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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走近了,荆白才注意到,这个人不仅打扮奇怪,面相也怪异。

    他的五官并不特别,脸色却发青。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袋看着比眼睛还大,死气沉沉地挂在眼睑下。眼白中的血丝密集得像蛛网,加上直愣愣的、不转弯的目光,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其他人似乎也很忌惮他,这中年男人一走过来,围观的几个人就如临大敌,退开好几步远,好像他身上有瘟疫一般。

    荆白没什么反应,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并不危险,余悦却被这个中年男人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往荆白身躲。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胆小的要死,胆大的也要死!”中年男人的目光围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又突然狂笑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大厅深处走去。

    路过的人似乎都对他的癫狂十分畏惧,他走过的地方,人群像见了鬼似的纷纷散开。这男人看也不看,在众人的目光中,他越走越远,身影和笑声也渐渐消失。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有人开口:“他这……污染值要爆了吧。”

    “都这模样了,估摸着快了。”

    “下次不知道谁和他分到一个副本。”有个女人叹息了一声:“他肯定会爆在里面的,和他一起进也太倒霉了!”

    在场有个脸上长雀斑的年轻男孩,看上去和众人畏惧的表情不同,神色复杂,显出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他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低声道:“我认识他……我们从一个试炼副本进来的。他是一个餐馆老板,店铺消防不过关起火,他是被关在里面烧死的,很痛苦。所以他一进来污染值就挺高的,现在这样也不奇怪。”

    旁边一个高个的男人面露不屑,哼笑道:“和你一起进来的,也就过了一个副本吧?一个副本他的污染值就爆了,这能怪谁?”

    余悦弱弱地问:“请问……污染值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走开后,原本站在这里的几个人已经失去了寒暄的兴致。为首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余悦几眼,直接道:“你既然过了试炼副本,应该知道你自己怎么死的了吧?”

    荆白虽然就站在余悦旁边,但这几个人似乎不打算和他说话。这对他来说是正中下怀,他只管不动声色地听着就行。

    余悦被中年男人一问,表情有些黯然。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他,看见他破破烂烂的校服裤脚,叹了口气:“学生仔,不认识的人别到处问。我教你个乖,以后有什么关于‘塔’的问题,就把左手放在右手‘塔’的烙印上。你想知道的,‘塔’都会告诉你。”

    余悦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连声道谢。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那个男人的出现似乎让他意兴阑珊。他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余悦见他们都走了,才小声对荆白道:“大佬,我来试试他们说的这个方法?”

    荆白闻言点了点头,余悦便把左手按上右手背上那个塔的烙印,闭上了眼睛。

    只过了片刻,他就睁开了眼睛,神情惊骇。但等他的目光落到荆白身上,那骇然的表情就逐渐变成了迷惑不解。

    荆白:“?”

    余悦迟疑地说:“大佬,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一样分到了第一层……你要不然自己看看?”

    荆白瞥了他一眼。

    其实从那个漆黑的通道走出来以后,他在洋娃娃舞会上那种没来由的焦躁厌烦情绪几乎已经消失了,只是他懒得和这些人说话,才一直沉默不语。余悦的表情倒是让他升起了一丝好奇,于是也照办了。

    左手抚上烙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荆白听到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好,这里是‘塔’。”

    这个男声的声音平和温润,听起来非常顺耳。他带着这样平淡的语气,陈述了“塔”这个匪夷所思的地方。

    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只有已经确认死亡,又执念深重,不肯就死的人,才会进入塔的筛选范畴。

    进入筛选范畴的人首先会直接进入“塔”的试炼场,对荆白来说,就是最开始通过的洋娃娃副本。

    连试炼场都无法通过的人,会回到现实世界,直接死亡。

    而通过试炼场的人,‘塔’会根据他在试炼中的表现和自身污染值的综合评估,将他分配到“塔”的1-3层。

    而“塔”共有七层,通过第七层的人,就能逆转生死,重回人间。

    至于污染值,则是“塔”的一个特殊概念。

    从试炼场开始,“塔”会对人的污染值不断进行实时评估,污染值越低的人,心态越平和;污染值越高,则会越接近疯狂。

    试炼结束后,入塔的人会有三天的休息时间,三天之后,就必须服从塔的分配进入相应的副本。

    如果入塔的人能活着从副本中出来,就会根据“塔”对他们那次整体表现的评估,在手背的烙印上看到相应的变化。等所在层的颜色完全变成白色,就能进入塔的下一层。

    塔只能向上,不能向下,因此,所有离开第一层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过完试炼副本,卓柳至今没有出现,应该是被分到了第二层或者第三层。至于荆白自己为什么会在第一层……

    荆白不觉得自己的表现和余悦一样,会和他一起分在第一层,应该就是因为污染值。

    荆白想起之前在洋娃娃的舞会上自己心中漫溢的恶意,猜测自己的污染值也许相当可观。

    如果不是胸前这块遍布裂痕的白玉一直在保护他的心智清明,荆白也不知道自己醒来时会是什么样子。

    根据“塔”的解释,污染值由塔对人的精神状态进行综合判定。看那几个人的反应,死前的经历和被鬼怪的惊吓程度都会影响到污染值。

    但这两个理由对荆白都不成立,别说害怕鬼怪了,他能把鬼怪气得七窍生烟;至于死状,那就更不合理。

    他作为一个毫无记忆的人,开局一片空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么高的污染值到底从何而来?

