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远醉得迷迷糊糊,但堂上众人却是清醒的。
裴长意的话他们听得明明白白,难不成这门婚事是裴长远一个人痴心妄想,侯府并未同意?
想想以裴长远的德行,他瞧上了徐二姑娘美貌,但定远侯府看不上她的出身,倒也实属正常。
毕竟赵氏偏心这位二公子,汴京城里人都心知肚明。
还是那位王尚书家的公子,笑着打破了尴尬“世子爷放心,我们和裴二公子那是多年的兄弟,他什么德性我们清楚得很。”
这位王公子此刻心里高兴得很,若是裴家不打算定下裴长远和徐二姑娘的婚约,那他可就有机会了。
裴长远再纨绔,有句话说得不错,徐望月到底也是徐御史的庶女,不是倚香苑的姑娘。
他真对那小美人有心思,总得娶回家,身份不必给得太高,抬个贵妾就好。
王公子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嘴角的笑意更是越来越轻浮。
裴长意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开口对他说话的这位贵公子。
王尚书家的小公子是个什么德行,他心中也清楚。裴长意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又沉了几分。
看来他真要动作再快一些才行,要让这群浑小子,全都死了这条心。
花园里,徐望月此刻正低眉顺眼听着长姐说话,根本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
徐瑶夜让五福嬷嬷催得烦了,便特意来寻徐望月。
她才刚开口,见徐望月这乖巧的模样,心情便好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些。
徐望月漫不经心地听着长姐说话,左不过是一些敲打。
让她回了徐家之后,仍是要谨言慎行,有许多事,不可对人言,更不可往心里去。
“长姐的话,望月铭记于心。”徐望月低垂着眼眸,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
有些事,她忘不了。
那日二伯母如同中邪一般说出那么多话,字字句句都落在徐望月心头。她忘不了,也不能忘。
徐瑶夜今日出尽了风头,又见众人对她艳羡不已,心情大好,连带着看徐望月也顺眼了几分。
她轻轻扶着后腰,眉眼淡淡掠过徐望月,骄矜地摆了摆手“都听明白了,这也没你什么事,你且回房去收拾东西。”
“我与母亲说一声,你今日便走吧。”
徐望月倒是未曾想到,长姐会这么着急赶自己走。
不过既然是要走,早一些或晚一些,也没什么区别。
她温顺地点了点头,眼看着徐瑶夜在五福嬷嬷的搀扶下走去赵氏身旁。
徐瑶夜方才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昂的模样,一到了赵氏面前,便立刻变得乖巧温顺起来。
她们二人说话徐望月听不见,只能瞧见她们的目光时不时望向自己这边。
赵氏也有些意外,她是想留徐望月再住上几日。
但到底她是徐家的人,徐瑶夜开了口,她总不好再强留,便点了头。
赵氏又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徐望月,开口对徐瑶夜说道“让府里安排一辆马车,亲自把人送回去。”
“总不好让你父亲觉得,我们怠慢了你家二姑娘。”
她心里对徐望月当真是很有好感,若没有这位二姑娘,裴长远这混小子不知何时才会上进。
更别提会试高中,殿试高中了。
想到这儿,赵氏面上的笑意便压不住。
待裴长远殿试高中,她便去徐府提亲。
纳了这位可心的二姑娘做妾,再娶一位高门贵女为妻,长远的终身大事,她便了无遗憾了。
徐瑶夜温顺点头,背过身去,面色沉了沉。赵氏对她这位庶妹,有时候比待自己还好。
五福嬷嬷说得不错,徐望月还是要早些送走,留在侯府里,早晚是个祸害。
既然是要走了,不等庆功宴结束,徐望月便回到了自己院子,和红玉一起收拾着行李。
这么一收拾,徐望月才突然发现,她原先带来的衣服大多数太破旧。
如今穿的都是裴长意送她的,只是这些衣服款式简单,布料低调,才没让长姐看出端倪。
还有裴长意送的一些首饰,徐望月将它们放进母亲留给她的妆匣中。
一边放,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嘴角不经意间勾起。
这样看来裴长意待她好,是涓涓细流,润物细无声。
“你现在才知道,我待你好吗?”
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徐望月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有些嗔怪地看向来人。
眼前人芝兰玉树地站着,嘴角轻轻勾起,望向自己的眼神里不似往日清冷,多了几分温度。
不知他是何时来的,看他这般模样,应该是全看见了。
看见自己把他送的首饰放进妆匣里,看见自己浅浅一笑。
徐望月见红玉守在院子外头,便轻轻将掌心抚在肚子上,瞪大了眼睛看向裴长意“世子爷若是再这么吓我,吓出个好歹,可算你的。”
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伸手便将她扣进怀中。
他动作轻柔,似乎真是怕伤到她腹中胎儿。
可一想到就要分离,他心中又十分不舍,将徐望月往怀里又扣紧几分。
“世子爷,你怎么了?”徐望月感觉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轻声问道。
裴长意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头顶,无声地摇了摇头。
裴长远那混小子,在宴席上胡言乱语,有损她的清誉。
若是徐望月知道,怕是要不高兴。
待裴长远酒醒了,他定要好好整治他。
徐望月并不知道庆功宴上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裴长意是舍不得自己要离开侯府。
她攥紧了手心,轻轻挣开了裴长意的怀抱,抬眸,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盈盈浅浅地望着他“这次我回了徐府,或许能帮上世子爷的忙。”
她说出这句话,心跳得极快,几乎要跃出嗓子眼。
此前她一直都在犹豫,到了今时今日,才算是下定了决心,与徐府割袍。
只要找到父亲与二伯父的书信往来证据,再往后的事,便全交给裴长意了。
裴长意心神一动,紧紧握住了徐望月的手,微凉的掌心触到她的温暖,浑身一震,却舍不得放开。
他知道她下定这个决心并不容易,她此番,便是将全部的自己交托给了他。
他缓缓抬起手,悬在半空中,为徐望月理了理碎发,语气和缓而坚定“望月,你此番回徐府,不论你想做什么,都要为了你自己。”
“你只要随心,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心口不住猛颤,微微颔首。
她听得明白裴长意的意思,这是她的机会,亦是他们二人的机会。
徐望月手心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心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触动。
裴长意曾对她说过,让她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会护着她。
他做到了。
今日他说,让她为自己而活。
他爱她,从没想过把她变成笼中鸟,困在自己身边。
反而给了她广阔的天地,希望她能自由翱翔。
徐望月下意识望了一眼母亲留给她的妆匣,当年母亲将她托孤给陆遮哥哥,便是希望他能带自己离开徐府,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如今虽然有许多事与母亲想的不同,可自己如她所愿,很快便能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