的道理,说人世间唯一不会变化的就是变化。生者必死、强者必灭,神也不例外,即使是宇宙本身,都会经历成、住、坏、空,最后归于寂灭。
路诤看着那株植物,两米高,像是垂死的、或是新生的竹子,心想那下面真是绝佳的悟道之地。
真的有人悟道!
氙灯照出了那株植物下面的黑影,那是一个人形的东西,披着灰白色的斗篷,盘膝坐在植物下面,像是在打坐。那人形的东西佝偻着背,低垂着脑袋,看不到它的脸。
“别担心!是古尸!”
更多的灯光照在那黑影上,人们看到更多的细节,看到他露在斗篷外面干枯的手肘。他无疑早就死了,身体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腐化,而是脱水变成了类似木乃伊般的东西,可能是古代人特地为尸体做了什么防腐处理。
“应该是古代的祭祀,不用担心……等等,你们看他手里的是什么!”
灰白色的斗篷下,古尸手捧的东西露出一角,似乎是个乌木的盒子。
“圣杯!圣杯!是圣杯!”夏彦眼中迸射出狂喜,他惊喜的大叫,像是嘶吼,仿佛一只捕食前的臘狗。如果不是仅存的一点理智,路诤觉得他可能已经扑了上去。
那棵古木下,低垂头颅的古尸隐隐透露出某种危险的气息来。
路诤能感觉到危险,“虫之预感”疯狂的报警,但那危险不是来自古尸,而是周围每一处角落,黑暗中像是有隐身的怪物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
路诤忽然有种感觉,他们其实不是走进了神殿,而是某个巨大的怪物的胃里。他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叫《黑暗侵袭》的电影,热爱洞穴探险的姑娘们因为突然的山体塌方被困在岩洞里,被隔绝了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她们只得在黑暗的洞穴里探索,结果却遭遇了怪物们的袭击。
这么想着,幽闭恐惧症又隐隐的发作起来。
“我去吧。”茂木拉住了夏彦的胳膊。
“那东西有古怪,可能会有危险。你是队长,队长就像主君,主君不能亲自犯险,犯险的事让下属为你赴汤蹈火。”他自比下属,但话里有种教训子侄的口吻:“我会为你把圣杯取来。”
“健叔……我……”夏彦罕见的有点犹豫。
茂木笑了笑:“想想你的父亲,想想你的家族,想想过去的时代……属于你们家的那个辉煌的时代!孩子,你肩上担着很重的担子,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其他人还年轻,以后你做大事还需要他们的支持。”
说完,茂木拍了拍夏彦的肩膀,从随行的包裹里掏出防毒面具扣在脸上。以路诤的见识能认出那是相当高级的货色,不仅能过滤毒性和酸性气体,护目镜还附带光学聚焦的功能。他又戴上相当厚实的手套,这让他更像个考古学家了,或者快要走上手术台的外科医生。
穿戴好装备,茂木向那古尸径直走了过去。
茂木离那具古尸越来越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路诤也紧张起来,“虫之预感”带来的危险警报越来越密集,像是奥特曼胸口的红灯警报。
茂木距离那具古尸只有几步距离了,他忽然站住,转过身来,对着他们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路诤没有看懂,可能是某种暗号。隔着防毒面具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某种情绪隔着厚厚的护目镜传达到他们那里,是惊恐!
莹蓝色的火焰从地上冒了出来,一瞬间从脚底烧穿到天灵盖,火焰的外层形成一道白炽的光圈,像是佛陀头顶的圆光。
茂木愣愣地看着这里,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下一刻,火焰彻底吞没了他,外衣和血肉在火焰中化为飘飞的红色火星,人体在转瞬之间坍塌成灰。短短几个呼吸间,那个学究气的老头已经只剩青色的人骨,像是玉石的铸像。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么短的时间,没有人能施加救援,也没有人知道怎么救援。
“这是……诅咒么?”有人喃喃地说,他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就像是那些胆敢打扰法老沉睡的盗墓贼们,他们的灵魂被法老所诅咒,皮肉一点点烂掉,在痛苦中哀嚎着死去。
未经神的允许就胆敢踏入神域的人,就该这样被火烧死。
路诤也看得头皮发麻,他想起《旧约圣经》里神毁灭索多玛的典故,神降下火雨吞没了那座罪恶之城,在索多玛毁灭的最后一刻,罗德的妻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化为盐柱。
那是极致的高温,把人体的碳元素一瞬间结晶化,类似一种结构松散的钻石晶体。可在实验室环境下,模拟出的高温高压环境也需要好几天碳元素才能结晶,而这一瞬间的温度,已经不是能用高温刻度能形容的,那是某种更高维度的东西,神权的领域。
夏彦脸上闪过一抹悲痛,悲痛过后还有茫然:“雅玛伽库神……雅玛伽库神……一定是这样,只有雅玛伽库族的后裔才能进去!”
他一边喃喃自语,猛地回头,目光在路诤和二郎叔的脸上来回打量,目光带着歇斯底里的凶毒,像是饿极了的臘狗。路诤和二郎叔都被他看得忍不住低下头。
“你去!”夏彦的目光停留在路诤脸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路诤心底微微一沉,作为俘虏,他没法拒绝这个要求。他暗暗盘算翻脸反抗的胜算,先要攻击旁边的训练家,夺回精灵球,然后在好几个精英训练家的围攻下突破包围……他在心底摇了摇头,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那是神圣之火!雅玛伽库神是草系和虫系领域的主宰者,祂本来就不掌握火焰的权能,恰恰相反,高温的火焰是祂厌恶的。”路诤试图据理力争,或者说是负隅顽抗:“那是凤王的力量,凤王施加的封印。”
夏彦冷着脸。
路诤心说有戏,夏彦没有即刻反驳说明他内心深处也认可这种说法。他语气放缓下来,循循善诱,像是个劝说早恋的女儿和混混男友分手的爸爸。
“凤王是正义、善良的神明,是我们关都地区的守护神祇,大量寺庙供奉这位神明。祂是火焰之神,但也是生命之神,从不无故剥夺生命。传说在烧焦塔,祂曾留下过复活三圣兽的传说。而如今凤王在这里布下了某种封印,说明这里的东西很危险。”
路诤其实并不认为凤王有什么慈悲之心,那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善恶是人类的概念。神既不善也不恶,神只遵循自己领域内的法则,从某种程度上说,神就是自然法则的具象化。
“我们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水潭底的人骨、活人献祭、畸形怪物、大蛇……那是某种邪祟的力量,而凤王的火焰是用来封印这股邪祟的。我们应该继续这种封印,而不是释放它,把这种力量放回人间,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会祸及自身。”
路诤的逻辑越说越顺畅,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三晋连横抗楚的纵横家张仪,说着说着自己都快被说服了。
他顿了一下,决定说出最后一句话一锤定音,赢下这场辩论:“况且凤王还在,如果我们打破封印,祂迟早会知道。这相当于挑战那位伟大的火焰之主,没有人能逃过祂的惩罚。”
夏彦冲旁边试了个眼色,有人放出了九尾。
“去试试。”夏彦说。
路诤叹了口气:“我是不想去送死,那是凤王的力量,我们雅玛伽库族的后裔和你们一样,在这股力量面前没有什么不同,只会被那种火焰烧死。”
“如果不去的话,现在就会被烧死。”
那条高贵冷艳的狐狸缓缓逼近,尾巴摇动,嘴里发出危险的呜咽。路诤其实很喜欢这种犬科动物,美丽、高贵,而且强力。和喜欢的姑娘看完电影之后,还能提议说自家的宠物长了九条尾巴,还会前空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