    荆白心中疑惑重重,他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询问“塔”:“我的污染值到底是多少?”

    塔答道:“99。”

    荆白不由得心中一沉:“……污染值的上限是多少?”

    塔:“100。”

    荆白心中一跳,惊得差点睁开眼睛。他的污染值竟然马上要爆表了?!

    胸前的白玉传来一股清凉之意,平复了他动荡的心情。荆白不得不消化了一下这件事,又问:“污染值超过100会怎么样?”

    塔礼貌地回答:“如果污染值爆表时,当事人仍在塔中,‘塔’会直接进行清扫;如果在副本中,则会直接被副本吞噬,变成副本中鬼物的能量。”

    所谓的“清扫”就是说得好听,肯定就是死;被鬼物吞噬死得更惨。这不就是无论如何都得死?

    刚才看到的那个男人既然还未被“清扫”,说明污染值还不到100,甚至极有可能还不如荆白的99。可他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荆白却依旧头脑清明。

    荆白猜测,他之所以还能维持思考和理性,主因并不是失忆,而是随身的这块白玉。

    他心中有了思量,不动声色地结束了和“塔”的沟通,缓缓睁开双眼。

    余悦正百无聊赖地绕着他打转,见他醒过来,兴奋地问:“大佬,柳姐到现在都没出来,是不是直接去上面了?你也很厉害啊,为什么跟我一起分到了第一层?”

    这涉及到荆白不正常的污染值,他没打算告诉余悦,因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你是怎么死的?”

    余悦忍不住抽了口气,他想起当时的记忆,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我们返校的时候,校车出了车祸。大巴车翻了,掉进河里,我和我的同学,可能都……”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控诉道:“我在舞会上的时候本来都忘了,结果出来副本的时候,走进那个黑洞,突然场景又重现了一遍,吓死我了!连当时的感觉都给我复刻了一次,好疼啊!”

    荆白和他走进的是同一个黑洞,却什么也没看见。他知道自己多半是个个例,从余悦口中得到证实,更是沉默不语。

    余悦对救命恩人毫无戒心,开始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们一车人出事,只有我一个人进了塔?苍天啊,希望是只有我死了……”

    按他的描述的灾难程度,只他一人遇难的可能性恐怕不高。荆白没有打破他不切实际的期望,便道:“你有什么执念?”

    余悦的眼睛顿时发亮:“我一模进步了二百多名,我真的很想参加高考!我觉得我能考上我的梦校!”

    提起这件事,他整个人都泄了气,哀怨道:“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出去。”他转向荆白,疑问道:“大佬,你这样的人也会有执念吗?”

    别说余悦,连荆白自己也在质疑这件事,因此只是摇了摇头,简短地道:“忘了。”

    余悦顿了顿,显然不太相信。不过荆白在舞会上救了他的命,大恩面前,些许隐瞒都是小事。

    他挠了挠头,对荆白道:“大佬,‘塔’说我们有三天的休息时间,可以生成自己的房间。我想去休息了,你有什么打算没?”

    余悦也不傻,从规则里,他意识到“塔”的偏向是让所有人都一心爬塔。虽然它没有限制过正常的人际交往,但随机分配的任务模式就决定了这一切。

    如果无法保证分配到同一个副本,那么,对这个塔里的大部分人来说,人际交往就毫无意义。

    余悦虽然不这么想,但是毕竟三天后就要进下一个副本,他想趁这几天养精蓄锐,好好休息。

    他问过塔,污染值不是固定的,良好的心态有利于降低污染值。到时候进副本就算死在里面,至少不要是因为污染值爆了,变成怪物的一部分……

    荆白点点头,他也需要找个地方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根据塔的规则,从试炼副本出来之后,只需要闭上眼睛,告诉塔要回房间,塔会为每个登塔的人独立生成一个空间。在那里,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打扰,可以潜心准备三天后的副本。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荆白想起‘塔’当时说的话:“您的独立空间由‘塔’为您量身定制,是最能让您感到安心和快乐的空间,以便您保持低污染值,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挑战。请您在生成时放松下心态,展开美好想象……”

    荆白很好奇,像他这样什么都不记得的人,到底会构建出一个什么样的空间?

    刚一闭上眼睛,突然,他胸前的白玉猛然发热起来!

    荆白下意识地紧握住白玉。此时他已经无暇他顾,脑海中仿佛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画面,他竭尽全力想要捕捉,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感到自己似乎在虚空中坠落。

    但还未等到他作出反应,脚下已经再次踏上凝实的地面。荆白定了定神,缓缓睁开眼睛。

    他以为无论看到什么场面,他都能保持镇。但等真正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还是愣住了。